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傅心里念着,何时自已成了兔,你又成了虎,这强弱之势还未必可知;又看着这姑娘喋喋不休的样子,一副刁蛮的派头,暗自发笑,心里想,装上一些泉水好不简单!
便顺手摘下一片阔叶,舀一把泉水,三番几次,却舀不上来分毫;便又用手去捧,刚掬起来,掌心里的水便顷刻间化在了手心的脉络里,消失不见,萧傅只觉得手掌一阵清凉沁爽。
“怎样?舀不上来吧?”那姑娘得意的说。
“哦。”萧傅支吾了一声:“原来姑娘早就知道这样,故意拿我寻开心而已。”
“嗯?”那姑娘被人这样一说,娇目微嗔,更觉得玲珑秀人。
那姑娘气呼呼的走步上前,提起萧傅的衣口,险些抓到萧傅的皮肉:“我说公子,亡羊可以补牢,如今你害我进退维谷,让我没了这些罐子,如何能这般坦坦荡荡?”
萧傅笑道:“姑娘越说越唬人了,怎么就让姑娘进退两难了呢?”
那姑娘道:“你可知道,这云中泉水,每十五年才开眼一次,乃是世间罕见的珍馐?”
“刚刚知晓。”
“你也见识到了,泉水‘非五色琥珀石不浸,非九彩髹漆罐不盛’,你看泉道两边,均是五色的琥珀石栏,所以泉水可以汩汩在其中流淌,而不外溢;外人若是想带走泉水,非要用九彩髹漆罐盛装,才能盈而不漏,我请能工巧匠,化了四个月的功夫,才打造出四个九彩髹漆罐,如今全白费了,你说,你要怎么赔偿我?。”
萧傅定要瞧了瞧泉道两边,见零散几根瘦士竹,浅泥之旁,又埋着许多仓藓的石块儿,依稀可辨鹅黄的颜色,发着盈盈的微光,被泉水沐浴着,真的发出五彩的颜色;被自已压碎的那一众瓦罐碎片,真的罐胚内外,均是九色的花彩,沉在水下,像是五锦的彩鱼在游曳。
“姑娘,你非要带走这泉水,是何缘由?倘若你是慕名而来,大可就地洗濯欢饮,何必带走?若是多有不便之处,我可自行下山,姑娘便可以畅玩无忧了。”
“若是那样,我还需要煞费苦心、千里拜访名家巧师,特地做出这些个漆罐么?我岂不是自寻麻烦?要取走泉水,自然是留作他用。”
“那姑娘说如何是好?”萧傅无奈的喟叹一声:“反正漆罐打碎了,再无可盛之物,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
那姑娘亦是好笑道:“这可如何是好,你做的,就该你想法子,如此倒痗之事,我命中该有次劫数么?”
二人面面相觑,那姑娘丝毫不羞涩,直勾勾的看着萧傅;倒是萧傅做错了事情,感觉如坐针毡,面色不由得飞红起来。
两人正对目之间,忽然那片鹅耳栎和槲树组成密林深处,陡然响起一声咆哮,尖刺锐利,甚是可怖,那姑娘身边遍体殷红的飞鸟,不由得羽翅战栗,顷刻挺直了脖颈,双目炯然凌厉,如同鹞鹰捕猎一般机警。
恍然之间,已是大地微颤,听得见敦厚猛劲的步蹄声,像是百千战车,轱辘碾地的声响,嗡嗡辚辚,二人不由得脚步吓得僵住,又是好奇又是心惊,微微后退又驻足停下,一齐看着密林的深处。
只见前排的几棵鹅耳栎,轰然倒下,踩着粗大的木桩,跳出一头庞然大物,如同茅舍一般大小,形如水牛,阔额白首,铁鳞蛇尾,双角之间,长有单目,冷冷的发出蓝光;身边蒸汽漫腾,鼻口之间热浆翻滚,煞是怖人。
那猛兽行走之处,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踏过云中泉道,泉水悉数顷刻不见;身旁的草木花朵,也尽皆凋零,又在云中泉滋养之下,立刻恢复如初;于是满目的花草,都在一开一谢之间,枯了又荣,荣了又枯,只叫人神情恍然,仿佛轮回隔世。
那猛兽闷吼一声,便撒蹄奔腾而来,整个大地摇摇晃晃,似欲震裂;那姑娘灵巧的跨上飞鸟的背脊,展翅一下便是十几丈开外;待回头正欲拉上萧傅之际,那牛一样的猛兽,从鼻腔里喷出一道烈风,灼热滚烫,把两人冲散开,萧傅如同失根的菖蒲一般,“咕噜噜”翻出不知多远。
好在萧傅在云中泉中浸润了许久,只觉得身上似有使不完的气力,摔跌的伤口,也都是霎时间愈合;便不由得艺高人胆大,停住脚步,扭身向后,凝气运力,觉得全身气脉暴涨,便直接从少泽穴吸纳万物木脉之气,融在掌心,倏忽而已,手心已是硕大的雷球,“呲呲”作响。
萧傅大喝一声,便竭力扔了出去,迎着飞奔而来的猛兽,正中额头,轰隆一声,四方微颤。
那姑娘在半空看的目瞪口呆,支支吾吾的说着:“你......你还有这般身手?”
那猛兽似乎被突如其来的轰击吓了一跳,感觉额头之中,有鲜血横流,不由得暴跳如雷,单目突然转成了红色,布满了暴突的血丝,昂头朝天咆哮,又不顾一切的扑来。
这一次比先前来的更加猛烈,萧傅便只能夺路而逃,脚下运作木脉生风,竟和那猛兽稳稳地保持一段距离;那猛兽顾不得许多,逢石便撞,逢树便顶,一时间横行无阻,渐渐逼了上来。
约莫跑了一刻钟上下,便可以望到山崖的边缘,萧傅这才意识到,身处之地,是一方山顶的峰顶,只见得四顾茫茫然一片,除了翻飞漂浮的云海,丝毫看不到云雾之下有多深;前方断然无路,后面来势汹汹,萧傅暗自盘算,若是回头应战,料定自已不是对手,九死一生;若是舍命一跳,亦或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便不顾深浅高低,猛地向那云海滚雾间纵身跳去。
那云层之上,吞吐翻滚,缓缓柔柔,倒是一片祥和之景;萧傅一个猛子,扎入云海之中,却是寒冰刺骨,阴森怖人。
萧傅坠入云层之中,陡然感觉浑身上下冰透脊骨,向下望去,只见突石陡立,黑雾弥漫,又加上岩崖峻峭险岌,望而怵然可惧,心里大叫不好。
正后悔迟疑之间,忽然感觉落在一片鞣革毛被之上,隐隐约约如同温火烤烫一般;凌劲的霜风,刮的萧傅无法睁眼细看,只觉得自已笔直向上飞去,片刻之间又冲出云海,眼前又是一片明亮的暖光。
大起大落之间,萧傅显得惊魂未定,片刻阴森又片刻明亮,仿佛在神魔两界穿行一般,让人目眩神离。
萧傅只觉得自已,在上下胡乱翻飞,左摇右摆,睁眼一看,原来自已伏在那鸟背上,正仰面朝天,手脚乱舞,全无阳刚之气,煞是丢人。
“你这么想寻死?这下面是万仞的悬崖峭壁,你却这样胡乱跳下去?”那姑娘坐在鸟背前侧,顾不得扭头转身,只专心驾驭着飞乘。
想起刚才所见的场景,又听见这姑娘话语,萧傅方才觉得后怕起来,便想坐起来,身子一晃,快要掉落下去,胡乱之中,无处借力,竟抓到那姑娘的腰身。
那姑娘惊叫一声,猛地屈身向前;萧傅尚未抓稳,单手扑空,便顺势滚向一边,从那大鸟背上正欲摔跌下来,慌乱之中又掐住了那大鸟左侧的翅尖;那大鸟亦是尖叫一声,长啸破空,奋翅一挥,竟将萧傅又甩了上来。
再说那牛一般的猛兽,看见猎物坠崖而去,竟不肯收蹄,却硬生生哐当一声巨响,撞在一层看不见的光壁之上,被弹回丈远;正怒不可遏之间,却发现猎物在一只大鸟背上,便张开四蹄,轰隆一声立足站稳,端起血盆的大嘴,猛地喷吐出一口滚烫赤红的浆液。
“红叶!”那姑娘惊声叫了一声,那大鸟扑展翅膀,躲闪过去。
69書吧
那猛兽岂肯善罢甘休,簌簌的又吐出若干火球,“呲呲呼呼”的霹雳作响,飞啸而来;那大鸟腾挪羽翼,灵巧至极,飞掠滑翔,竟都被闪避而去。
正所谓碧源蛟腾,水必湿衣,那猛兽倾泻一般的狂喷不止,那大鸟躲闪腾挪,步子也渐慢了下来,忽而紧缩左翼,原来是被飞旋的火球烧碰到了翅缘,烧去了一片羽毛。
大鸟长鸣一声,忽而振翅向上,扑向猛兽正上方;萧傅看得心惊肉跳,正迟疑这大鸟所欲何为,只见这大鸟喉咙之间,也突然肿胀起来,伴随着一声浪涛拍岸的沉闷之音,竟吐出一串炙热的火焰。
这火焰不是寻常烈火,从火头到火心,一片盈盈的金黄亮色,呈排山倒海之势,喷涌而出,霎时间燎发摧枯、鬼烂神焦;无论花草岩石,下面的万物,尽皆埋没这荫蔽天日的火焰之中,火焰围成旋涡,发出“噼里啪啦”激越的声响,一时间烟炎张天。
在萧傅只觉得周遭的空气变得灼热难忍,嘴鼻也变窒息起来。
大鸟在空中盘旋良久,下方火焰经久不消,反而愈发旺盛;那大鸟“嘤嘤咕咕”的叫着,颇为神妙得意。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