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石花?这名字倒是有趣的紧,这东西还会开花吧?我看不如叫生花石,来的贴切。”
萧傅轻轻碰了碰,那看起来如同岩石般棕黄的外壳,竟是像吹弹可破的肌肤一样柔软。
“这小家伙儿,开花可是着实不容易;她幼苗柔弱,挨不过任何风吹雨淋,又生长缓慢,要等好几年才长出花苞,若想开花,便要更加细致的呵护;今年是第四个年头,才长出一缕嫩芽,不知哪年的秋天才会绽放。”周夫人温柔的说着,像一支歌谣在清唱。
萧傅微微一愣,原来这东西已经养了四年吧,自已竟从未注意到,后庭里还有这样一株小东西。
“这东西......好难伺候啊。”萧傅挠挠头,感叹着。
“我可是见过哟,生石花开花的样子,顶株上的花朵,硕大艳丽,几乎把整个花盆都覆盖住,所以格子要留的很大。”萧傅看了看,真的,生石花孤零零的躺在偌大的格子里,显得好生寂寞空旷。
69書吧
“花朵是在午后开放,傍晚又会闭合,粉的黄的紫的红的,一朵花上七彩的花瓣,像是天边流溢的霞光,叶片晶润浑亮,宛如起舞的回雪,远看便像是一抹垂挂的霓红;虽是短暂片刻的美丽,却是绚烂至极。”周夫人眼中流露出温存的神色,整个人显得熠熠生光。
“呵。”萧傅不禁长呵一声,也陶醉在母亲绘声绘色的讲述之中。
“所以你瞧,这生石花虽是开花不易,花期又短,但开放之时,却是美极美极;漫长的翘首等待,只迎来片刻的灿烂炳焕;萧儿,你父亲让你小时苦读诗书,在异国他乡千锤百炼,不正是这般良苦用心么?”周夫人看着萧傅,一脸的温和慈祥。
母亲的款语温言,却让萧傅心里,咯噔一下难受得紧;父亲二字,对于萧傅而言,是极为复杂的。
父亲是萧傅自小的偶像,也是人格力量的表率,这无可厚非;但父亲冷血无情,把自已送到东海之外,修炼三年,不管不问,却让萧傅恨透了父亲;而在‘那件事’中,父亲又因为保护萧傅,断了一只手臂,让萧傅愧疚至今,成了萧傅永远无法逾越克服的心魔;只要一提起‘那件事’,萧傅便会不由自主的浑身战栗。
萧傅心里一沉,‘那件事’又在脑海中噼啪一闪,惹得他额上又渗出豆大的汗珠;萧傅赶忙扭了一下髋骨上的软肉,被疼痛一激,才回了神志。
萧傅突然想到,似乎回家许久,还没有看到父亲,便抬头问着母亲:“怎么今天,家中没看到爹爹?”萧傅暗自盘算着,酉时初刻,父亲就该回来了吧。
“你父亲,用过午饷,收拾衣装,便匆匆出门了。临行前说手头要事,事不宜迟,来不及和你作别了,还说要出去月余,叮嘱我们娘俩照顾好自已,切勿挂念。”周夫人轻轻嗔叹,神情有些微微的失落。
萧傅也是感觉有些唐突,大事尚未过去,父亲还在当差值班中,怎么说走就走了?况且父亲要出门月余,还真是少见,不知父亲要去往何方,所为何事。
“哦,对了,你爹爹,还留下两封信,你我娘俩,人手一份,说是危机关头再拆开信封,要我们切记;你爹爹故弄玄虚,这好端端的大好日子,哪里来的什么危急关头?”周夫人抿嘴一笑,俄尔又一脸的埋怨,微嗔道:“也不告诉我为什么,就弄得这般神秘怖人,真是可气。”
“我缝制了两个香囊,信便放在里面,给你保管好吧。”萧傅接过母亲缝制的香囊,如同粽包一般大小,上面有游鱼的图案,边缘绣有水纹,水纹旁是五色流珠缨络。
“娘亲好厉害,这么精致的香囊,孩儿收下啦!”萧傅看着心生喜欢,欣然收下,放在手中不住地把玩,顷刻之间,便把书信之事抛诸脑后。
“你便要小心的看管好,可别大大咧咧弄丢了,这是你爹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务必交到你手中。”周夫人轻轻掩嘴,贤静的笑着。
“好,父亲出门的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照顾娘亲吧。”萧傅拍了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仰仗你喽!”周夫人笑靥如花,唯美动人。
萧傅把香囊藏在上衣内兜里,觉得肚中微涨,便来到前庭闲逛。
远处的原野,春鸦掠空,群山莽莽,暮色苍苍;有两三梅树,虬枝奇条,状若飞琼,立在黄昏之中。
终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满庭的月色灿烂,星光流溢;春季的夜空,尚且没那么深邃,但已是清澈透骨;正北方的天空,北斗七星熠熠的闪光,顺着北斗七星的斗柄,便是春季夜空,最容易标示的三颗明亮的星子。
三颗星子连成三角的形状,映亮了东方的苍穹。
萧傅倚在栏杆上,抬头痴痴的望着,只觉得星子越来越近,仿佛要推着星尾,坠落下来一般;仰头久了,便眼前变的迷离起来,闻着花草的清香,听着蛩虫的蛰响,拂着和煦的暖风,心中便忽然的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怀恋,一种剔透晶莹的哀伤,惹得萧傅鼻腔一酸,便挤出一汪眼泪。
萧傅沉思良久,远处古钟楼上,有泛音想起,撷弯月一枚,恍如隔烟轻梦。
这般景色,我的灵魂和身魄,便抑制不住的,要仰望那遥远的星子,要仰慕那斑斓的星河,要飞向那极远极深处,极乐的天国。
萧傅正这般想着,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遐想之中,突然一阵轻轻地叩门声,扰乱了萧傅的情绪;萧傅不情愿的站起身,喝住那要去开门的仆役,示意他自已来;萧傅倒想看看,是谁打扰了自已的雅兴。
夜色里的不夜村,有些迷迷濛濛,像是下了微霜,披了青纱一般,显得有些湿淋淋的,生了雾水。
门外不是别人,正是朱歆瑶,怀中抱着一叠衣服;萧傅满脸狐疑的盯着她,一直看的朱歆瑶脸色驼红,不好意思的把脸扭到一边。
“你这痴汉,无缘无故发的什么愣?直勾勾的看着我作甚,我脸上难道开花了不成?”
“这么晚,大驾光临,不知何事啊,我的朱大小姐?”
“喏,宴席上弄脏了你的衣服,我便照着模样,自已又缝了一套,赔给你;谁教你那般说我,让我公然折了面子,这次赔给你;下次再犯,我便直接扭断你的脖子!”
朱歆瑶硬生生的递过来,一把塞到萧傅的怀里;萧傅提着衣缘上下打量,细缯绣边滚花翻领的长袖青袍,还真是和自已穿的那一件,不差分毫。
“呵,朱姑娘巧手啊,竟和我那一件,无论面料、款式、纹绣,做的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对啊,你平日里常说,那是你最喜欢的一件,我便留意样子,又缝制了一件给你;那青色的布料,沾上油渍,怕是洗不掉了,你便穿着一件吧,反正也看不出什么差别。”
“你自已缝制的?”萧傅很是惊讶,断然不信,这平日大大咧咧的朱歆瑶,竟可以耐下性子缝制衣裳。
“不信就还给我吧,我一片好心,却还要无端的被猜忌,婆婆妈妈的,好生讨厌。”朱歆瑶嘟嘟嘴,鼓囊着腮帮,装出一副微嗔的样子。
“要的要的,朱姑娘费心了,想必缝制衣裳,辛苦非常,姑娘何不进门歇歇脚,喝杯茶;您若哪里僵直,我便给您槌一槌;您若哪里酸涨,我便给您揉一揉,岂不是快活舒坦?”
朱歆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抬手拍着萧傅的肩膀:“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本姑娘便不与你作难了。”
那朱歆瑶眼睛提溜一转,脸颊有些飞红,嘤嘤说道:“那......那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吧......”
“嗯?”萧傅一个舒展手脚,已经把把衣服穿上,大小合体,胖瘦合适。
朱歆瑶看看萧傅,粲然一笑,脸颊上浮现出羞赧的红晕,背了过去。
“说什么?”萧傅方才听得不真切,只顾试衣,便懵头懵脑的问了一句。
“没事啦,那你便早些歇着,我便不叨扰了!”
“慢着,让我送送你......”没等萧傅说完,朱歆瑶转身扭头,迈着碎花的小步,蹬地跑开,回头朝萧傅,又摆了摆手。
只见她裙锯飞扬,环佩叮当,身段轻盈纤细,顷刻间消失在夜色雾气之中。
萧傅呆呆的立在那里,一时间出了神;忽然回过神,撇撇嘴,便轻掩上了门。
“你这小子,如何这般不解风情?”
庭院的一边,忽然响起了低沉的嗓音;萧傅左右一瞧,在右边塾屋的石阶上,赫然躺着一枚彪形大汉,正横卧在石板上,袒胸露肚,丝毫不臊;趴在他肚皮上的朱獳,正在朦胧的夜色里,盯着萧傅,瞳孔中闪着银亮的寒光。
“我该怎么称呼您,是喊洛师傅,还是洛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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