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傅便倒在原地睡了,春天的午夜,微冷但亦是和煦。
翌日醒来,亦是巳时,山谷宁静,萧傅却被一阵叮当之音扰醒;正狐疑之间,却瞧见柏璟妍从那茅舍的门扉之后,“吱呀”一声推门而出,额头上汗珠盈盈,手里还端着一柄竹箅,盛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粢饭团。
那粢饭团用的白米,晶莹圆润,旁边小碟中,油条滋滋冒油,萝卜干殷红生脆,生菜卷清爽宜人,还舀上一勺肉汁浓郁的牛肉酱汁,看起来使人垂涎欲滴。
萧傅愣愣的看着她,不曾想到这般刁蛮的姑娘,竟有如此精细的手艺。
柏璟妍看着他痴痴的样子,甚是得意,眉宇之间笑意盈盈,便刻意弯下身行礼,做出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道:“萧公子,小女子手艺拙劣,献丑了,味道如何,还请公子雅正。”
“呦。”萧傅不禁嘴角一扬笑道:“柏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温柔了。”
谁料的这姑娘一缩手,又把竹箅端了回去,蹬着好看的丹凤眼道:“不想吃便罢了。”
萧傅本已颇有饿意,香气四溢便更加饥肠辘辘,忙扑向竹箅,笑意盈盈到:“好妹妹,我说笑的,说笑的。”
便一把抢过,放在身旁青石板上,捏起粢米饭团,塞到嘴里,米皮香甜软糯,更兼鲜蔬肉酱浓郁可人,叫人咂嘴咂舌、狼吞虎咽。
“嗯,嗯......”萧傅嘴里尽皆塞满,顾不得唇齿清晰:“柏妹妹好手艺啊,我原本以为你是哪里的大家闺秀,不懂得生火做饭,正思忖着摘些山林野果来,又不知道你能不能吃的下去呢。”
“你又在甜言蜜语了,睡到三竿头还不起来,倘若等你去摘些果子,我怕是早已饥肠辘辘,饿的昏厥过去了。”
“你若是想吃,我立刻去寻找便是,不论你想吃什么瓜果,我都能找得到。”萧傅指了指竹箅上的食物,笑着问:“你又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些新鲜的果蔬肉酱?”
“喏。”柏璟妍纤指点向茅舍的方向:“那茅舍里,有淘好的糯米,切好的萝丁,滚沸的热油,鲜嫩的红葱;我瞧了瞧,那糯米,已经泡了两个时辰以上,我便想着,正巧可以做粢米饭团。”
“不过我可没找到蒸煮的布子,寻见有些南方鲜嫩的昆布水藻,便铺在鬲底,当做竹屉上的布盖;没想到蒸出来咸咸甜甜,味道还颇有些好吃。”柏璟妍说着,便自已拿了一个,轻轻地咬上一口,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真是麻烦你了,柏妹妹了。”萧傅埋头只顾着吃,头也不抬一下。
“你还说呢,昨天你就那样任我离去,不管不问,害得我伤心好久;不过,看在你昨晚的表现,就原谅你吧。”
萧傅看看身后,自已那身长袍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边,便也心领神会的笑了笑,打趣道:“柏妹妹你吉人天相,又身手了得,平常猛兽见了你,反倒会担心性命忧戚。”
柏璟妍抿嘴一笑,又关切道:“昨天也是我不对,总爱使性子;昨晚回来之时,见萧哥哥在林中静坐,便没有打扰;又见你面色苍白,汗渍沾额,难道是伤势还未痊愈罢?”
“嗯。”萧傅点点头:“在林间静坐了一宿,情况大有改善;大概是我伤势太重,伤及五脏六腑,单单依靠圣泉水,亦不足以疗养好的伤势,还需要这梧桐林的配合;我现在方才蓦然觉得,那方士,定是发现我抱恙在身,才假借让我修炼之名,实际上是想让我在这一片梧桐林之间养身子,可我不明白,我和那方士非亲非故,他如何要如此帮我?”
“我可不许你有什么伤痛!要是有什么不适,便要立刻告诉我,听到了么?”
看着柏璟妍急切的样子,萧傅不禁温柔道:“知晓了知晓了。”
萧傅三两口便吃完,又嘬饮几口稀粥,心满意足之后,跟着柏璟妍一起走进那茅舍之中。
只见见茅舍里,除了灶台火炉,炊具一应俱全,青石的桌凳,黄梨木的摇椅,橡木板的大床,几个实木书柜极为醒目,上面一捆捆棕黄色的竹简,尽皆被绕上铁索,相扣在其中,翻动不得。
二人本想在茅舍里落脚休息,可终究觉得主家未归,自已反而反客为主,似有不妥,便相互约定,平时只用来烧火做饭,睡觉之时,便在茅舍里铺上草席;萧傅顾着柏璟妍是女子,要护着她的名声,便要单独去房外睡;柏璟妍执拗不过,便从了他。
就这样,休整一夜之后,第二日的清晨,萧傅又来到庭院的林间,享受着上午晴朗的阳光,萧傅便席地坐下,静坐修养。
庭中梧桐未变,只是萧傅觉得,昨日那股萌动的生灵之气,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此刻却是一派喷薄而出的火热。
晌午过后,变做了赫赫炎炎,萧傅只觉得里面,暑气熏蒸,烈日杲杲,赤地千里,炎热非常,萧傅不仅汗流浃背,却环顾四周,依旧是一派春日融融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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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傅不仅心中暗自奇怪,以为是自已害了热病,便想闭上眼睛休息片刻;这一闭目不要紧,刚一阖上双眼,只听得耳畔火伞高张,狂风烈日,仿佛十日齐出,流金铄石,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要赫赫燃烧起来,都在发狂,在狂吼;萧傅听见自已的血脉在喷张,在激流,浑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气力,但却无处发泄。
萧傅大骇,想睁开双眼,上下眼睑仿佛被粘住了一般,竟然无法分开;一瞬间,萧傅浑身燥热难当,湿腻非常,又觉得头晕目眩,鼻舌粘窒,忍受不住,便起身跳起来,顾不得什么方向,撒开腿便跑了起来。
冲到庭院栅栏周围,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壁障,萧傅撞在上面,竟被弹了回来;萧傅大惊,起身跌跌撞撞的走过去,顺着看不见的壁障摸寻,发现沿着七棵梧桐的树干,竟凭空的连成一道无相无形的壁垒,把萧傅困在其中,无法脱身。
在一旁闻香辨草的柏璟妍,看着萧傅一个人在庭院中张牙舞爪,接连挥拳,一会儿莫名的倒地,一会儿又自已奋力的爬起,颇为滑稽,便走过来。
萧傅看着柏璟妍,再向前跨上一步,便是熊熊的烈火,赶忙断喝一声:“不要过来!”
柏璟妍受到突然的惊吓,猛地收住脚步,却已半个身子走了进来;顷刻之间,感觉跨进来的半个身子滚滚发热,如同烤炙,又连忙抽身退了出去。
萧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猛地把眼睑撕开,就像眼睑被划伤了一样,火辣辣的疼痛;萧傅借着模糊的视线,看着柏璟妍在梧桐树林的栅栏边上,犹犹豫豫的不敢动弹。
萧傅示意柏璟妍轻轻地迈开左脚,柏璟妍点点头,轻轻地伸进一只左脚,又抽了出去;如此试了三两次,跨进来,撤出去,她虽有伸进来的身体部位,有灼烧之感,却可以进退自如;萧傅便也跟着,想把一只脚跨出,却“啷铛”一声,不知道被什么挡住。
柏璟妍不仅花容失色,惊愕的问道:“怎么......”
萧傅摇摇头:“看来那方士所言非虚,这片由上古神木组成的树阵,的确有非同凡响之处,昨日我还能进出自如,今天却不知为何,被甚么东西困在里面了。”
“是那方士设下的陷阱?”
萧傅摇摇头:“倘若是那方士要对我下手,何须如此大费周折?况且你我第一次见到他,为何要对我起杀心?昨日我还以为这里是疗养治伤的地方,今日却被困死在里面,真是叫人始料不及。”
萧傅揩去一把汗,又悻悻说道:“别的倒还无妨,只是里面的温度不住的攀升,干热难熬,的确有些难以忍受啊。”
“那我能救你出来吧?”柏璟妍忙跳进来,却被烤烫的龇牙咧嘴,忙抓起萧傅的手,向外疾走,只是自已出的去,萧傅又像是被无形枷锁捆住一般,咯了一下,又弹了回去,挡在里面,无法脱身。
“也罢也罢,我在里面也是安好,并无大碍;既然给我下了圈套,我便要看个究竟,看这东西到底奈我何,那方士想用这东西困住我,我便偏偏就要找到,破了这上古阵法的门路。”萧傅眼看出不去,便也不走了,径直走向里面,又坐了下来。
柏璟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也是这般没心肠的男子,皮实的紧,别人冒犯你,你便不知道变通,只会迎头而上,撞得头破血流;倘若这里温度一直攀升,到时候你化作水汽,我可不管你。”
萧傅也是隔着看不见、摸不到,那层莫须有的壁障,笑道:“我打小粗生粗养,生冷不忌,耐暑抗寒,水火不侵,痛痒两便,柏妹妹不用为我担心罢。”
“你这般厉害,那我送你个称呼好了。”柏璟妍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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