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继续!
只见跳出一个清瘦的方士,披头散发,杏眼赤须,穿一领皂边细葛宽短袖袍,系一墨绿龟背丝绦,腰间别一排鎏金铜钉,又挂有琉璃笏板,白玉如意;背上一柄天蓬檀木尺,一柄古铜松纹剑,穿着白灰色鸦头袜,蹬着桐木高齿屐,一手咕噜咕噜转着彩石,一手拿着白羽扇;八字剑眉,杏眼贼目;扁平小嘴,突翘龇须。
他四指并拢,拇指指节内扣,端于鼻翼两侧,两掌相合,只见他吁的吐出一口白雾,喝的一声,左右两掌挥甩拉开,那些什么瑶池仙境、璇霄丹阙,便倏忽之间没了踪影。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方才还流连忘返的景致,顷刻间便化为虚无,不免有许多人喝倒彩,皆是一些年轻之辈;那些年轻的后辈又被年长一些的赶忙制止;那披头散发的道士,环顾一圈,双手合十,朝大殿的方向躬下身,大声喊道:“恭迎王驾!”
“上面这个骨骼精奇的方士,又是何人?”方才兴致高涨,却偏偏这时戛然而止,萧傅不免也有些愠火,生气的问着。
“说甚么别人骨骼精奇,也不瞧看瞧看你自已,其貌不扬,体态微胖,两颗侧门牙又参差不齐,还有一对左双右单的阴阳眼,真是不讨姑娘家欢心。”那姑娘打趣道,抿嘴偷笑。
萧傅也呵呵一乐,没头没脑的傻笑着,伸手去戳点那姑娘的肋下;那姑娘惊得叫了一声,便也反手去扭萧傅的脸颊,嚯嚯的揪起一块软肉,肆意的摆弄着咯咯地发笑。
69書吧
慕灵、慕姗二人撇嘴看着萧傅和那姑娘,又撇来仿佛看着泼皮无赖一般的眼神,看的萧傅心里慌乱尴尬,哭笑不得,便停止了嬉闹。
“恭迎王驾?甚么王驾,何来王驾?”萧傅问着。
“是王要来了!”
“是的,是王要来了!”慕灵、慕姗二人,不免有些掀拳裸袖,言语之间也亢奋了起来。
“王,是齐王?”萧傅大惊失色:“难道是当今国君齐桓王?”
“当然,否则还会另有他人?”
“公子好生奇怪,当然是齐桓王。”二人又投来异样的眼神。
“听说齐桓王即位半年,便广施仁政,安民利民。”
“听说齐桓王重礼重义,打出尊王攘夷的号子,四方诸国,莫不臣服。”
“不到半年,齐国国内便一扫倾颓之势,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呢。”
“不到半年,便处处成民之事,定民之居,齐国国内风调雨顺,物阜民丰呢。”
“我听说,齐桓王今年刚满十九岁,是位翩翩风度、面如冠玉的公子。”慕灵眼中神采飞扬。
“听说他一副宸宁之貌,目若朗星,只要看他一眼,便会目眩神迷呢。”慕姗也欢悦起来,眉飞色舞。
“且慢,两位妹妹。”萧傅不仅惊异道:“两位妹妹平日里,竟如此关心国事?如何对齐国的政事,竟如此了如指掌?真是两位奇女子啊。”
慕灵、慕姗二人对视一笑:“公子谬赞了,我们家小姐,每月都会召集我们在一起,流觞曲水,鼓瑟鼓琴,一起讨论齐国政事,一起研习诗词文赋,我们日日耳濡目染当然知道这些;别看我们大小姐平时很少出门,却经常帮着满城的王公贵族出谋划策呢。”
“高小姐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萧傅不禁惊道。
“公子难道不知道高府三月一次举办的‘喈喈会’么?”慕灵惊道。
“公子当真不知道高府三月一次的‘喈喈会’?”慕姗也惊愕道。
“你们官宦贵族家的事情,我只是一介布衣,怎么会接触到,又怎么会知晓呢?”萧傅抓挠挠头,耸耸肩。
“也是,公子并非来自官宦世家,也不是临淄城内的贵族公子。”
“公子并非官宦世家,我们难为公子了。”
“我们家小姐,冰肌玉骨,冷艳绝俗,平日读书抚琴,不与外人相会,只有每月三次的‘喈喈会’,才对外相迎客人;每到这个时候,临淄城内的贵家公子趋之若鹜,都要来一睹小姐的风采;小姐便和他们饮诗对歌,抚琴拨丝,比赛棋艺,纵论国事;小姐才高八斗,那些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公子哥那里是小姐的对手?无论哪一项技艺他们都是小姐的手下败将,便只能悻悻而归;如今小姐到了这个年纪,也该到了选婿的时候了,可小姐眼光太高,无人高攀得起啊。”
“你这贫嘴的丫头,说的什么胡话;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小姐的谈婚论嫁了?”慕姗呵斥着慕灵。
“穆姐姐呵斥我也就罢了,怎么你也无端的嘿唬我?”慕灵噘着嘴,伸出玉指,指了指对面案旁的众人:“你瞧对面坐着的,那个是宾大夫的二公子宾伯昌,那个是东郭宰夫的大公子东郭焱,那个是管相国的外侄管昇;左边那个是鲍大谏的二公子鲍泫,右边那个是隰官正的大公子隰榛,旁边还坐着他妹妹隰苓;那是卫大夫的二公子卫伯漪,那个是周司马二公子周崧甫,左边的是霍司徒的三公子霍希墉。”
慕灵说了一大通人名没有喘气险些憋了过去,她赶忙大口的呼吸着,顿顿又说:“你看,那个是掌管宫内女御和女奴戒令的易寺人家的公子,易玄;那个是掌管齐王烹煎膳食的武内饔家的大公子,武渊韬;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太多了说不尽,都是高府上的常客,小姐一个也没看上!”
“慕灵妹妹好生厉害啊这么多高官的名字和官职,还有他们家的公子姓名,你竟一清二楚。”萧傅惊叹道。
慕灵甩甩手腕道:“他们隔三差五就来,像蚊蝇一般,小姐又不见他们,他们就赖在高府院内,轰都轰不走,烦也要烦死了;每年王上举办盛宴的时候是最烦的时候,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在高府上留宿几日等待宴席,那些未出嫁的公子,便都一窝蜂地涌过来,喋喋不休,逼逼叨叨,各路小鬼,丑态毕现,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当然,其中零星几个青年才俊确实令人如沐春风,可大多都是纨绔子弟吊儿郎当,多少人来了七八趟都不死心,都是奔着小姐来提亲的。”
萧傅细细一想,不禁暗叫不妙,吓了一身的冷汗:“如此盛大的宴席,如何会邀请我这般寻常的庶民?我帮过高小姐,她便施舍我一些财赀就足够了,万不用邀我赴宴经此大场啊!”
“还不是因为小姐喜欢公子,想和你成亲罢了!公子你虽然其貌不扬,比对面那些贵家公子在样貌上着实差了许多;可你心地善良为人真诚,平时写的打油诗也颇有乐趣,不知道你哪句诗文说到小姐心坎里去了。”慕灵颔首一笑,略有所思。
慕姗狠狠瞪了慕灵一眼:“你这天杀的丫头,怎么把秘密都说去了?公子胆子这么小,你说这番话,岂不是要吓死他?”
萧傅听了二人的言语,吓得下巴都要脱下臼来。
什么?高小姐看上了自已?这是什么孽缘?也太门不当户不对了!
“这......这。”萧傅不知如何是好,怎么自已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别人选婿的对象;萧傅和那高小姐不过接触两三次而已,彼此并无什么了解;即使曾在高府上养伤半年有余,除了那次吃醉了酒误入高小姐的闺房帮她出头之外,两人再无任何交集了;即使是那次误入闺房,萧傅也是规规矩矩,没越雷池半步。
萧傅一头雾水的看着身边的姑娘,一副无辜的模样;那姑娘可不这么想,柳眉倒竖,抱臂胸前,有些愠火,头扭向一边忿忿道:“你自已做的好事,你自已去收拾,我才不要掺和。”
“那我们还是离席好了,这样的场合,我见都没见过;更何甚么况选婿成亲,简直无稽之谈,只怕是一会儿,我便要出糗了;还不如我自已识相,速速离席。”萧傅说着便红了脸,有些燥热不安,拉起那姑娘的手,便忙要离开。
“万万行不得,公子!”慕珊急忙横挡在萧傅面前:“我们被千叮万嘱,切勿让公子离场,否则小姐便要训斥我们了;若是公子走了,这些趾高气扬的纨绔子弟不知道又会怎么欺负小姐呢,小姐曾经留二位在府上半年有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小姐不想嫁给这些粗鄙的王侯子弟,二位一定帮我家小姐这个忙啊。”
“我一介草民,人微言轻,面对一众贵族的公子,我能怎么帮?”
“老爷定下的规矩,凡在‘喈喈会’上拔得头筹的人,才能娶我们家小姐;公子才华横溢,定能在‘喈喈会’力压群雄,即便你独占鳌头,夺得第一,小姐也不会和你真的成亲,只是要堵住悠悠众口,那你做个挡箭牌罢了;之后我们家小姐,便会在暗中帮助公子离开高府,岂不是万全之策?”
挡箭牌吗?萧傅听了不禁松了一口气。
正犹豫之间,忽然远处鸣角响谪窜天而起,高亢之声四起;只见远处簇拥着一大堆人马朝这边款款而来,见旗帜淠淠而动,上面绘着蛟龙熊罴;鸾铃嚖嚖作响,如百鸟齐鸣。
迎头看去,便是十余辆涂饰着红漆的四乘舆车,旁边跟着车驾、卤簿、随从,大约五十余人;每辆车前,皆是四匹青黑毛色的骏马,带着玄黑的缨络嚼头,披着镔铁的钩膺马胸带,连马夫都穿着镔铁铠甲,腰中佩剑,手里牵着熟革压制的马缰绳。
为首的一车,车厢赭红,车辕、车轼乃是整根橿木制成,硕大无比;外面的车毂、车辐,皆是杏黄的颜色,四面流苏飞扬,幡幢遍立。
车上掀开帏篷,气宇轩昂的走出一人,左右的随从便要上前搀扶;他却甩手推开,阔步跳下。
只见那人穿着玄衮对襟袍服,背有飞龙卷尾的图案,前有绣有星辰日月、山河鸟虫的纹饰;腿上蔽膝,乃是用熟制的银獭兽皮所制,染成纯红的颜色;腰间系着蟠龙青革带,别着的两块青苍佩玉,金石相碰,朗朗脆响。
会场主殿的中间,是一方涂上朱漆的高台,上面摆一把金雕錾花的座椅;背后是饕餮雷云纹的围屏,四边环绕龙凤金柱,其间垂下银裆、珠玉;梁间绘着九龙盘绕的图案,点缀流云飞龙,栩栩如生;大殿之内,东南放燔火燎,西南悬炽天灯。
众人皆小步离席,趋步向前,朝着那人拱手弯腰,行稽首礼。
慕灵、慕姗忙招呼着萧傅二人躬身行礼:“快行礼!那人便是齐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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