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大师在金老爷子跟前信口开河,其言辞看似毫无破绽,令那些不懂行的人听来,也觉得颇有道理,以至于金老爷子不得不信。
金老爷子闻听大师称需要有所准备,当下便急不可耐地说道:“天师请言。”
“老爷可知,柳树乃是木中之鬼,最善招惹阴气,那百年之木,其效更甚。若是将夫人葬在此处,则可受阴气滋养,保后世子孙富贵平安。但夫人命丧于此,死亡之时,腹中还有一死胎,正合母子凶煞之相,若不使些手段,不仅对主家不利,夫人化为厉鬼后还会危害四方。遂寻常葬法不能取,若是老爷相信本道,那便将此事全权交由我办理,必能化解煞气,让夫人早登极乐,后世安享太平富贵。”
金老爷子闻言问道:“天师用何手段化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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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道士装模作样地说:“其一,今夜丑时,老爷需在院中棺材之前摆下三牲供桌,燃起一注清香,待香火燃尽之时,悄悄起灵,此法可瞒天骗鬼,让鬼差不知此人乃是横死。其二,随行之人不可多,仅四人抬棺,一人引路便可,人多则阳气浓重,易冲散夫人阴魂。其三,葬后不可燃香,不可点白烛,老爷需备下四支红烛代替,如此以安未出世的少爷亡魂。其四,棺木竖葬,葬后不起坟,将土地移平。”
金老爷不可置信地问:“之前几法我尚且能懂,这棺木竖葬,不起坟头是何意?简直闻所未闻!”
道人说:“老爷有所不知,人死后阴气渐盛,又吸引煞气入体,时间长了,必会尸变。棺木竖葬便可让煞气由地下射出,从而化煞养阴。”
“那这不立坟丘又是何讲?”
“贫道正欲指点老爷此事。想那母子煞怨气最重,最是祸及子孙之灾。阴人立坟,为的便是四时有人祭拜,可这母子煞若是祭拜,则会引火烧身,于亲人不利,最好的方法便是平坟无碑,亲友不祭。”
金老爷长叹一声,毕竟夫妻一场,听闻内人亡故之后非但不能风光大葬,竟还要这般卑微地下葬,忍不住泪如泉涌。即便如此,他亦是万般无奈,毕竟道士的话语让他心存畏惧。
当夜丑时,众人皆依道士所言行事。起初还算顺遂正常,然而当把赵氏竖着下葬并点燃红烛之时,那烛火陡然冲起一丈有余,着实将在场之人吓得胆战心惊。
道士宽慰众人道:“此乃煞气被红烛所泄。”
之后平整土地,众人赶忙退了回来。
金老爷子闻知此种怪异之相,愈发对道士的话语坚信不疑。他取出五十两黄金递予道士,以此作为谢礼。道士接过黄金,又在金府享用了美酒佳肴,饱餐一顿之后,这才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离去。
赵氏下葬七日后,佟氏骤然感到双眼干涩,奇痒无比,看了众多大夫,服下诸多名贵药材,却始终未见好转。唯有使劲搓揉双眼,方能觉得稍许舒适些。
这一日,佟氏病情加剧,无论怎样搓揉,都难以缓解瘙痒之苦。她心烦意乱,把侍候的下人统统轰了出去,独自留在屋内,并且将门窗全部反锁,似乎唯有这般,才能求得些许清静。
晚饭时,金老爷子问下人道:“你们谁看见了大夫人?为何她今日没来用膳?”
伺候佟氏的下人回禀道:“老爷,夫人今日又觉双目奇痒难耐,故而让小人接了一盆冷水置于屋内,便将小人驱赶而出。夫人反锁了门窗,至今已过半日,仍未见有何动静。”
金老爷子恼怒道:“混账东西!她刚生产完毕,尚在月子之中,你怎敢给她接一盆冷水?难道不知月子里碰冷水会落下病根吗?”
“小人知晓,然而,小人拗不过主母。实在是毫无办法啊。”
“稍后再与你清算!”金老爷子丢下碗筷,起身朝着佟氏的卧房快步走去。
来到门前,金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却不见屋内有任何动静。
下人见状,急忙上前敲门喊道:“夫人,速速开门,老爷亲自来看您啦。”
屋内依旧毫无动静。
金老爷子心中暗觉不妙,赶忙命人踹开房门。房门打开,只见佟氏正跪在床边,那一盆水放置在床上,而她的头整个浸在水中,身体纹丝不动。
金老爷子抢步上前,拉起佟氏,只见佟氏早已死去多时,是被那一脸盆水淹死的!此时她双目圆睁,嘴角怪异的上扬,似在笑,又似在哭。
金老爷子被吓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自那以后,金老爷子再未娶妻纳妾,他与金文、金武相互依靠,共度时光,直至最终离世。
金万册将这段过往讲述出来,众人听闻之后,皆大为惊诧。未曾料到这金氏家中竟藏有这般惊天的秘密。暂且不论其皇族身份,单说这赵氏死后被埋葬于大柳树下之事,全村竟无人知晓。
那些夏日里常常在大柳树下乘凉的人,闻听之后更是禁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冷颤,想到自已或许曾坐在赵氏头顶上乘凉,心中更是恐惧后怕。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众人之中唯有齐三爷听后眉头紧蹙,默默不言。
世间非凡之物,定然要有非凡之因由。这母子煞成型之后非同小可,故而想形成的条件也极为苛刻。
首先,必须要有母体以及成型却胎死腹中的胎儿与母亲同时下葬,并且还须是含冤横死之人。其次,所葬之所必须是极阴之地,生气阻塞,阳气微弱,不见日光月华。下葬之后,兄弟亲友不拜祭,鬼门开启之时,令其满怀期望而来,扫兴而归,如此周而复始。最后,所葬之地需要阴煞汇聚,让亡者受煞气滋养。
未曾想到那行骗的道士为了迎合佟氏的喜好,信口胡诌编造的这些规矩,竟然意外地养出了母子煞。
好在那柳树之下并非完美的聚阴养煞之所,而且地处村口,阴气有所外泄,虽说有河流阻隔风水流动,却也不过是一条时有时无的灌溉水渠,正因如此,这母子煞才迟迟未能成形。
既然尚未完成,那就存在破解之法,只不过难免要对这村中的风水做出一番改动!
齐三爷沉思许久,单单将村长郑国华叫至僻静之处。
郑国华率先开口问道:“三爷,我见您面色凝重,此事是否过于棘手?”
齐三爷没有说话,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烟袋锅,装满了烟叶,用大拇指压实,而后掏出洋火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将烟雾吐出,这才看向郑国华说道:“国华,你可知这母子煞是怎么回事?”
郑国华说:“三爷,我是村长,不是道长,这些事多多少少道听途说过,但却不了解究竟为何物。”
齐三爷不紧不慢地点点头说道:“大千世界划分为三界,即人、神、鬼。人具阳气,神拥仙气,鬼含阴气,这煞气掺杂于三界之中,游离于阳气、仙气、阴气之内。也就是说,不管你是人,是神,还是鬼,在你身上都会或多或少存在些煞气。冲动、愤怒、忧愁、狂妄、好战、弑杀等等,这些都是在体内煞气的影响下所产生的。只论多少之分,不谈有无之别。倘若煞气增多,人就会变成凶人,神就会沦为邪神,鬼则会化作恶鬼。”
“如此说来,这煞气岂不到处都是?”
“正是。所以说,煞气不能被消灭,只能被减弱进而驱散。这母子煞便是厉鬼成煞,因其会在厉鬼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黑雾,所以风水中又称其为黑煞,古时亦称其为魔障。”
郑国华问道:“那这母子煞有何厉害之处?”
齐三爷说:“普通厉鬼只有其形而无其实,乃是胸中阳气化为怨气所致,只能迷惑人而不能直接害人。而这母子煞因尸身被煞气包裹,拥有实体,成气候以后,尸身僵而不腐,不避刀剑,不惧水火,可飞天遁地,以活人心肝脾肾为食,即便遇之逃脱者,印堂发黑,三世倒霉。”
郑国华听后无比害怕,如此说来全村人岂不都面临杀身之祸,于是他赶忙问齐三爷道:“三爷,您快给想个办法破了这母子煞吧,要不然咱们全村岂不都要完了,这该死的金家,这么大的事他们都一直瞒着,我真想把这金万册绑到大柳树上,让他先试试这母子煞的厉害。”
齐三爷摆摆手道:“国华莫说气话,现在这母子煞还未成气候,尚且有法破之,明日午时,你让村内年轻力壮之人每人拿着锄头过来,我要大改风水!”
生气行乎地中,发而生乎万物。人受体于父母,本骸得气,遗体受荫。
父母的身体由生气而成,而人子受体于父母,其生气同根同源,可相互影响,若想引煞,必先为煞气找到流动的方向。
金文乃是赵氏的遗腹之子,用他来引导生气流动最为适宜,所以引煞的第一步便是寻一处风水宝地将金文安葬。
金氏祖坟之中早有佟氏埋骨,佟氏与赵氏,二人在世时关系不和,死后更是势如水火,因此祖坟不可用,需重新选取墓穴。
阳人的宅院若要顺风顺水,需坐北朝南,以东为尊。阴人的宅所则恰恰相反,坐南朝北,以西为上,利于阳气流动而阴气汇聚。故而人们常觉阳宅明亮温暖,阴宅黑暗寒冷。
赵氏与其子生前受佟氏欺凌,死后必要压佟氏一头才可缓和其冤。
齐三爷遂将金文安葬于金氏祖坟的西侧,并筛选黄土垫高地基,令金文之墓处于风气的上方。而后,在金文的墓穴与金家祖坟之间密密麻麻地插上桃木,桃木的阳气最为强盛,能够阻挡阴气,插上之后就如同两家人中间的一堵高大围墙,确保两家人世代隔绝,生死永不相逢。
阳人出门需修桥铺路,阴鬼化煞同样需要以路为引。
众人安葬了金文,使得赵氏的煞气有了流动的趋向,接下来便需要修筑一条供煞气流动的通道了。倘若没有通道,那么煞气就会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翻腾,对周边极为不利。情况轻微的会致使禽畜死亡,严重的甚至可能让体质虚弱者暴毙街头。
道者招魂时常设阴魂之路。如被惊吓而魂魄离体者,三魂七魄失其一二,如此只需要点燃一盏招魂灯,由亲人提着,同时呼喊失魂者名字便可将其带回。
若是寿终正寝的死者七日还魂,则需要于家门两侧点燃十三根白烛,以烛火之光为亡魂指引方向。
横死者则需要多费些周折。首先要在从家至坟的一路上到处撒满纸钱,以冥币来铺路,先把过往的孤魂野鬼打发掉,让其给死者让路。而后在离家门外百步之处,于道路两侧每隔三步插上四支引魂香,每隔七步,摆上一顶招魂幡,就这样一直延续到阳宅门口。
大门两侧还需要点燃两盏白色招魂灯,并留人看守,火光绝对不可熄灭。
家中要摆上供桌,上面供奉三牲祭品,在祭品上压着纸钱,以此供奉给鬼差,祈求他们能够网开一面,放枉死者回家探亲。
这泄煞之路与引魂之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处。所不同的是,一路走阴,一路走煞,因而方式也稍有差异。阴气需要引导和指示,而煞气则需要泄出和疏通。
泄煞之路,先是用村中百姓家中用于吃饭的筷子,密密麻麻地插在路的两侧。筷子每日被使用,阳气最为强盛,能够隔绝阴气,从而形成通道。紧接着,挖取生长十年以上的鬼槐之根,削制成木钉,钉在路的中心。
槐树,乃木中之鬼,其阴气最为浓重。这一阴二阳的布局能够加快煞气的流动,同时还能防止煞气四处乱窜。煞气在其中就如同奔腾的激流一般,从大柳树下径直冲向金文的墓中。
齐三爷在村内的扎纸铺预定了七十二个白纸人,这些纸人五官完备,皆是浓眉细眼,双目微合,阔口咧腮,钢牙外显。每个纸人手中都高举着一柄宝剑,紧密地围绕着柳树摆成一圈,只留出泄煞路这一个缺口。
齐三爷对众人喊道:“现场所有十二、二十四、三十六、四十八岁者,背对柳树而立,切莫回头观望。”
说完,三爷从怀中掏出星月罗盘,紧紧盯着煞气地流动。
约摸半个时辰,郑国华走到齐三爷身旁,小心翼翼地问:“三爷,您看咱们何时开始挖棺?”
齐三爷此时松了一口气,一只手摸着烟斗,一边紧盯着罗盘说道:“快了快了,如今煞气的流动相较于刚才缓慢了许多,依我看再有半炷香的时间应当就差不多了。”
恰在此时,罗盘开始飞速回转,吓得齐三爷赶忙抽回摸烟斗的手,双手紧紧握着罗盘说:“不好!煞气回流!恐要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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