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跟小厮听到牙行前院有动静，他们也不待在后院了。
两人连忙跑到前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远刚到前院，就看到几个人跪在地上，把一名男子给团团围住了。
跪在地上的几人之中只有一位成年妇人，其他的都是幼童。
陆远扫了一眼，发现跪在地上的都是女童，年纪最大的不过六岁。
而那年纪最大的两位女童的手正被站着的男子拖拽着。
眼见，手臂已经被拽红肿了。
不过站着的男子丝毫不在意，只是恶狠狠地用力握着。
妇女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她的怀中还有一名襁褓婴儿。
此时婴儿也在啼哭，陆远听到他的声音已经哭哑了。
然而妇人并没有空闲去管怀中啼哭的婴儿。
因为此时她的手正拉着那两位女童的手，防止被站着的男子抢走。
同时，她的嘴巴还不断地哭喊着，“当家的，不要把舒姐儿跟反芳姐儿卖掉好不好。”
“我多做些女红帮补下家庭花销。”
两位女童也跟着哭喊起来，“爹爹，求求了...”
然而，男子并不买账，手上还作势要抽抱着自己的妇人，同时大声喝道：“不卖，我们全家都得死！反正都是赔钱货！”
陆远听罢，心中了然。
还真的是古代经典剧目啊。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这男子到底打算多少钱卖给牙行。
自己能否捡个漏。
虽然此时的想法有些冷血，但是世道如此，也怪不得陆远。
至于跟着陆远出来的小厮则是有些习惯了。
这种事情，就算不是一天见一次，也是隔几天见一次。
他们这家牙行位处山城的北城区，是最穷的城区，卖儿卖女的戏码更是层出不穷。
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如果是碰上大环境不景气的时候，那一天的离别戏码都不带停的。
只不过那时候就没有这么多哭喊。
毕竟，那时可是真的不卖儿卖女就活不下去了。
虽然悲伤，但却无可奈何。
大家都是商量着来，并不会出现强卖的情况。
甚至还有些懂事的小辈，还会主动卖掉自己，只求家中的老幼能活下去。
现在环境还行，虽说山城在边疆，但是战事稳定，没有多少活不下去的人。
一般环境越好，哭喊声就越大声。
很多人卖儿卖女不是为了吃喝，只是单纯地为了银钱。
要么赌，要么嫖，反正就是当家的不干人事。
当然眼前的一家人其实并不是因为赌或者嫖。
小厮是知道这家人的，他见陆远好像对这家人有兴趣。
他的直觉告诉他，也许能做成这一笔生意。
于是，他小声地对陆远说明道：“这家人也是可怜，家中生产了五个孩子，皆为女孩。”
“一个两个还没什么，但是这么多女孩，婆家早就不待见这位妇人了。”
“前不久，好像听闻他们分家了，听说是婆家嫌弃他们的赔钱货太多把家都给吃穷了。”
“住在城北的多数都是矿工，家中就一个卖苦力的男人一个月能有几个钱？”
“这五个小孩，没有婆家的接济根本就活不下去。”
“我早就猜到他们要来卖女儿了。”
小厮情绪毫无波澜地说着，陆远也毫无波澜地一边听着。
这种情况应该算是古代的悲哀了吧。
重男轻女之下的畸形产物。
...
在陆远跟小厮交谈的期间，那一家子人在牙行的劝说之下也不再大声哭闹了。
陆远看到牙行的大门被锁上了。
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看来牙行是这样子劝说的啊。
此时，男子一脸愤然地看着哭成一团的妇女儿童们。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灾难都是因为妻子给自己生了五个女儿开始的。
男子在原来的家庭中排行老二，上有一个老大，下有一个老幺。
老大有担当，能顶事，老幺会撒娇，受宠爱。
而他自己这个排行中间的，平庸无用。
爹不疼娘不爱。
69書吧
因为自己娶了这么一个扫把星，连生五个女孩，就被强迫分家，搬了出去。
说是分家，其实是被赶出去了。
他是一点儿家产都没有拿到。
原本他也不想走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虽然他也不是很喜欢自家的女儿，但是怎么说都是血浓于水。
不是走投无路了，他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出卖力气的本就不是什么体面的工作，薪水也不高。
单靠他一个人的薪水，根本养不活这一大家子人。
更重要的是他看不到未来。
五个女儿之中最大的一对双胞胎姐妹已经6岁了。
但是力气却很小，平时在家里打理一下家务还行，要让她们出去挣钱，那是万万不行。
每每看到这一对双胞胎姐妹，他就会想象自己如果有一对男的双胞胎多好。
6岁就算不能去当学徒学本事，过两年，也能做些轻体力劳动，挣些银钱帮补家庭了。
但是女儿却看不到这种挣钱的未来。
她们只能在家吃喝供着，然后到年纪后嫁出去。
他们这种穷人，聘礼也不会很多，总之就是赔钱货。
之前他们一家是靠着自家的母亲接济，才能勉强活下去。
如今分家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向母亲要钱。
况且要钱也不见得就会给。
他还记得自己的母亲看向自己五个女儿的神情。
那种冷漠，凉薄跟嫌弃，完全没有掩饰。
每每想到这，男子的心就会揪的一下疼起来。
原本就不受疼爱了，还被如此看不起，他也是有尊严的。
所以，在遇到钱不够花的时候，他立马便决定把双胞胎姐妹卖掉也不想回去求自家的母亲。
如果让陆远知道了这位男子所想，他肯定会觉得这种想法很无稽。
一个废物男人的可怜可悲的自尊竟然比两条鲜活的生命还要来得重要。
最后竟然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为妻子生得太多女儿上。
这种人，就算真的让他生了五个儿子，到最后一样也是会卖掉几个儿子才能活下去。
这种已经习惯了依赖家庭的人，缺钱了只想着朝家人伸手。
长辈不给了，自然就会伸向小辈。
这其实不是时代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封建时代，也一样有许多为儿为女而劳心劳力的人。
伟大的父爱母爱，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存在的。
就像陆远原身的母亲。
为了陆远能够活下去，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最后也没有选择把陆远卖掉。
这就是母爱。
所以不能因为一两颗老鼠屎而污蔑整个时代。
像这种卖儿卖女的男人，只能是被人唾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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