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惹她生气了,她还小,最不爱听到,别人叫她很大很大的飞鸟。”柏璟妍笑道。
“哇哇。”邱璞只是啧啧的赞叹,眼里闪着异样的光:“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飞鸟,她叫什么?是你的朋友么,小阿姑?”
“对,是姐姐的朋友。”柏璟妍弯下身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鸟,她叫红叶,是凰。”
“凰?”邱璞一下子愣住了:“小阿姑,凰是什么?”
红叶清脆的叫了几声,低下头,看着邱璞,露出温存的眼神。
柏璟妍笑道:“凰,就是凤凰,是百鸟之王;上次她私自带你飞上天瀑崖,我已经惩罚她了。”
“不不。”邱璞急忙喊道,一脸倔强的样子:“是我好奇心切,非要爬上红叶的背脊;小阿姑,你可千万别惩罚她,要怪就怪我,怪我无事生非。”
“好了好了,反正一切安好,便既往不咎了;不过你要告诉我,小君子,红叶带你飞上天瀑崖,你看到了什么?”
“嗯......”邱璞端起手,托住下巴,竟一本正经的思虑起来,许久才开口:“红叶带着我,藏在她的羽毛里,一直飞上崖顶,我才敢出来,因为一路之上,全都是冰雪狂风!崖顶上,我看到好大一片林子和山丘,尽是我叫不出名字的草木;那泉眼之下,有小阿姑放的棕红色的漆罐,不过是罐子尽皆碎了,小阿姑的手下,就躺在一边,我去推了推他,他也没醒,不过摸着鼻气,尚有呼吸......”
“什么?”柏璟妍突然惊叫道:“你说那些罐子,都碎了?”
“是啊,我在半空中,还喊了那人一声,不过他睡得似乎很沉......”
“还有一人?”。
柏璟妍只是一脸诧异的望着红叶,她便也心有灵犀的点点美丽的额头。
“怎么,小阿姑,你不认识那人么?”
柏璟妍啼笑皆非,不知就里,摊开手反问道:“那人是谁,长短粗细,胖瘦高矮,模样俊俏或是憎恶,我都一无所知,我只是放了四个漆罐,其余便不得而知了。”
小童也是呆呆的立在那里,张着小嘴,看着柏璟妍。
“我本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堵住了泉眼,却没想到起了这般波澜,天瀑崖上,如何又平白无故的多出一人?倘若不是红叶,那他,又是如何上去的呢?如今又横生枝节,漆罐竟然也尽皆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去一看究竟了。”柏璟妍说罢,从包袱里,解下一袭桃红色的绸缎厚长袍,裹在身上。
只消一跃,她便横跨上红叶的背脊,红叶软下背骨,向里轻轻一缩,平铺成一张竹簟平坦般的肉席,柏璟妍四平八稳的端坐上面,如履平地。
只见红叶张开赤红的双翼,甩起长长尾羽,周遭一圈便呲呲作响,像是空气燃烧一般;她收起双足,平底扇起双翅,扑面而来一股灼烧的气浪,洒下无数斑斓的光点,便倏忽直插而上,片刻便飞到了云霄之外,消失在云海的另一头。
顺着天瀑水道而上,穿过横断的突石峭壁,拨开云雾缥缈的云峰,穿过极寒的层云,再向上,突然间变得阳光剔透,温暖如春;天瀑崖顶,是一片四面孤峰、中间凹下的谷地,便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宛如一枚茶盏的形状。
崖顶之上,受云中泉水滋润,遍地长满了奇花异草,争芳斗艳;向里面去,起先便是一圈繁密的冰陀鹅耳栎,枝干如翡翠似如意,叶片似冰盏玉碟;向内一圈,长着艳绝的玉籽梨花槐,垂下的果穗,如同插在幡幢上的丝带,火树银花,闪闪盈盈;再向里,是一圈紫云血瘿楠,高耸入云的楠木枝干,枝干上接有如葡萄般大小的血瘿痂子,叶子重重叠叠,紫红脉络,宛如翩翩紫云;再向内,零星几棵玄羽天翎乌木,树干魆黑玄青,在微微变幻着光泽,似有水波縠纹流动,其上枝叶,如鸟儿极柔软的尾翎,上下轻漾着,神迷至极。
最内层众树拱绕,两块巨大的石壁,平地里突然地拔起,高不可攀,中间形成极小的缝隙,一线裂开,挤出一眼泉眼,便是云中泉。
泉眼常年不干涸,平日里只是轻轻溢出,并不外流,滋润崖顶草木;每间隔十五年,受到阴阳两股脉气的冲击,泉眼便会泉水大涨,顺着泉道,汇入天瀑,一起流下,坠入百丈谷。
泉眼正上方,长一棵青青坠坠的九穗禾,赤橙黄绿蓝靛紫七条细穗,盘绕其中,黑白两道粗穗,悬于左右;九条穗谷,皆挂着颗粒饱满的粢黍稻米,每穗一种谷物,尽相不同,随风飘摇,翩翩起舞。
从这里环顾景色,宛如置身虚无幻境,四面是起伏颜面的云海漫漶,顶上是烂漫温和的暖光和浅蓝色干净的天空,这里孤峰耸立,像是漂浮在云端的仙池瑶台。
有诗为证:云霞无时歇,滴漏容九穹;天与设悬壶,一勺肇鸿濛;盈虚应继晷,浑盖相参通;造化钟毓秀,神妙无终穷;我从峰崖来,襟带盈松风;独酌云中泉,兴酣呼白龙;欲濯双玉趺,乃恐摇鲛宫;许赞不许究,邈然天地空。
云中泉眼里,正汩汩的向外吐着七色的泉水,从双瓣石缝中喷涌而出。
河道却被一人,趴卧在地上,横身挡住;泉水在一边,被悉数截住,那泉水全无冲击力,遇到阻塞之物,便柔柔的停下来,如同邻家姑娘般羞涩,只是盈盈的涨高,堆叠在一起,涨溢出河道的水,洒落到外面的河滩上,渗入旁边的土层,瞬间不见。
那人就这样半个身子泡在云中泉水中,仰面朝下,半个身子干燥,半个身子湿漉,颇为不可思议。
不知过了多久,那半泡在泉水之中的年轻汉子,忽的感受到一阵凌厉的飓风,将自已猛地推向一边,腰间咯中一块突石,方才疼的睁开了眼;那青年撑起身子抬起头,漏出一张全脸,才真真切切的识出,正是萧傅。
萧傅撑起身子,半蹲在泉水里;那云中泉里堆叠的水流,倏忽没有了遮挡,变得湍急起来,萧傅踩着滑腻的沙泥,被水浪一冲,险些没有摔跌,便一个猛扎,扑到岸上;说来奇怪,只是轻轻的一扑,他便扑出丈远开外。
萧傅低头看着自已身上残破的衣裳,还有大片大片的血渍,早已凝固成暗红的颜色;他伸展四肢,却感觉格外的活龙鲜健,丝毫没有力困筋乏之感。
他又动动左边的手臂,摁压左侧的肋骨,隐约感觉,似乎自已落下的,左肩胛骨永久性的碎裂,竟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萧傅不禁兴奋地抡起手臂,转的虎虎生风,他环顾四周,却是异样的光灿,遍地是奇花异草,只是从没见过这般地方。
正迟疑间,只听得半空中传来清脆的嗓音:“你大概昏睡了三四天了罢,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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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傅心里一惊,忙抬头瞧着,只见那是一只通体朱红色的飞鸟,驮着一名年轻俊俏的姑娘,正上下打量着在自已;猛然惊觉,刚才那阵飓风,正是这只飞鸟振翅所扇,此刻她正幽幽的漂浮在空中,羽翼微微的翕合。
“你从天空中跌落下来?”那姑娘一边问着,一边轻轻地落下,顺着那飞鸟赭红的羽背滑了下来:“看你衣上的血渍,似乎五脏六肺尽皆摔碎了,好在你吉人天相,竟落在了云中泉眼上。”
“云中泉?这口泉叫云中泉?”萧傅懵懵的问着。
“对呗,这可是能够起死回生、祛毒疗伤的圣泉,你能有幸沾染,不偏不倚的落在这里,也算三生有幸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谁?从哪里来?又如何从天上落下?”那姑娘叉腰问着。
萧傅斜眼看了看,找了块石头便坐了下来,长吁短叹着:“我从临淄而来,不知道飞了多远,请问姑娘,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哈?”那姑娘惊得一个踉跄,向前跨了一大步,张着樱红的嘴唇,下巴快要挣脱出来:“这里可是朐邑啊,距离临淄上百里的路程,你从那里飞过来?你的飞乘呢?”
“飞乘?”萧傅摇摇头:“我是从半空直接摔跌下来,落到了这里;得以保全性命,真是幸运之至。”
“罢了罢了,看你的样子呆头呆脑,也问不出所以然;既然你没事儿,那便要好生赔偿我。”
那姑娘轻噫一声,萧傅顺着她指尖看去,原来是被自已摔跌下来,砸碎的四个漆罐,压在身板下,都碾成了齑粉。
“这......这可有些强人所难啊,一来我不会做工,二来我不懂髹漆,三来我身无分文,我怎么赔偿你,这位淑女?”
“哼哼,虽然呢,这几个漆罐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各个价值不菲,但不知者不罪,本姑娘亦不是锱铢必较之人;全狮搏兔,硬要为难你,更是有违大家之风,做不得做不得,也罢了;只要你能装上些泉水让我带走,这些便都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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