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最终是服毒自尽,涂夕谣虽然同食了那盘点心,好在没受到什么影响。狸猫换太子一案告破,纵使赵祯未必高兴,开封府一众人仍是得了不少赏赐,涂夕谣得到的金银珠宝格外丰厚,更有丝绢布匹,将她租的客栈小屋堆得满满当当。
看着有些无从下脚的房间,涂夕谣想,或许是时候买个房子了。
从前在江南,她一直是住客栈的。江南城多,城中人又少,在一个地方待上数月,街上的人便差不多都面熟了。她时常换地方,走到哪儿住到哪儿,房间也不用自已收拾,省时省力。然而开封城甚大,城中到处都熙熙攘攘,怕是待上数年亦难同所有人都打过照面。既然要在此常住,无论是想生火做饭还是存放东西,自然还是有个正经房子方便些。
她是不缺钱的。莫说是赵祯赏赐了许多,便是她自已,也完全可以“无中生有”。卖房子的牙人见她宽裕,年纪轻轻又像是个不懂行情的,卖起东西来便信口开河。
“诶呀小娘子,这京城人来来往往都不缺钱,有人托我卖房子,几个时辰就能出手!眼下我手里只有这么一套房子,您要是不买,也马上就被别人买走啦!”
牙人内心暗笑,他手里可是有不少房子,不过这套最不好卖——倒不是房子不好。相反,这房子就在开封府对面,离马行街很近,附近酒楼林立,夜市也很热闹。房子本身带个小院,可以种花种菜,堂屋、卧室、厢房一应俱全,南北通透。但相应的,价格也不便宜。寻常人家买不起,有买得起的,这屋子至多能住下三五人,大户人家又嫌不够。
涂夕谣有些犹豫,她并不在意牙人有没有在骗她。这房子的确不错,她是看得到的。可就在开封府对面,她若是住在这里,也许会很容易遇到展昭吧。
皇城闹鬼一事,让涂夕谣暂时忽略了没有找到毋歌的失落。可此案了结,再见到展昭,失望还是会不由自主从心底漫上来。
明明那么像,明明她觉得他就是毋歌,为什么会不是呢……
“小娘子,实在不行……我再做主让三两银子给您,咱就当交个朋友了!”见涂夕谣还在犹豫,牙人故作咬牙状道。当然,这价钱还远远没到他的底线。
“……当真没有其他房子了么?”
见涂夕谣似要妥协,牙人坚定道:“真没有了。您再犹豫,这套也没有了!”
涂夕谣无奈地点点头,罢了,他不是便不是吧,何苦跟自已过不去。
涂夕谣新买的房子后街,是个古董贩子的聚集地。那里有大大小小数十个摊子,真假参半地卖着许多古玩摆件。自搬到这里,涂夕谣闲来无事也常去逛逛,时间久了,倒是有几个熟面孔常常碰到。涂夕谣想,这几个人要么是同自已一样住在附近,要么便是对古董古玩感兴趣,盼着能在这淘到一两件真宝贝。
虽是见的次数不少,但毕竟不相识,涂夕谣与他们倒是不曾打过交道。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遇见涂夕谣几次后,再见她便会点点头打个招呼,又或是道一句“小娘子又来啦”。涂夕谣对她,便算是有了些特别的印象。
这日涂夕谣又来闲逛,正碰见那妇人在一个摊位之前。她凑过去,见一个小贩正劝她买下一套针灸用的金针。
“夫人啊,这可是三国时期的好玩意儿,保存得又这么好,那可是极难得的!您可别错过了!”
“保存得是很好……”妇人皱皱眉,“可就因为看着太好,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几百年前的东西……”
“给我看看。”涂夕谣凑过去,只消凑近看看那东西,便知道绝不可能是几百年前的真品。从式样到做工,那时候的针灸用具她太熟悉了。
一旁的小贩还在胡说:“您别看这做工精致,就觉得不会是几百年前的东西。这魏晋南北朝的时候啊,做的东西已经很精美了,古人的手艺不比现在差。这个啊,绝对是真古董!”
“呵。”涂夕谣轻笑一声,“能把假话说得这么真,我倒是挺佩服小哥。”
小贩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接茬,继续诌道:“这条街上的货假多真少,您可别错过了我这好东西。”
那妇人倒还算不糊涂,听了涂夕谣的话,忙问道:“小娘子通晓此道?”
涂夕谣刚要说话,那小贩却是先急了,站起来拿手指她:“你见过古董吗?小婆娘家里有爹娘没有啊就在这乱说!”
妇人见状,将涂夕谣往身后拉了拉,面色十分不悦道:“你放尊重些,不心虚何必气急败坏。”
涂夕谣才不会因那小贩的话恼怒,但见那妇人护着自已,想了想道:“这位夫人,您若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我那里倒真有一套三国时候的金针。您若是想看,我家就在附近。”
妇人眼睛亮了亮:“真的么?我可以去看看?!”
涂夕谣点点头。她一贯不嫌麻烦,成日里本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情要做,她不过也只是在到处闲逛碰运气。
妇人欣然,二人一同离去,留一脸不甘的小贩将手中赝品狠狠扔下。
“妾身吴柳,不知小娘子闺名?”路上,那妇人向涂夕谣搭讪。
“我叫涂夕谣。”
“原来是涂娘子。涂娘子瞧着年纪不大,竟也喜欢收藏古物么?”
“算不得收藏,只是……”只是也在古时生活过罢了,涂夕谣默默摇了摇头,“夫人呢?也喜欢这些?”
“嗯。”吴柳颔首,“我与外子都爱好古玩。只是我不比他,外子是懂行的,我只是瞧个热闹。”
“如此啊……我们到了。”涂夕谣在家门口停下脚步。
领着吴柳进了堂屋,涂夕谣请她坐下,又倒了一杯果子泡的甜饮给她:“夫人先坐一下,东西我得找一找,可能要费点时间。”
“涂娘子不必如此客气,唤我名字就好。”
69書吧
涂夕谣也懒得客气:“好,那吴柳姐也叫我夕谣便是。你等一会儿,我找到便来。”
果然,许久之后,涂夕谣才从里屋出来,怀里抱着个灰扑扑的匣子。吴柳忙起身迎了上去:“不知道这么麻烦你,实在抱歉。”
涂夕谣摇摇头,将匣子放下,吹了吹上面的灰。
先前搬家刚折腾过一番,匣子上的积灰不算太厚。吹开灰尘,露出的是腐朽的木头,上面依稀有零碎线条。这匣子经历了太多的岁月,只有涂夕谣知道,那线条曾是刻在上面的美丽花纹。
看得有些恍惚,涂夕谣又进屋去找了块布,小心地将匣子擦净。
“这里面,是三国时候的针么?”看涂夕谣神情有异,吴柳也不禁放轻了气息。
涂夕谣轻轻颔首,小心地将盒子打开。
可能是十几年前吧,初到京畿一带的时候,她打开过这个盒子一次。她将那些金针擦亮又仔细收好,想着如果找到毋歌,就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最喜欢的这套针。
今日,那些古老的金针再次出现在涂夕谣的视线之中。褪色了的衬布上,金针细窄却无惧岁月,依然光芒闪耀。
“我可以……拿起来看看么?”吴柳问道。
涂夕谣应了一声,吴柳遂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根金针,对着阳光端详。半晌,吴柳微笑道:“不一样,果然是不一样。透过这物件,仿佛是能看见当时的风月人物一般。”
涂夕谣闻言怔了怔,也拿起一根针来。对着阳光盯了良久,她看不到当时的风月与故人,只觉眼睛被太阳灼得生疼。
“夕谣。”吴柳唤她。
“啊?”涂夕谣这才回神。
吴柳笑言:“我想向你买下这套针,不知道可不可以?”
“抱歉,不行。”涂夕谣想都未想便拒绝。
吴柳并未放弃,恳切陈情:“夕谣,下月是外子而立之年的生辰。我想,若是能送他一件如此的古物,他定是会极开心的。若你愿意割爱,价钱你来定,我绝不还价。”
涂夕谣仍是摇头:“抱歉,这件东西于我是极重要之物,实在难成人之美。”这针对涂夕谣有什么用呢?涂夕谣十几年都没有拿出来过了。可是她得留着,那是毋歌的东西。
吴柳并非胡搅蛮缠之人,想了想又道:“那,不知可否让外子在生辰之日,有幸观赏此古物?我亦会重金相谢。”
“重金不必。”这样的事,涂夕谣倒是愿意应下,“不知姐姐府上何处?尊夫哪一日生辰?”
见涂夕谣答应,吴柳喜上眉梢,将住址与日期一一告知。
“叨扰许久,那我今日便先告辞了。”看看天色,吴柳向涂夕谣告辞。她家住得不远,涂夕谣干脆送她一段,也为之后上门认一认路。
街口,吴柳指向前面一个小院:“多谢相送,那便是我家了。”
院门前,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在顾盼。见到吴柳,他浅笑着走来,大步行至吴柳身边:“为夫果然没想错,你这个时辰该回来了。今日散值看见了你爱吃的那家羊肉汤出摊,我买了咱们作晚饭吃。”
吴柳粲然笑开,向丈夫介绍涂夕谣是自已新交的朋友,又同涂夕谣介绍这是自已的丈夫周甫。两人寒暄几句,周甫便领着吴柳回家去了。二人并肩而行,长袖之下隐约见十指相扣。
涂夕谣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入人群。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