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周严手里拎着个小筐,里面装着些新鲜的鱼虾。
“小严回来了!先吃饭吧,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腊肉!”妇人放下手里的针线,接过周严手里的小筐,笑容慈爱。
“娘,家门口有这么多叔叔给你送的饭,咱就不自已做了呗!”周严蹦跳着掀起锅盖,带着米香味的蒸汽升腾。
妇人衣着洗的有些泛白的蓝色素袍,胳膊上的补丁缝成小花模样,略显粗糙的手拿着筷子敲打了两下周严的脑袋。
“我都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做人不要想着占便宜!吃人嘴短!咱俩今天吃了他送来的饭,那明天是不是要给他还回去顿饭!”
周严嘟起嘴:“这些我都懂!他们就是想这样一来二去的追求娘,然后当我的后爹!”
妇人放下筷子,捏着周严的耳朵微微旋转。
“谁教你说这些话的!你娘的事还用不着你操心!”
“我错了娘!我再也不说了!”周严捂着被拧的通红的耳朵连声认错。
原本要夹给孩子的腊肉,筷子悬在小餐桌的中间,又悄悄折返回自已碗里。
妇人看向孩子的眼里充斥着心疼,但却又不好表达。
单亲家庭,自已唱了黑脸就要唱到底,不能再唱红脸了,不然以后压不住孩子,会不听话。
腊肉嚼在嘴里咸咸的,像是比之前口味重。
“娘,你流眼泪了。”周严抬起头,嘴角还挂着几颗米粒,尽管刚被收拾完,但还是嬉皮笑脸。
“滚犊子!你娘这是辣的!”妇人急忙眨巴眨巴眼睛,拿袖口蹭了蹭脸,不太自然的转移话题,“今天在私塾都学什么了?”
周严低下头抿着嘴,眼神闪躲。
69書吧
“你是不是又逃课了!”
“我没,没有,是李先生给我们放假了!”
“小犊子!你还撒谎!”
......
没那么黑的夜里,仲夏的天零星伴有几声蝉鸣。
长着粗厚眉毛的男孩儿蹲伏在灌木丛里,眼神紧跟着飞在半空中、闪着光的虫子移动。
他身手敏捷,一连抓了好几只萤火虫塞进薄布兜里。
“守娟!严儿哥厉不厉害!”周严把冒着光的布兜送给了一直跟在身后的马尾辫女孩儿。
女孩儿相较前两年个子高了不少,辫子长长的,垂落在后背,白净的俏脸愈发楚楚动人。
可能是因为跟着周严跑了太久,脸蛋儿粉里透红,小嘴微张,喘着粗气。
一手扶着榕树,一手比出个大拇指。
“厉害!严儿哥最厉害了!”
女孩儿拉着周严的手靠着棵树坐下,双手环膝,歪着脖子仰头眺望天空。
“严儿哥,今天怎么没有月亮啊?”女孩儿嘟起个嘴,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
听到声音,周严紧忙收起偷看女孩儿侧脸的目光,抬起头,掩饰着自已的慌乱,上言不搭下语的开口道:“因为乌鸦像写字台。”
“哈哈哈,儿子,这时候还抬头干什么!勇敢的牵起姑娘的手啊!”妇人弹了下周严的脑门,调笑道。
“娘!你别打断我!接着听我说!”周严涨红了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正当我还在抬头寻找月亮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右脸一阵温热,触感很软。可当我回过头来,她就已经跑了!”周严神情失落,眉眼低垂。
“那你怎么不追啊!”妇人笑的眼角都挤出了皱纹。
“我,我不好意思!”周严本就红透了的脸越发滚烫,这次一定是羞的,“娘!我什么时候能娶媳妇啊!”
“你才十六,年纪太小了,等过几年再说吧。”谈到娶媳妇,妇人的脸忽然变得认真。
“不小了!村儿里我这么大的孩子都已经有娶完媳妇的了!”周严脸上写满了不服。
“谁家娶媳妇了!你就去谁家当儿子!只要你现在还姓周,你就得听我的!”妇人用力的捏紧掌心,后悔自已说重了话,可泼出去的水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周严瞪大了眼和妇人对视,目光里满是为爱奔赴,无所谓背叛全世界的坚决。
少年逃去了镇上,流窜在各个店面挨家挨户的找些手艺人当学徒。
学徒是没有收入的,他又只好帮着小摊小贩打些零工挣些工资。
他偶尔会回村里看看,在攒下些钱的时候,和长得愈发出挑的女孩儿在田野散步,池塘边捉青蛙,爬到山顶喝着米酒看日出。
她那天脸红的厉害,迎着朝阳,满嘴酒气,醉醺醺的和男孩儿拉钩,说她一定要嫁给他...
他每次在回镇上之前,都要离着远远的,隔着层薄薄的纸窗看一眼越发年老的妇人,她支着个昏暗油灯,穿针引线,干着些杂活。
她记不清是哪一天了,院子里的公鸡叫的格外的早,起来拿水洗了把脸,穿鞋想去鸡窝里捡两个鸡蛋。
推开门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立着的那盏灯,疑惑的捡起来放在桌上。
鸡蛋磕进锅里,黄白相间的流状物被颠起来翻动,炒熟。
她看着盘子里的两人份早餐,突然想起那盏灯了,眼泪莫名的就都涌在眼眶,没由来的,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年少时的日子就像是那块溪边的鹅卵石,在水面上俏皮的跳着。
跳白了妇人的头发,沧桑了皱纹。
男人和母亲和解了好久了。
他现在在镇上当一名木匠,师傅家的店面。
师傅年纪大了,在一次做活的时候意外削掉三根手指,所以店里就剩他一个会做工的。
“严儿哥,你尝尝我在对面买的驴打滚!”穿着粉色裙子的姑娘青春靓丽,白嫩的小手举着个木匣子递到周严面前,匣子里还有着两块裹着黄豆粉的驴打滚,“特意给你留了两块,吃完还要把匣子还回去呢!”
周严伸出袖子擦擦头上的汗,摇摇头,“我就不吃了,你拿给师傅吃吧!”
姑娘沮丧着脸,眼皮连带着眼眉一同耷拉下来,委屈巴巴道:“可我是特意给你留的啊!”
“我是个粗人,吃不来这些东西,就不浪费姑娘美意了。”周严依旧不松口,低头锯着木头。
他好像突然在许多年之后,终于懂得了母亲曾经说过的那句“吃人嘴短”。
他做完了当天最后一份工后,给师傅道了别。
老人没有挽留,对着他挥挥手,苍老的手上仅剩两根手指。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些铜板放在地上转身离去。
老头弯腰捡起铜板塞回男人口袋,装作一脸不耐烦,训斥道:“快滚犊子!”
......
男人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归心似箭。
夕阳缓缓下沉,被树林遮住了大半的光亮,他看向家的方向,心里乱乱的,左眼皮压制不住的乱跳,总觉的好像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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