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三爷眼见如此,赶忙对郑国华嚷道:“国华,速寻一人通告全村百姓,严禁引火、焚烧与祭祀。张贵言已然打开鬼门,切不可让其中的恶鬼受到吸引。”
“刘家小二,可听清你三爷所言?速速前往,先去村里广播站,而后挨家挨户通知,一户都不能遗漏。”
八面鬼童附灵阵乃极阴之阵,其通过撕裂阴阳两界之门致使鬼煞之气涌出。若要克制此阵,必得以极阳之物应对。世间最为阳刚之物,无非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男孩,然而此类男孩屈指可数,更何况谁家又愿让自家孩子涉足这般阴阳阵法之中。当下之计,唯有以朱砂替代。
齐三爷把朱砂粉与鸡血相混,揉搓成山形,逐一放置在每个鬼童身后,同时拿出八面令旗,向众人说道:“属蛇、属鼠、属猴、属兔之人退后,其余人上前取令旗。”
八面令旗,有的一人手持,有的两人共持,众人皆背对鬼童站立于其后。
三爷郑重叮嘱:“全都闭上眼睛,稍后不论听到何种声响,万万不可睁开双眼,倘若被鬼迷了心智,魂归地府,纵使神仙也难以施救!”
听闻齐三爷这般言语,众人哪还敢妄动,皆老老实实地闭着双眼,紧握着令旗伫立着。
齐三爷的额头上冒出如豆般大的汗珠,他手持桃木剑,正准备作法破阵。恰在此时,黑雾之中传来一道低沉幽怨的男声:“师傅,你我师徒一场,我劝您莫要作法,现今鬼门已开,倘若您强行封闭鬼门,不但不会成功,您更会遭到反噬,身负重伤。”
“驱魔卫道,护阳世太平安乐乃我修行之人的本分,即便我无法关上那鬼门,我也要尝试一番,此乃天命所在,我不降魔谁来降魔!”
言罢,三爷高举宝剑,大喝一声:“鬼门!关!”
一道金光自剑尖射出,径直冲向黑雾。三爷此刻用尽浑身的力气与黑雾抗衡着。
郑国华心中暗想:老天庇佑!三爷您务必要成功啊,我还不想死呢,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正思忖着,只听得“咔吧”一声,桃木剑断作两节,齐三爷“噗”地一口吐出一阵血雾,险些瘫倒在地。
“劫数啊,劫数。大阵已成,凭我之力已然无法将此阵法破除,莫非天意要让一场灾祸降临人间么!”三爷在心中暗暗悲叹。
张贵言,前文有述,他是逃荒来到村里,被齐三爷收留而后认作徒弟的。按理说,三爷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那他为何会步入魔道呢?这一切还要从他二十几岁尚未逃荒之时说起。
张贵言曾说过他叫张二狗,实则不然,张贵言本名张广惠,家住在百里外的桃花峪村。闻其名便知那村靠山,村内多种桃树,百姓多以桃为业。张贵言出身于书香世家,家境颇为殷实,其父张老爷子广行善事,乐善好施,若逢大灾大难之年,张老爷子总会开闸放粮,接济穷人,在十里八村皆有上佳的口碑。
只可惜当时那个年月,几乎全国都被卷入一场无关乎正义与邪恶的战争。硝烟弥漫,战火纷飞,大地满目疮痍。众多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张贵言也是因为这场“战争”而家破人亡。狂风呼啸着席卷过荒芜的田野,昔日肥沃的土地如今杂草丛生。村落里断壁残垣,一片萧瑟。曾经安宁祥和的桃花峪村,也未能幸免于难,在战火的蹂躏下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繁荣。
出生在地主之家的张贵言毫无富家公子的桀骜之气,反倒儒雅善良,待人彬彬有礼。再加上他聪明好学,年仅十九岁时,父亲张老爷子便放心地将家里的生意交予他打理。富人的孩子早当家,张贵言亦是不负众望,将家里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二十岁那年,正值春和景明、繁花似锦之时。在村里媒婆巧舌如簧的说和下,张贵言认识了自已未来的妻子,那便是他一生的挚爱。村庄的小道旁,野花缤纷绽放,微风轻轻拂过,送来阵阵芬芳。张贵言与那女子初次相见,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时间都为之停驻,从此,命运的丝线便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女孩有一个花般的名字,叫茉莉。人如其名,女孩长得亦是极为漂亮,清新淡雅,恰似出水芙蓉,不施粉黛却能倾国倾城。
一年后,正值盛夏,庭院中的蝉鸣此起彼伏。女孩有了身孕,张贵言自是欣喜万分。他平日里忙于经营生意,可只要一得空,必然陪在妻子身旁。微风轻拂着窗幔,送来丝丝缕缕的凉爽,张贵言温柔地为妻子扇着扇子,眼中满是关切与爱意。
俗话说,树大招风,财多惹贼。即便身处太平社会,也难以杜绝偷窃抢劫之事,更何况是这般动乱的年月。
战火纷飞,秩序崩坏,人性的恶在动荡中被无限放大。街头巷尾弥漫着不安与恐惧,往日的安宁祥和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人心惶惶。在这样的乱世之中,财富不再是幸福的保障,反倒成了招致灾祸的祸根。
一天夜里,月黑风高,一伙拥有枪支的强人趁着夜色偷偷翻进了张贵言家行窃。
这一晚,张贵言在门市上统计账目,忙到了很晚才回家。当他披星戴月地匆匆赶回家中时,只见四周静谧得诡异,虽然夜深人静,可家门却大大地敞开着。张贵言心中顿时暗觉不妙,他心急如焚地甩开大步走进家门,迎面便看到父亲倒在庭院里,身下还淌着一滩浓稠的黑血。惨白的月光洒在那血泊上,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光,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张贵言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惊得他身子摇摇晃晃,差点瘫倒在地上。他扶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才稍稍恢复些精神。他瞪大了双眼,实在不敢相信自已的爹就这么没了,张贵言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爹!”,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张老爷子的尸体旁,泣不成声。
“娘?娘在哪?”张贵言强撑着颤抖的身子挣扎着起身,向屋中走去。房内死一般的寂静无声,张贵言的心跳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轻轻撩起爹娘卧房的门帘,一具冰冷的尸体横躺在炕上。张贵言双眼通红,发了疯似的向自已屋中跑去,心中祈祷着,多么希望撩开门帘,能看到受惊却安好的妻子。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具身怀六甲、已然冰冷的尸体。
在这巨大的刺激下,张贵言仿佛忘记了如何去哭泣,泪水也似流干了一般,再也无法从他那空洞的双眸中涌出。他呆呆地坐在卧房的地上,脑中一片空白,什么思绪都没有,什么也想不出,就这样一直坐着,从天亮坐到了天黑,又从天黑坐到了天亮。
第二个清晨到来时,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张贵言才稍稍缓和过来。他神情木然,在院子里支上三张床板,动作机械而缓慢地将父母、妻子的尸身安稳地放在上面。院中的微风轻轻吹过,却吹不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悲戚与绝望。
在村里乡亲父老的热心帮助下,张贵言安葬了亲人。然而,从亲人下葬的那一刻起,张贵言彻底变了,他不再像从前那般忙于生意,不再对人热情好客,也不再乐善好施。
他整日将自已关在院子里,借酒消愁。那原本充满生机的院子,如今变得冷冷清清。阳光照在紧闭的门窗上,却照不进他那黑暗的心。他独坐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周围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深深的哀愁。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这绝非一句笑话。地主家确实没有余粮,越是有钱的地主家往往越是没有余粮。张贵言家将大量财富几乎尽数投在了生意上,如今张贵言整日酗酒,全然无心经营,致使生意日渐衰败,每况愈下。很快,张贵言便花光了家中的所有积蓄。
昔日繁华的宅邸,如今变得萧条冷落。庭院中的杂草肆意生长,房屋也因年久失修而显得破败不堪。曾经的富贵荣华,如同过眼云烟般消散无踪。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在张贵言山穷水尽之际,他家的土地和房子竟也被收走了。此时的他,真正是一无所有,陷入了极度的绝境之中。
寒风凛冽,吹打着他那憔悴的面容。昔日的荣华富贵已如梦幻泡影般消逝,只留下满心的凄凉与绝望。万般无奈之下,张贵言怀着沉重的心情,隐姓埋名,离开了那片曾经承载着他无数回忆与希望的家乡,漂泊辗转来到了这里。
机缘巧合之下,张贵言结识了齐三爷,并有幸成为了齐三爷的徒弟。在跟随齐三爷学法的进程中,张贵言惊异地发现,若将八卦阵加以改造,便能幻化成各种别样的阵法。那么,是否存在一种阵法能够让已逝的妻子起死回生呢?有了这个念头,张贵言愈发认真地跟着齐三爷学习。
一日,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书房的地面上,张贵言在一本泛黄的古书中看到了张生布下八面鬼童附灵阵从阴曹成功召唤回妻子的故事,他心中猛地一惊,这前世的张生岂不就是今世的自已么!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不论付出何种代价,他也要钻研出这八面鬼童附灵阵,让妻子重生,哪怕仅有一天,哪怕仅仅一个时辰。
齐三爷院子上空的黑云翻滚得愈发剧烈,紫色的闪电宛如云雾中的蛟龙,时隐时现。轰隆隆的雷声好似重锤,一下下撞击着人的心房,令人压抑得几近窒息。
突然,一道悄无声息的紫电撕裂苍穹,斜斜地劈下,不偏不倚正中院中的黑雾。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摄人心魄的炸雷声轰然响起,惊得众人纷纷弯腰缩脖,双手捂住了脑袋。
三爷抬头望了望天象,神色凝重,喃喃自语道:“哎……终是成了。”
被天雷击中的黑雾如潮水般缓缓散去,雾气中,模模糊糊出现了两个相拥而立的人影。张贵言紧紧握着妻子茉莉的手,那双手微微颤抖着,传递着他内心的激动与喜悦。他的目光如痴如醉,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仿佛这一刻全世界都再也与他无关。
69書吧
茉莉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拂过张贵言的脸颊,带来一丝久违的温柔。她的眼眸中盈满了泪光,那泪光中既有重逢的欣喜,又有对往昔的怀念。张贵言颤抖着抬起手,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手指划过她的脸庞,触感是那样的真实而又令人难以置信。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喃喃说道:“茉莉,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茉莉微微仰头,嘴角上扬,露出那熟悉而甜美的笑容,轻声回应:“贵言,我从未离开过你的心。”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彼此,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妻子那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沉醉其中。他的手指与茉莉的手指紧紧交缠,仿佛再也不愿分开。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他们的身影在这朦胧的世界里愈发清晰。
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岁月的长河在他的心头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的煎熬,而此刻,所有的痛苦都化作了幸福的泪光。
“张贵言,逆天改命布下此阵,可想过劫数难逃?”齐三爷声如洪钟地喊道。此时,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周围的树木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紧张的局势而颤抖。
由张贵言处传来一声空灵而悠远之声:“师傅,我又岂能没想过结果,大阵从布下那一时起,我便深知阴德丧尽,方才天雷击顶,若不是师傅布下极阳阵法,恐怕徒弟与茉莉早已灰飞烟灭。徒儿感念师傅让我等有这一刻的团聚。”月光如水般洒在他们身上,映出张贵言脸上的决绝与愧疚。
“无需多言,张贵言,你我师徒之情从此刻断绝,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不再是你的师傅,你也不再是我的徒弟。”齐三爷面色凝重,语气决绝。那掷地有声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周围的乌云愈发浓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张贵言缓缓看了看周围的众人,目光中满是悲凉与无奈,随后又转头看向齐三爷,凄然道:“师傅,何为正,何为邪?当年我家恩泽四乡,逢旱济粮,遇雪赠衣,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可后来,竟被贼人所害,落得家破人亡。我走投无路之时,那些曾经奉我为尊的人不仅抢了我家的房产,占了我家的田地,还要对我百般侮辱,将我当做禽畜一般说打便打,要骂则骂。这,究竟是正是邪?”
此时,夜空中的冷月洒下清冷的光辉,照在张贵言那满是悲愤的脸上,更添几分凄楚。周围的风声似乎也在为他的遭遇而悲鸣。
齐三爷低头不语,他心中暗想:徒儿啊,非是为师不能容你,实在是三界之间的规则不能容你。此刻,他眉头紧锁,面色沉重,内心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与痛苦之中。
天上的乌云即将散尽,清冷的月光逐渐洒下,张贵言的身影也在这月光中越来越模糊。他突然狂笑道:“躲天意,避因果,世间枷锁困真我。顺天意,承因果,如今我方才是我!师傅!徒儿无悔,只是枉费了您多年的教导,徒儿对不住您,万世之后,徒儿若能再入轮回,定结草衔环,报师傅教导之恩!徒弟这就去了,师傅珍重!”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夜空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决然。风悄然吹过,吹动他的衣角,仿佛也在为这即将消逝的生命而叹息。
乌云散尽,璀璨的阳光如瀑布般倾洒而下,将整个世界照得亮堂堂的。张贵言与茉莉紧紧相拥而立,他们的身影竟渐渐化作了点点闪耀的星光。
齐三爷情不自禁地向前猛跨一步,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贵言!留下你的真名实姓,为师要为你祈福祝愿!”
“桃花峪村,张广惠!”那声音仿若从邈远的苍穹传来,带着深深的眷恋和无尽的不舍,悠悠地在辽阔的天地间长久回荡。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