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的壮气凛凛,何等的鬼影幢幢!臣服于大齐的诸夷如同魑魅魍魉,在高台之上横冲直撞,这摄人心魄的鬼宴!
恍惚之间,突然整片青白玉台微微震颤,如同烧红的镔铁一般,铺满白玉石的地面噼啪作响,竟凭空裂开一道道缝隙,从裂缝中又挤出殷狠的红光,像是将退未退的残阳从云缝中喷出最后一丝余晖;萧傅看着自已面前案板上的漆盘箸筷,也都闪着潾潾的血芒,像是熟烂的番茄汁一样。
众人无不大骇,但是对于征服了北方诸夷的齐地将士而言,早已经习以为常,一边是临淄城里弱不禁风的达官贵族们吓得面色铁青,一边是戎马四方的王侯将领们谈笑风生,齐王文治武功的治国方略,在不经意已经开始树立威信,也开始敲打那些平日里骄奢淫逸的旧贵族了。
要完成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内外兼修崇文尚武是必经之路。
只见四面蓦然成了光秃秃的一片,血光蔽日,骸骨荫地,浓雾氤氲,鬼哭狼嚎;那些蛮人的身影,变得鬼鬼祟祟、模糊不清起来。
69書吧
他们像流连失所的孤魂一般,哼哧嘿嗤的左右游荡,迈着骇人的步伐,一蹦一蹲的躬身向前,嘶嘶的吐着长舌,甩开臂膀,猛烈摇晃着头颅,如同暴风骤雨般的击打绑在身上的拊鼓,又重重的拍在犀牛皮制成鼓面之上“嘭嘭嘭嘭”的闷声作响;他们如疯癫疯狂一般的大声吼叫,歇斯底里的狂歌劲舞,天上雷声隐隐,远处枯山悚立,猩红的血霜簌簌的扑在身上,阴沉的煞气充溢着鼻口之内。
忽而众宾客一阵惊骇,只见从血色的雾霾之中,腾跃而来数不清的猛禽野兽,有斑斓猛虎、通背白猿、响鳞腹虺、赤尾麋鹿、铁刺彘猪、飞翼刀鱼、银翅蛊雕,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中游的,嘶吼尖鸣,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众人吓得面色青僵,四边落荒而逃;那些年长的宾客,都是好端端的坐着,只有那些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或是敷粉涂脂的俊俏姑娘,尖叫着跳身而起,仰面摔跌向后;又有些人吓得瘫软到一边,被左右仆役扶起身子。
这鬼宴向来也是齐王选拔将领的考验之一,被幻想蒙蔽心有恐惧之人,无法堪当大任。
萧傅正凝神的看着,方觉得台上的表演颇有异邦风情,装扮也是新奇有趣,眼前的一切却风云突变,变成了如同地狱一般恐怖阴森的场景;他毫无防备,惊愕过度,不自觉的闷声一吓,盘坐的双膝猛然并拢,双手向上一扬,便掀翻了桌案,猛地抬起尻包向后面滑去。
旁边的众人对他一阵奚落数笑,啧啧的相互逗趣,几个持重一点的公子,都投来鄙睨的神色。
幸得这宴席的摆案是两列纵伸的排开,宾客有彼此做的紧密,许多人只看见一只向前翻滚的桌案,不知从哪里洒落一地的盘碟,侧身扭头想看看谁哪家的公子这么胆小,却看不见始作俑者姓甚名谁、模样几何;其他的众人都全神贯注的看着表演,除了在萧傅身边的几十号人中引起了一阵骚动,也没有多少人察觉到萧傅的丑态。
正惊骇之间,突然青白玉台的中央跳上一个面如噀血的蛮人大汉,只见他青面獠牙,碧眼突出,颧骨高耸,手握一柄铁蒺藜分嘴的流星锤,背负一张硬弓;只消轻轻一挥锤头,一时间呼鹰走狗,虎豹豺狼,皆听其号令,莫无不从,百兽率舞,嘶哑低鸣,众人鼓掌喝彩,啧啧称奇,挥拳呐喊,嘶喊助威,一时间沸反盈天,蔚为大观;四边血色的天空也渐渐褪去,露出明媚的阳光。
留下萧傅一人,呆呆的坐在那里。
“公子不必害怕,刚才那些,除了台上的舞者以外,其余皆是幻像而已,年年都有这样的表演,只是去年又征服了几个北方的蛮族,表演的内容又增加啦。”慕灵在后面小声嘀咕道。
忽而从舞台两侧奔出两队人马,都挥着五彩幡旗,沿着青白玉台的前后边缘飞速的向宾客们跑来,遮天蔽日般正好遮住了众人的视线;待彩幡撤去,那台子上像变戏法一般,摆放的道具从头到尾全换了一遍,那整架的编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豁然出现一座重檐歇山顶的宏伟大殿,大殿斗拱交错,板檐层叠,琉璃曲甍,朱红瓦盖,金轩银窗,如同王宫里用作祭祀的大殿一样壮观。
片刻之间怎么可能平地里拔起一座宫殿呢,这也是幻术吧?萧傅心里嘀咕着。
只见那大殿的屋瓦之上,宵光曙明;飞檐左右,吐纳夕雾,一边扑朔飞舞着玉花,一边摇曳燃烧着夜烛。
“喔喔喔!”众人无不惊叹。
但见其间穿梭着四五个玲珑标致的白女少女,嬉笑盈盈,提着金壶,壶盖上錾刻二龙戏珠的图案;左右跳出两个带着绛红色头帻的鸡人,嘹亮的大喊一声,一边报着拂晓的时辰,一边从袖口中甩飞出无数记时用的更筹。
那些散落一地的更筹竹签,忽而化作五色云雀、翠云飞燕,簌簌的扑腾而起,欢悦的呷嘴蹄鸣;四面的天空,突然间漫天溢彩,云霞翻涌,金光万丈,暾暾焱焱。
“嗷嗷,如果没猜错,这个便是‘神宴’了吧?”萧傅看到此情此景,啧啧称奇,对眼前瑰丽的景色惊叹不已,不禁愈加的兴奋起来。
“不错不错,这便是‘三界之宴’中的第二宴,神宴;台上这些人,便是从东海诸国来的宾客,还有从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岛岛上受邀而来的货真价实的仙人呢。”慕灵笑道。
只见东方突然跳出一只红冠凤尾的天鸡,径直跳到萧傅面前;萧傅忙倾身向前仔细瞧去,近看之下,这天鸡每根羽毛,都像髹漆了一般釉彩发亮,晶莹剔透,引得萧傅不自觉“呀”的叫了一声。
突然地面上石板裂开缝隙,一株幼苗破土而出,不多时便长成一棵雄茂的扶桑;那天鸡扑棱下羽翅,跳到枝头,挺胸长喔;杲杲旭日,便从扶桑的枝干后面一跃而出,霎时间刺的众人睁不开眼。
遥遥听见东海巨浪翻滚,远远瞧见天边彩云吐息;烂漫云锦,飞垂千丈而下,金波浮光,涌喷万尺高棱。
一时间万般景色,美不胜收,众人皆喜不胜收、目酣神醉。
忽而平底升起一碟石梯,螺旋而上,直插云霄;又见四个大罗仙人,皓首苍髯,衣袂飘飘,踩着彩磐,执着青丈,磴着万阶的天梯,走向淡紫色的天顶;众人身边,都絮絮濛濛的起了烟雾,仿佛置身云中一般,四面日光溶溶,凝如温脂,风吹拂而过,云层卷起一片涟漪,荡漾开去。
“妙计了妙计了!”一旁不断有人拍手大叫。
一枚巨大的金钥破云而出,飞入五色琉璃的锁孔中,那立在天顶之上巨大无比的天门琅琅而开,射出万丈光芒,光芒之间白云凝聚铺成几条云雾的大道,玉虹环绕,香烟滚孚;隐约地面上浮现出无数朝拜的天神地祇,对着天门匍匐跪拜;真可谓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四边早已幻化成一片云雾飘渺的瑶池仙境,到处云蒸霞蔚,遍地瑶池甘露,见左边一方璇霄丹阙,右面一座秋澹紫宫,处处玉栏悬圃,里面种满珠树玉花。
一片青云朦胧之间,见长着九尾的曼妙姑娘,似媚狐化形而来,翩翩起舞,臂挎花篮,轻嗅梅子;又有几人倚着斑斓猛虎,轻抚琴弦;一群小巧的身影,霍霍一晃,如几枚飞火流星,左右忽闪,突然化作几只鸢鸟,悠然的盘旋而上;几头沧澜巨兽,上面骑着三丈高的巨人,追着流云飞火在狂奔,如同夸父追日一般,欲揽星摘月。
忽而腾起几尾欣长的影子,似乎是青蛇,衔着香环,拉着一尾凤箫龙壶的雕辀,上面坐着玲珑剔透的几人,凌空驶去;遇到一阵紫黑的雾气,化作蝴蝶般翩飞的黄金缕;半空中,日月同辉,一半是飞火流丹,一半是银泄千里;蓦然出现几柄飞舞的雨幡,呼呼的转动,又灼灼晶晶的飞起了绒毛般的小雨。
瑞云祥雾之间,拨开缭绕香烟,又走出那四个大罗神仙,鹤发童颜,神采攫烁,皆戴七星紫金冠,身着龙凤赤霜袍,系青毛祥云锦,足踏飞天履;为首一人,银须飘颔下,金翎绕鬓边,耳目玄彻,鸾姿凤态,珊瑚扳指手上戴,清风玉麈掌中拈;头冠灼光闪耀,披锦飞彩流丹。
众人皆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美极美极的仙境,彩云颈边绕,玉风额前飘,在座的宾客无不叹为观止,此起彼伏一阵阵惊叹雀跃之声。
四位神仙,手指一拂,嚯嚯的几声响动,只见五彩的云堆里,翻涌出十位曼妙的少女,一曰奇花、二曰迷香、三曰璎珞、四曰桃浆、五曰熏炉、六曰红烛、七曰彩囊、八曰霓裳、九曰伎乐、十曰梅妆,凌空飞去,衣袂飘香,在仙台瑶池的窟顶、龛楣之间曼妙起舞,在霞光流彩中奏着天宫的声乐,看的众人如痴如醉,迷神乱魂。
“好!”萧傅不仅豁的大喊一声,不自觉的也跟着这身边的人一起拍掌,他眼里闪着光,极兴奋的说道:“吹洞箫,望极浦,女巫进,纷屡舞,这天宫的模样,今天算是得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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