此次,天雪仍未带风雷,将其安置在岛上,自己孤身一人乘船离开。在海漂泊了一月有余,方才到达南岸。上了岸,心想天下已经基本安定,大哥已在洛阳建都开国,统一全国也是尽早之事,自己也没有大事,也不着急。遂决定一路步行,也好看一看民间百态。
当下便扮着一名算命先生,边走边替人算命。乱世之中,人们都无主心,对命数之论甚是信服,倒也不愁吃饭。他也是来者不拒,有钱人给了钱也就收了,没钱的想问个前程,也是免费给看了。遇到了没人的地方,也会捕只野兽烤了吃,一路也没有大事。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过了两个多月,便来到荆州长沙郡内。时年长沙郡遭了旱灾,一路上吃饭都成了问题。
天黑之时,来到一个小山村,便打算去找点吃的。刚进村只见一男人迎面走来,蓬头垢面,衣服也破破烂烂,许久未曾浆洗,怀中却抱着一个婴儿。遂上前道:“请问小哥,此地是何方?”那个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方道:“这里是衔山县鲁家村。”天雪道:“此处还有人家吗?”那人沉默一会,点了点头。天雪道:“多谢!”那人遂抱着婴儿走了。
进了村,看见一户人家,便走了进去,见一人靠坐在门口,遂上前道:“打扰老丈,在下远道而来,途中口渴,可否讨碗水喝?”那人缓缓地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并未说话,只是向屋内看了一看,边动都不想动一下。天雪又道:“老丈,在下路途口渴,想讨碗水喝。”那人这次索性连头抬也不抬,闭着眼,似乎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天雪无法,只得继续前进,又见了几户人家,进去一看,不想连人都没有。再走一会儿,好不容易看见一户人家,院中有一口井,一老人坐靠在井边,也是闭着眼。便上前道:“老丈,在下路途饥渴,可否在此讨碗水喝?”那老人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公子从何而来?”天雪道:“在下从南方而来,走了一天,有些口渴。”那老人沉默半晌,叹了一气,看了看井,似乎示意他自己取水。天雪遂谢了,走了井边,将桶放了下去,却只听咚的一声,半晌吊将上来,却只有一点点浑浊的水,放了许久,方才变清,慢慢地倒出两碗,喝了一碗。那老人挣扎起来,也喝了一碗。
天雪从怀中掏出几枚钱币递给老人,道:“在下还有些饥饿,不知可否弄点食物果腹。”没想到那老人看了看钱币,却并未伸手来接,向屋内看了一眼,又闭上眼,不再说话。天雪感到奇怪,遂进到屋内查看。却见一张破床之上躺着一老妇人,心中一凉,上前一看,果然已经死了许久,见其模样,面黄肌瘦,已然是饿死的。如此一来,方才明白,那老丈为何是如此模样,看来家中已经断粮许久,已然饿得没有力气,仅凭井中那点水来充饥。
天雪走了出去,看着老人,缓缓道:“家中既然没有粮食,何不出去走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那老人闭着眼睛道:“年轻的都出去寻活路去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走不动了,出去也是一死,不如死在家里,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
一路上,他也见过不少饥荒之地,却未曾见过如此严重,不禁长叹一口气。时下又值兵荒马乱之际,天下未能统一,没有政府救济,断了粮只有死路一条。看着老头,他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
看着村后的山上,遂想:“山中必有野兽,何不去捕些来吃。”想到这里,精神一振,遂问道:“老丈,村中像你这样的还有多少人?”老人道:“大约还有一二十人。”天雪指着后山道:“这山中可还有野兽?”老丈叹了一口气道:“大荒之年,树皮都吃完了。那些山鸡野兔还不都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成了老虎野狼的食物,哪里还有我们的份呀?”
虽说如此,天雪倒没有失望。对于普通人来说,老虎野狼当然害怕,对于自己来说,又有何惧?若是能弄来一两只,倒也能解决眼下的危机,遂对老人道:“老丈稍等,在下去去就来。”老人见他执意要进山,本想阻拦却哪里来的力气?
天雪出了院子,来到一无人之处,借着一阵风便上了山。见那山上有些村皮确已被扒了个精光,看来此处有人来过。便继续向深处进发,翻过两个山头,见此处树林密布,四周已然无路可走。遂在此寻找,然而许久也不曾见的一只野兽。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遂用木头做了一个火把,又在林中找了一个多时辰,仍是一无所获。便想:“天色已晚,野兽也已经入穴,只怕是有些不好找。只能等明日再来,兴许还能有些收获。”
思来想去,与其在此浪费体力,不如明日白天再来。遂收了火把,借了一阵风又回到村中,到了老人家一看,那老人已然不见,屋内老妇人的尸体仍在。就在奇怪之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之声。遂寻声找去。
不久之后,来到一院中,见十余人围坐在一起,中间摆放着一口大鼎,鼎下生着大火,似乎有阵阵肉香飘来。想来是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点肉,煮些肉汤,以此充饥。
众人闻着肉香,死死地盯着大鼎,浑然不知有人进来。更有些人已然按捺不住,想去舀点汤来尝,却被众人眼神劝退。天雪见此,倒也安心了一些。还以为自己没能弄来食物,这些人只怕又要饿一晚上,想不到他们自己却已经解决了。
当下,缓缓说道:“各位老丈,在下远道而来,路过此地,饥渴难忍,不知可否愿分一杯羹与在下充饥?”众人闻言,吃了一惊,皆回头看着他。表情不一,有的恐慌、有的害怕、有的愤怒、有的却相互对视一眼,便看向了别处。天雪心想:“大家都饿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弄了这么点肉汤,自己一来就想分一杯,自然不喜欢。”于是道:“各位放心,在下今晚喝的一碗肉汤,明日便想法还各位一碗,如何?”
众人不说话,只是看了看其中一位老人一眼。天雪顺着大家目光看去,却是借水那位老人。那老人又看向旁边的男子,却是进村时遇到抱着婴儿的男子。半晌之后,那男子方才点了点头。老人也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只希望公子莫要向别人提及,否则大家都没有活路。”天雪心想:“人多羹少,只能如此了。”遂点了点头道:“各位放心,过了今晚,在下明日便上山寻些吃的。”虽然有些不信,但也未有人将此事放在心上。
于是,便坐了下来,与众人一起等着肉汤。趁此期间,天雪和众人聊起灾情,方才了解到。此次灾情颇大,长沙郡大部分地区都受了灾,又正值兵荒马乱之际,没有政府救济,才饿死了许多人。年轻力壮的都出门找活路去了,只剩下部分老人。天雪虽然心痛,但是也没有办法,心想若是大哥早点统一天下就好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肉汤终于煮好了。众人皆要抢食,却被那老人喝退,依次每人分得一碗。有些人饿得着急,不待后面人分到,便已喝完。想要再要,却被后面人呵斥,无奈只能等着。有的人却是十分珍惜,端着肉汤,看了许久,才慢慢喝了起来。
好在那老人说话还算数,也分了天雪一碗。他端着肉汤,先是闻了闻,散发了肉香,对于饿了一天的人来说,确实让人垂涎欲滴。
就这样,每人最终只分了一碗多一点。喝完汤有的人还有些不满足,想要去鼎中捞肉,却被老人制止,道:“就这么点肉,若是留着,明日加水再煮一下,便能续命。若是今日全吃了,明日便只能等死了。”那人闻言,便不再语言,想来也认为老人说的话是对的。
天雪暗叹一声,确实如此,如今粮食稀缺,能有碗肉汤喝已经非常不错了!遂端起那碗肉汤慢慢喝了起来,喝到最后,却感觉口中有硬物,想来是软骨,嚼了几下未能嚼碎,遂吐出一看,这一看可不要紧,直让他全身冒汗、后背发麻。
原来那软骨不是别的,却是人的指甲,虽经长时间熬煮,已经变得很软,但其总归是骨头,不易煮化,此时还是可以分辨出来。天雪见此,胃中一阵痉挛,恶心得想吐,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众人正在奇怪,却见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鼎中颤颤巍巍的道:“这,这鼎中煮的是什么肉?”
老者沉默半晌道:“公子不必惊讶,鲁四回来之际,在路上捡了一只死猴子,我等剥洗干净才煮了肉汤。”天雪哪里肯信,指着碗里道:“山中早就没了野兽的踪迹,如何能捡到死猴子呢?这分明是一婴儿的指甲!”那老者淡淡地道:“公子不必惊讶,这本就是猴子的指甲。更何况也许是大家在剥洗中不小心将自己的指甲掉落其中,公子若是嫌弃,倒是为我们省下一些。”
天雪看到老人旁边那人,指着那人道:“你便是鲁四?刚才我进村之际,你怀中所抱婴儿呢?”那鲁四突然紧张起来,支支吾吾道:“家中断粮,迟早也饿死,便抱去送了人了。”天雪气急道:“胡说,你出村不到一个时辰,能走多远,如今整个县都受了灾,谁还能养的起几个月大的婴儿?”那鲁四不再说话。
老人却接过话道:“公子误会了,此肉绝非鲁四家的孩子?”天雪怒道:“还想狡辩?”走到鼎前,见鼎中还有些许汤,不顾滚烫的汤水,伸手在鼎摸去,半晌捞出一骨头来,一看正是一个婴儿头骨。众人见此,皆不语言。
天雪看着手中头骨,心情一下沉到谷底,怒气瞬间就冲上头顶。便要开口怒斥,但看着众人如此的模样,话又收了回去。若说这些人有罪,那自己也喝了肉汤。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了食人凶手。越想越恐怖,越想越恶心,却只是干呕了许久,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过了许久,方才慢慢平复。望着四周坐着的人,一个个都不说话,脸上十分平静,淡淡的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天雪见此更加心痛,质问道:“尔等皆说鼎中并非人肉,那么这是什么?”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虎毒尚不食子,我等虽饿,食的却非鲁四之子。”天雪道:“那这孩子从何而来?”鲁四见无知隐瞒,只得慢慢的道:“我老婆生孩子,难产死了。既没奶水也没粮食,终究是活不过几天,便想出门丢了算了。若是运气好,遇到个好人家,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若是遇上豺狼,也是他命不好。到了村外,遇见另外一人也抱了孩子,一问之下跟我情况差不多,都养不活了。相对大哭一场,却是毫无办法,最后那人提出要将两个婴儿互换一下,至于怎么处理不也不用告知对方,这样心里也能好受一下,毕竟也不是自己的孩子。我想了又想,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便答应了。”
天雪道:“然后你就把孩子带回家煮了肉汤?”鲁四道:“我本来是想去丢掉了,结果没走没多远,便饿得没力气了。就想原地丢了算了,却发现那孩子已经死了。看着孩子的模样,肚子却是越来越饿,也不知道咋地脑袋中就冒出了吃人的想法。最后实在忍不住,便将孩子抱了回来了。”天雪怒斥道:“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吃人呀!”鲁四道:“我们也不想,可是不吃我们就得死!”天雪截然道:“作为一个人,即使是饿死,那也不能吃同类。”鲁四慢慢吞吞的道:“可是我想活着。”天雪顿时愣住,突然感觉没了任何底气,没错,他只想活着,又有什么错呢?愣了半晌才问道:“为什么?”鲁四听了这话,似乎有些懵,不知怎样回答,想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不想死。”天雪仔细思量一番,觉得此话似乎有大道理,却是说不出来。环视四周之人,其他的人眼神中也似乎在说,我不想死!
天雪甚是心痛,长叹一声道:“我原以为易子而食,只是书中的一个故事罢了!”那老人道:“即使我们不吃,也会有人吃。”天雪愕然道:“谁?”老人叹了一声道:“十几年前,这衡山之中突然出现一群妖怪,每过几个月便到四周村子里抓孩子。这么多年来,凡是被抓走的孩子,一个都没有回来,不是吃了又能是什么?”
听了这里,天雪有些奇怪,按说这几年来,海外十洲加强管理,不会再有妖族再来大陆了,怎地此地又有妖怪出现?便问道:“什么妖怪,此事可当真?”老人道:“老朽哪敢妄言,那些妖怪自打来了之后,一开始只是悄悄地偷,后来变成了张明大胆地抢了,再到后来直接威胁村民,每隔三个月便要献上一个婴孩,不然的话就杀光村里的人。四周村子的人都十分害怕,聚在一起商量了几天,最后决定由几个村子轮流献祭。”天雪又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也缓缓地点了点头。
天雪道:“你们就没有报官?”那老人道:“报官?连官府都怕那些妖怪,报官又有什么用?”天雪道:“难道就没有想别的办法?”老人道:“想了,可也没什么用?那些妖怪来时候风雷电掣的,走的时候又刮风下雨,来去无踪,杀人不眨眼。大约四年前,邻村的大英舍不得将孩子献出去,偷偷藏了起来,却不想很快就被找了出来,不但将孩子带走了,还当着大家的面将她给杀了。”天雪道:“那些妖怪长得什么模样?”老人道:“那妖怪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血口獠牙,十分凶恶,我等也是瞧得一眼便不敢再看。”
天雪有些不信道:“这衡山之上,自有半仙之人,岂会容忍妖怪在此横行?”众人一头雾水:“什么半仙之人?我等从未听说过。”天雪暗想:“修炼之人行踪较为隐蔽,普通人没见过倒也正常。”只是他想不通,衡山为三十六小洞天中的第三洞天朱陵洞天,上次在云梦泽也曾见过,为何他们能容忍妖怪在他们的地盘横行。看着眼前这些人,虽然十分可恶,可又觉得可怜,他们也是被饿得没有办法,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想了半天方才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说得可是真的?”老人道:“我等将死之人,又何必撒谎。”
天雪看着手中婴孩头骨,又看了看众人,良久不说话。许久之后,又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的满天繁星,缓缓地走出了院子。
天色已黑,但他还是摸黑出了村子,找了一处僻静之地,挖了一个土坑将头骨埋了。心里想着那小小婴孩,直觉自己也罪恶深重。
时下已经春暖之际,晚上倒也不是很冷,便在野外席地而睡,然而这一夜,他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一直想着那婴孩,只觉得心中有愧,但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不由得心中更加愤恨,天下百姓如此之苦,然天城却不肯施雨于百姓,眼睁睁地看着百姓们易子而食,越想心越痛。
如此,到了后半夜才糊糊乎乎的睡了一会,然而却又梦见那名婴孩子,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倒最后化作一具枯骨将他惊醒。醒来一看,四周静静悄悄的,东方已然发白,天开始慢慢的亮了。
当下不再迟疑,收拾得东西,准备上山去一探究竟。行了半个多时辰,腹中饥饿,但四周除了树林什么也没有。当下正值春季,树林正在发芽。便找了一些野草,刚刚生长出来,十分鲜嫩,吃了一些充饥。
再走半个多时辰,远远看到山上有几座道观,隐隐约约有人声传来。天雪心想:“在云梦泽之时众人见过我的模样,若是被他们认出来不免有些麻烦。”当下将手中算命的行当扔了,脱掉外面的道袍。将里面的衣服撕了一些破口,再用灰尘将身上和脸上全抹了个遍,装一个蓬头垢面的饥民。
如此装扮一番,才来到道观,仔细一看,见那道观倒也颇具规模。心想衡山自古是帝王祭祀之地,自然不会太差。当下走进道观,却见一群人在挥剑练习,便装着一副力不可支的样子,扶在门框之上,叫道:“救命!”
众道人见有人闯了进来,当下停了练剑。一名为首的道士走了过来,问道:“你是何人?怎地来到此处?”天雪有气无力的道:“我乃山下鲁家村的村民,年前遭了旱灾,没了东西吃,只好上山来寻些吃的。”那道人见他如此模样,信了几分,道:“你等遭了灾,山上也是一样。如今也没东西吃了,还是去别处寻个生路吧!”天雪道:“道长行行好,我已饿得浑身无力,走不动道了,求求道爷给点吃的吧!”说完,装作无力站稳,顺着门框倒在地上。
那道人道:“我们这里也没有吃的,你快走吧!”天雪见众人个个油光满面,并非没有吃的样子,心中已然有些气愤,想不到所谓的名门下派,也会见死不救,但还是继续求道:“道长行行好,没有吃的给口水喝也行。”那道人无法,只得示意一名道士去舀点水来。天雪接过水瓢,咕咚咕咚地大口喝着,霎时间便将一瓢水尽数喝完。喝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却还是躺在地上。
为首的道人道:“老天半年没下雨了,山上泉水也快干了,粮食也吃光了,你赶紧走吧!”天雪道:“现如今还能去哪?求各道长发善心收留。”道人道:“如今这年景哪里还有多余粮食,养活闲人?”天雪道:“我还年轻,只要吃点东西,有了力气便能干活。”道人道:“这观里也不需要干活的人,你赶紧走吧!再不走,便赶你出去了!”
69書吧
便在这时,突然有人道:“夜秋,你们怎么都不练剑了,在这里干什么?”天雪闻声看去,见一玄衣道人走来,年纪约五六十岁,满面红光。众人见急忙行礼,夜秋便是那为首的道人,忙解释道:“师父,我等在此练剑,突然闯进一饥民,饿得走不动道了,来讨口吃的。”那玄衣道人便是衡山朱陵洞天中祝融观的观主灵云道人,只见其道:“跟他费什么口舌,直接丢出去!”天雪以为这灵云道人是当世高人,即使不会收留,也能给口吃,结果竟是如此,心中愤慨不已。
众弟子闻言便要动手,天雪叫道:“道长饶命,万万不可,这山有妖怪。若离了此处,定然没命,求道长发发善心。”灵云道人道:“你这刁民简直是胡说八道,朗朗乾坤何来妖怪。快,将他丢出去。”众人再不迟疑,连拖带拽将他轰出了门。没想灵云道人又道:“将他丢得远远,莫让他再跑回来。”两名弟子应了,架着天雪,向山中走去。
走了许久,弟子估计他没有力气,不可能再走回来,方才将他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天雪见他们走远,方才慢慢起身。心中十分生气,修炼之人一向济世为怀,这些人却是见死不救。观众弟子模样,观中尚有余粮,然而却不愿拿来救人,何敢称为名门正派?
当下决定,夜里去探一探这道观。若是有余粮,不妨拿出来救济世人。看了看天,未到午时,时间尚早。便在林中寻找,许久才方见到一只野兔。随手捕了,找了一处僻静之所,洗剥干净,烤了吃了。等到快子时,才只身来到祝融观前,观中静静悄悄的,想来都已睡着了。
他悄悄的翻墙进入,依照白天道人给他打水的方向寻去,不一会儿便找到厨房所在,见房门并未上锁,当即翻身进入。室内无灯,十分黑暗。遂施咒搓出一点火星,点燃一根柴火,屋内便亮了起来。找了片刻,果然还有剩余的食物,看样子道观内并不缺粮食。
当下也不客气,将剩余的食物全部吃光。肚子一饱便来了精神,再仔细寻找,却未找到其他的粮食。又到屋外察看,见厨房边有条小路,通过山里。于是,顺路找去,见一石洞,门上挂着铁链,上着大锁。不过这也难不倒他,此地离人居住处挺远,倒也不必担心突然有人来。遂也连门也不关,借着月光,见洞内堆着大量的布袋,随手打开一看,果然是粟、麦、黍等谷物,储藏颇丰。洞中潮湿,有些都已经发霉烂掉。
天雪暗叹,山下百姓易子而食,而这里的粮食宁愿烂掉,都不愿意救济灾民。当下便想将食物全部搬下山,救济山下村民,可一人之力也搬不了许多。若是动静太大,惊了别人,必会惹出麻烦,最后还是决定打探一番再说。
遂又将门关好,铁链恢复原样。又来到道观侧房,细细查探,却只听得一阵鼾声。正欲放弃,突见有一间屋内还亮着灯,便要过去查看。他知观内之人修炼道行不低,生怕惊动了别人。便施展法术,借风而起,轻轻地落在屋顶之上。又将房顶瓦片挪出一条缝来,顺着缝隙往下看。却见屋内坐着两人,上首坐着灵云道人,下首乃是其弟子夜秋,二人正在谈话。
天雪收摄心神,仔细聆听。只听灵云道:“山中之粮还有多少?”夜秋道:“师父放心,山中之粮尚可支得数月。”灵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悉心看管粮食,小心灾民前来偷盗。”夜秋道:“师父大可放心,咱们祝融观深处大山之中,鲜有人知,更不会有人来。”灵云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就好比今天还不是有灾民闯到这里来了吗?”夜秋道:“那人定是饿晕了头,误打误撞闯了进来。”灵云道:“我担心他下山之后到处乱说,到时知道的人便多了。”夜秋道:“师父放心,看那模样,丢在山上,不饿死也会被野兽吃掉了,下不了山的。”灵云却道:“我总觉那人来者不善,观内已经许久没有陌生人来过,怎么突然偏偏在这时闯进一个人来。”夜秋道:“师父多虑了,祝融观虽说在山中,却又不是与世隔绝,难免有人误闯进来。”
灵云想了良久,方才缓缓的点了点头,过了半晌道:“山下饥荒严重,明白带几个师弟下山去看看。”夜秋小心地问道:“那……”灵云横了他一眼,夜秋当即闭嘴。灵云道:“明日先去看看今天丢的那人,然后再下山去。”夜秋道:“明白了,师父!”灵云道:“好好努力,你是观中的大弟子,将来是要继承为师衣钵。”夜秋当即道:“师父修炼,日益精进,定然会长命百岁。”灵云微笑点了点头,道:“好了,你们睡吧!”夜秋道:“那师父也早点休息,徒儿告辞!”当下行礼出了房门。
夜秋回房间,不一会儿房内灯灭,已经睡了,灵云道人也已休息。天雪便出了道观,找了一棵大树,便在树上休息。仔细回味二人对话,总觉其中另有隐情,山下饥荒严重,而他们也不愿意发粮救济,为何还要查探?思索良久,不得其解,遂决定明日跟着众人,一探究竟。
翌日一早,天色刚亮。便来道观前,藏身暗处观察情况。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夜秋领着四个师弟出得观来,走了不远便停了下来。叫来一位师弟,指了指昨天丢他的地方,想来是让他去看探情况。那师弟应了,自去查探,夜秋领着其他三人继续朝山下走去。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查探师弟返回,见大师兄已然先行。便急匆匆地跑回观中,向师父报告。又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方才出来,一路小跑去追众人。
天雪跟在其后,追了四五里路方才追上众人。夜秋领着众人边走边等,此时正在路上休息,见他来了,遂问道:“怎么样,那人死了没有?”那辰光道:“小弟前去查看,没有发现那人尸体。”夜秋颇感意外,又想了想道:“恐怕是山中野兽叼走了!”辰光道:“四周并未发现野兽踪迹。”夜秋眉头一皱,道:“那人饿成如此模样,难道还有力气自行走了?”这时有位师弟道:“师兄放心,如此大山想要走出去只怕不易。”夜叶点了点,又问道:“山这么大,他不可能走的出去,今日不死迟早也得死!”那师弟道:“大师兄所言不错!”辰光道:“小弟已向师父禀明。”夜秋道:“师父如何说?”辰光道:“师父只说知道了,便让我出来追赶你们!”夜秋见此,不再问。过了一会儿道:“此次下山也并不着急,辰光师弟追了我们这么久,想来已经累了,咱们再休息一会再走。”众人应了。
天雪跟在一行人后面,走走停停,直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到山下。已近中午,众人吃了一些干粮,休息一会,继续前进。五人却只是在附近村子查看情况,饥荒之时,各个村子也没几个活人,到处都是尸体也无人管。
五人只是在进村查看,却无帮助之意。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将周边的村子查看了遍。直到天色暗将下来,才来到鲁家村。然而五人进去也只是转一圈便出来了,什么事也没干。天雪不禁有些纳闷,这些人下山来到底想干什么?
却又见五人出了村子,来到一处僻静之处,找了一些柴火堆在起来。只听夜秋口中念念有词,突的双掌拍出,只听轰的一声,枯枝瞬间燃起大火。天雪大悟,原来这朱陵洞天也善火术,难怪叫祝融观,必是以祝融为袓。
五人围着大火而坐,吃了一些干粮,休息一会儿。夜秋突然道:“平山师弟,将包袱拿过来,大家都将衣服换上。”天雪听此,瞬间来了精神,仔细观察。只见其中一名师弟从包袱内取出几件服装道具,开始更换了起来。
不一会儿,五人换完服装,又戴上面具。天雪远远见了,真是让他又惊又怒,只见几人已经变成面目狰狞的妖怪了。直到此时,他方才明白,为何村民说山上有妖怪而自己并未有任何发现?原来这些妖怪竟是修炼之士假扮的。所谓的名门正派,竟然冒充妖怪。如此模样,想来也不会干什么好事情!想到这里,突然又冷静,他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五人乔装打扮了许久,完毕之后又向处鲁家村走去。天雪心中一动,已然有了注意。遂快步抢在五人之前进村,找一件破衣服穿着。村里本没有多少人,又都饿着肚子不愿意动,便聚在一起,天色一晚就找个墙角睡了。于是,便轻松地混入其中,装着睡着样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只听“哐当”一声,大门被人踢开。众人皆被惊醒,只见五个凶神恶煞般妖怪闯了进来,吓得挤作一团。天雪也作势与大家挤在一起,众人心中害怕,哪里还管多一人还是少一人。
带头妖怪的上前一步道:“鲁家村里正何在?”老者战战兢兢的回道:“老朽便是,不知几位大王有何事?”天雪知道这带头妖怪便是那夜秋,也不拆穿,只是要看他们目的是什么。夜秋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了?”里正名叫鲁贤,颤抖着的道:“大王饶命,去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哪里还有贡品给大王您呢?”夜秋道:“我说是那点粮食的事吗?”鲁贤道:“大王,村里人饿死了大半,剩下的也都逃荒去了,根本就没有人了,哪里还有婴孩上贡?”天雪虽然早已听说,然而此时再闻仍是心中大震。夜秋恶恨恨的道:“老东西,想要瞒我?圣元大王有通天彻地之能,岂不知你村里前不久就有孩童降生?”鲁贤道:“那妇人生完孩子便难产死了,孩子没有奶水,还未满月,便已夭折。”
夜秋却是不信,双眼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问道:“那孩子是何时死的?”鲁贤道:“便是前两天。”夜秋道:“尸体呢?”鲁贤道:“埋了!”夜秋道:“埋在哪里了?”鲁贤不能回答。
夜秋身后一人上前,一把抓住鲁贤,扯了出来。抽明晃晃的一把刀,架在其脖子上。夜秋看着众人,厉声问道:“说,把孩子弄到那里去了?再不说实话的先把他的头砍下来。”众人大惊,几个胆小之人不由自主地看向院中那口鼎。夜秋见此,走上前去一看,怒气更盛,呵斥道:“你们这群猪狗东西,竟然连圣元大王的贡品也敢偷吃?”说罢,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皮鞭,对着鲁贤便连抽数十下。鲁贤只能喊叫,哪有力气躲闪?
天雪本想阻止,但心中一想,这些竟敢吃人,也该受些惩罚。当下并不出手,若有性命之忧再出手不迟。鲁贤疼的啊啊大叫,其他人也都吓得缩在一起,但又怎生管用?夜秋又向着众人,胡乱抽了十几鞭。天雪躲里面,倒也未能伤及。
出完气之后,几人却没了注意,如此这般回去如何交差?一人向夜秋问道:“头领,如今该怎么办?难道将这些人都杀了吗?”夜秋想了片刻道:“将这人全部押上山去,交由大王处理!”那人道:“头领,这些老骨头都饿晕了,哪里力气上山,不如就地解决了算了。”夜叶看了对方一眼道:“你知道个屁,只管抓他们上去。”其他人见此,只得照办。
几人找来绳子,将众人连在一起。夜秋对辰光师弟道:“看好他们!”说罢领着另外三个师弟出去。约莫过了几个时辰,又陆陆续续抓回几个人,看样子像是邻村的。如此快到天亮之时,五人又重新聚拢。清点一下,总共有四十六人。
五人将众人围在一起,中间空出。在东西南北中五方,各烧起一堆火来。夜秋占中,其余四人分占一方。只见五人同时施法,嘴里念念有词,火陷忽大忽小,跳个不停。突然,五人同时对各自身前的火堆一吹,火光大炽,发出耀眼的光芒,直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众人只觉身子一轻,随风向空中飞去,一些人受了惊吓,却是饿得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已然来到一山洞之前。天雪一看,此处仍在衡山之中,只是并非前两天那座山峰。
众人被押进洞中,眼前却是漆黑一片,阴森恐怖,不敢向前。突然,四周墙壁之上,十几把火把同时亮起,洞中瞬间变如白昼。五人齐声驱赶,将众人关在洞中一角的牢房之中。一人斥道:“老东西,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谁要是想逃,我第一剥了他的皮!”说罢,熄了火把,同几人一起出了石洞。只听“哐当”的一声,大门被关。
洞中黑暗,众人不禁十分害怕,挤在一起不愿分开。有些胆子大的,却不以为意,反正都是要死,也不用担心了。被人折腾了一夜,又饿又累,倒地便睡。天雪打定注意,要看看到底要将这些人怎么办?便随便找了一处,自行休息起来。
一睡醒来,四周仍是一团漆黑,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周围也十分安静,所有人都已经睡着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四周火把再次亮了,一大群妖怪走了进来。为首的妖怪着装怪异,全是用兽皮制作的,脸上戴着面具,显得十分凶恶,想来是此间的大王。
那大王走到一块大石前坐了下来,一双凌厉的眼睛看向牢房。众人早已被惊醒,被那目光一扫都不禁瑟瑟发抖。只听大王开口道:“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说好每三月轮流献祭一名婴孩,如今时间已到,婴孩又在何处?”众人吓得不敢言语。
过了半晌,扑通一声,一人跪了下来道:“这次轮到鲁家村献祭,与我们石子沟无关,求圣元大王饶命!”这时又有一人跪下道:“是呀大王,与我们水田村也无关呀!“说罢,有些人都开始求饶,都说与自己村子无关。鲁家村的也知躲不过去,反倒不开口求饶。
那圣元大王道:“鲁家村里正何在?”鲁贤浑身是伤,这时却也不敢躲藏,只得上前道:“大王,老朽便是鲁家村里正。”圣元大王道:“说好的婴孩呢?”鲁贤只得道:“村里上个月本有一名婴儿出生,只是其母难产而死,没了奶水,故而夭折。”圣元大王大喝一声道:“胡说,明明是你们饿极将婴孩煮了吃了,是不是?”鲁贤颤抖的道:“我等不敢!那婴孩确实是夭亡的。”
圣元大王厉声道:“当真是胆大包天,如今没了婴孩,我便吃了你们!”说罢向手下人道:“来呀,把大镬支起来。先把那老头给拉出来,洗剥干净,今晚便先吃他!”众人吓得全都跪地求饶。
不消片刻,大镬便已支好,添满水开始烧将起来。一人问道:“大王,您是想蒸着吃还是煮着吃?”圣元大王道:“那老头皮糙肉燥,蒸着吃没什么味道,不如煮一锅肉汤算啦!”那人闻言,便要来抓鲁贤。鲁贤已经五六十岁,一辈子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现在却听妖怪将要自己煮住吃了,吓的立马瘫软在地。
两名下属打开牢门,便要来抓鲁贤。众人害怕,哪敢阻拦?便在此时,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他们。两人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却见一人拦在鲁贤身前。那人全身上下穿的破破烂烂,脸上也脏兮兮的,看不清面目。只听那人道:“你们不必为难里正,要吃便吃我吧!”这人正是天雪。众人听了甚是诧异,想不到竟然还真有不怕死的人?而灾民中有人却以为他是个傻子,居然自己找死!
圣元大王也是十分意外,便让人将其带了出来,问道:“你是何人?竟不怕死?”天雪道:“贫道乃是一游方道人,途经此地,却不知为何被你们抓了上来。”圣元大王道:“你可知此地是何处?”天雪道:“贫道游历天下,听闻衡山乃道家圣地,三十六小洞天之中第三洞天朱陵洞天。”圣元大王哈哈大笑道:“你所谓的朱陵洞天在祝融观,这里却是我圣元大王的地盘——芙蓉金洞。”天雪明知其身份,并不着急点破,道:“哦,贫道闻言,朱陵洞天乃是修炼之士,专做降妖除魔之事,却不知为何允许你们在此为非作歹?”圣元大王道:“我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何来与我为难?不过你一游方道人知道的倒是不少。”天雪道:“贫道走南闯北,见识多些罢了!”圣元大王道:“你所处何山,所居何观?”天雪道:“贫道无宗无派,所居者乃昆仑山。”圣元大王闻言,吃了一惊,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天雪的双眼,似乎要从中看些什么出来。
半晌之后,那圣元大王突然张开大口,喷出一道火焰,直冲天雪而来。天雪急退,同时竖掌一劈,将那火焰劈作两截。火焰没了后续,其势大减。便趁机伸手一抄,竟将那火焰抓在手中,揉成一个火球。又地上一拍,双手一分,只见火势向四周蔓延。片刻之后,又从火焰之中钻出许多火兽来,火狮、火虎、火狼、火熊等等,十分凶恶。
圣元大王吃了一惊,大手一挥道:“给我上!”一帮小妖便张牙舞爪攻了过来。天雪一挥手,火兽趁势而动,扑向小妖。顷刻之间,众妖身上燃起大火。
按理来说,身上着火,必然十分疼痛,然而听众妖喊叫之声,只有惊慌却没有疼痛之意。不消片刻,众妖身上的衣服已然被烧了个精光,皆都露出本来面目。都是一个个人,哪有什么妖怪?众人身上一丝不挂,只能蹲在地上,双手遮住重要部位,哪敢乱动?
圣元大王见此,知阴谋败露,恼羞成怒,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只见轰的一声,四周火把火势大起,顺势而走,每遇到可燃之物便即点燃。顷刻之间,火势猛涨,整个山洞之中,全是大火,如同火海一般,所有人均被吓得四周躲藏。
天雪微微一笑,在那刚摆下的大镬中顺手一抓,将水向空中一泼,瞬间化成一条水龙。水龙所到之处,火焰纷纷熄灭。到得最后,直冲而上,最后化作一阵暴雨。顷刻之间,火焰悉数被灭,火海荡然无存。
天雪乘胜追击,祭出玄朱剑,凌空虚劈。那圣元大王也不知从哪变出一柄剑来,长剑横架,便欲挡住剑气,然而那剑气甚是厉害,直接将其长剑震飞,虎口流血。面具也被剑气震碎,露出本来面目。果然,圣元大王便是灵云道人。他虽然早已猜到,但是还是让人难以接受。道人抵受不住这一剑,已然受了重伤,只听咳嗽两声,嘴角溢出血来。
灵云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你到底是谁?”天雪脱去身上烂衣服,擦去脸上的灰尘,露出原来的面目。灵云道人由诧异变成惊愕,指着他道:“原……原来是你!”天雪道:“不是,是我!”灵云道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咳,上气不接下气。天雪道:“你笑什么?”灵云道:“我笑我在装妖怪,而你才是真正的妖怪。”天雪道:“哦,何以如此说?”灵云道:“君山一战,你救走了那么多妖怪,难道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天雪道:“我是跟他们一伙的,但我不是妖。”灵云又哈哈大笑起来,好像遇到世上最好笑的事,指着他道:“你说你不是妖?你不是妖!哈哈哈!”
天雪任他笑,面无表情的道:“即使我与妖是一伙的,却并未做过任何妖做的事,而你,明明是一个人,却一直在做妖做的事。”灵云道:“我?我在做妖做的事?”天雪道:“不错,你乃修炼之人,却学妖一般,仗着法术,在此吃人,难道做的不是妖做的事吗?”灵云道:“我不是人,确切的说我不是凡人,吃几个人怎么啦?”指着抓来的村民道:“难道这些人就不吃畜生了?”天雪质问道:“难道他们在你的眼里都如畜生一般?”没想到灵云反问道:“难道不是吗?”天雪气的无语,怒极反笑。
灵云却继续道:“你我都是修炼之人,有朝一日,飞升仙界,这芸芸众生岂不都是口中之餐吗?”天雪闻了此理,气的发抖道:“难道你修炼成仙之后,便可以视天下众生为猪羊吗?”灵云道:“难道不可以吗?我已经是神仙了,而他们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天雪怒吼道:“可是他们终究是个人!”灵云却淡淡道:“是人又如何?我是神仙,统领三族。你没见人成了陆地主宰,便在吃肉吗?既然人可以吃兽,为什么神仙不可以吃人?”天雪无言可对,想了半晌才道:“人吃肉只是为了活命,而你又是为了什么?”
灵云道:“我也是为了活命呀!”天雪怒斥道:“胡说八道!难道你不吃人便会死吗?”灵云却道:“人不吃肉会死吗?更何况我若不吃那些婴孩,却会死。”天雪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灵云反而微笑着道:“难道你不知道吗?仙寿不过五百,人寿不过一百,而兽更不足三十。我若不吃那些婴孩,就算是活到一百岁,终究还是得死。”天雪道:“生老病死乃自然之理,更何况从未听说吃人还可以增加寿命的。”灵云道:“那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活命,有何分别?”
天雪一时语塞,又过半晌才道:“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却将别人的痛苦甚至生命置之不顾,此等作为,还好意思成仙?”灵云却道:“难道人不是这样的吗?”天雪愣住,缓缓的道:“人也是!”灵云笑了,道:“既然如此……”天雪打断道:“既然如此三界便应该人人平等,不管你是仙、人、妖皆应该平等一般,不分高低!”灵云闻言,愣了半响,继而哈哈大笑,笑声起来越大,一手指着天雪,一手捂着肚子。天雪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笑。
四周安适如常,仅他一人发笑。也颇觉尴尬,便停了下来道:“天下平等?人生下来便高出一等,为什么要平等?”天雪道:“可你还不是低神仙一等?”灵云道:“所以我才要修炼,等成了神仙,不就不再低人一等了吗?”天雪道:“那你为什么要高人一等?”灵云诧异地看着他道:“为什么?成了神仙,这世上所有东西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想干什么便干什么。世间一切的东西,都可以属于我,这些理由够吗?”
天雪摇了摇头道:“你难道追求就只有这些了吗?”灵云愣了一下,道:“难道不够吗?”天雪看着眼前之人,长叹一声,知道跟这种人说,他也是不会懂的,想了半晌,已有了主意。当下念动咒语,手指射出两支火箭,钻入他的气海穴。
灵云已然受伤,无力躲避。瞬间只觉得全身如在火窟之中焚烧一般,从脚底往头顶一点一点地烧将上去,痛苦万分。过得一会儿,方才慢慢消失,但又觉得全身酸软,无力站起,瘫倒在地。天雪道:“我已经散去你的全身法力,从今天开始,你便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既然你自认为高人一等,那就先尝尝普通人的滋味。”灵云大惊失色,但事到如今,哪还有力气反抗?
天雪又看了看四周的子弟,这些人也都是帮凶。当下又“轰”地一声,化出大火球,升到半空之中,又化作无数火箭,射入各人气海,也将所有弟子的法力都废了,然后道:“尔等助纣为虐,罪大恶极,也都做个普通人,只希望你们能重新做人。”言罢,又放出众村民,道:“诸位,生而为人,即要知为人根本,吃人之事以后绝不可为。念你们饥饿所迫,今又受了惩罚,便不再为难你们。这些人一同带下山去,好好看管。从今日起,便与你们一样,也只是个普通人,不再高人一等,也要学会劳作,才有饭吃。”村民皆跪地感谢,但还是有些饿的没有力气,跪下无法起来。
天雪让众弟子重新取来衣服穿上,将一干人全部带到观中,打开仓库,让大家美美吃了一顿。又让留了一些种子,并道:“今春耕时期已到,下山之后赶紧将种子种下,到了秋天,便有收获。至于这段时间缺粮,我会去想办法的。”众人皆听从安排。
翌日,村民将灵云、夜秋等一干弟子全都带下山,安顿在村子里。天雪见此事已然告一段落,也知道现在整个长沙郡都十分缺粮,像他们这样的村子也不知还有多少,都亟待解决。当下也不敢耽误,直接北上。
一路上到处可见饿殍遍野,实乃天下惨剧。当下抓紧时间赶路,不日便来到洛阳城,面见刘秀,并告知路上所见所闻。刘秀也甚是吃惊,虽然也听闻长沙郡遭了灾,但是没想到竟如此严重。长叹一口气道:“此事我也知道,朝廷也曾赈过灾,不过……”说到这里停住不言。天雪问道:“不过什么?”刘秀道:“几次运粮赈灾,都没能到达灾区。”天雪道:“这又是为何?”刘秀道:“眼下天下未能完全统一,各地还有不少的叛军。南郡一带有秦丰、田戎两支叛军在活动,三番五次与朝廷作对,赈灾粮皆被其劫去,朝廷也因此损失了不少粮草。后来众官员也在劝说,如此赈灾,无疑是直接向对手送粮草,不但损失自己,还养肥了敌人。”
天雪道:“那何不派军征讨?”刘秀道:“国家刚刚建立,四方皆是敌人,怎能盲目出兵。”天雪道:“那大哥有何打算?”刘秀道:“你来得正好,前几日已经商议定,决定先平关东,再定陇蜀,由近及远,各个击破,所以现在首先要打的便是睢阳刘永。我已令盖延整顿兵马五万,不日前往。”天雪道:“远水解不了近渴,那长沙郡的灾情?”刘秀道:“并非我不想赈灾,只是暂时尚无对策。”
天雪思索半晌道:“大哥只管赈灾,至于秦丰、田戎之患,交给小弟来解决。”刘秀道:“你有何办法?”天雪道:“大哥你只管押运粮草去长沙,小弟愿往南郡之处走一遭,想法阻止两人劫粮。”刘秀知他本事,既然能如此说,必有把握,便着令大司空想法筹备粮草。
众官员以为粮草是为出征将士准备,谁知却是发往长沙,皆来相劝。刘秀主意已定,颁下圣旨,着专人押运。待粮草筹备完成,已经是半月之后。五千石粮草从洛阳出发,运往长沙郡。天雪也辞了刘秀,骑一匹快马,赶往南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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