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萧二人对目而视,好奇的问:“大贤知道我们想问什么?”
“如果老夫所料不错,二位是为那集火自焚的凤凰而来吧。”
两人一听,暗自一喜,知道问对了人。
萧傅忙问:“大贤方才留下了一段苦涩的言语,不知道所谓为何?”
“呵。”那方士轻笑一声:“你我芸芸众生之间,得以相见,也算缘分,我便告诉你一个极绝妙的地方:这亭子里,有七八颗梧桐松柏围成的园圃小景,叫做‘青玉蹊’,乃是当年大禹治水之时,从丹穴山携种而来,种于此地;其间精绝玄奥,变化无穷,你可在这片小梧桐林间,静坐几日;参透之时,再找我不迟。”说罢,那道士竟化作一缕青烟,倏忽消失。
萧傅呆呆的发懵,一时间不知所以,旁边的柏璟妍也是茫茫然而已,两人面面相觑。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便走了?”柏璟妍摊着手,表示不置可否。
“哼。”萧傅这下也不知所措了,只是用手指搓动额头。
“管他是什么大罗神仙,还是高士大贤,不动声色便突然出现,抛下几句讳莫如深的话便又消失不见,算什么?说什么闻声识人,我看就是个双目失明的瞽叟,凭一双巧舌如簧坑骗过往的商客。”柏璟妍这下也不从容了,刚才一副妍丽清雅的样子,变成了鼓鼓囊囊的微嗔。
“难不成是你方才对前辈多有冒犯,才把前辈气走?”柏璟妍冷不丁说出一句。
“这怎么可以怪上我?我方才也是毕恭毕敬,陪你等了半个时辰啊。”
“你刚刚应该留住他,他想遁走,你便抓住他的手臂不放,非要问出了究竟才罢手。”柏璟妍说着,弯起五根玲珑剔透的小指,做鹰爪样上下扑动。
“听姑娘一说,我刚才是该凶些吧?直接打伤他,让他无法动弹岂不是更好?”萧傅笑道。
“你不生气,我可气的紧,你拉着我循着那方士而来,却吃了个哑巴亏,如今那方士不见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柏璟妍说着,便转身要离开。
“柏妹妹,你看天色渐晚,山谷之间天气难测,又常有猛禽野兽出没,若是你我二人游离在外,必有诸多凶险,不如暂时在这里歇脚,你看这里有房有舍,有担有瓢,自已动手,倒也可以食宿无忧。”萧傅虽然也有火气,但毕竟那方士也没做错什么,便也气不起来;看着柏璟妍耍起脾气,暗自告诫自已要冷静,不觉语气也柔和起来。
“我不要,我才不要住那臭方士的地方,我要回去陪着我的红叶。”
“好,那你去吧,我可要留下了。”萧傅说着,便在庭院之中,盘腿坐下。
并非是他受不了柏璟妍刁蛮的性子,而是隐约感受到,自已似乎伤势并未痊愈,走进这空气极为清新的梧桐林中,才感受到五脏六肺之中,窸窸窣窣的疼痛,不仅头冒虚汗,双腿发软。
“好罢好吧,原来你是薄情的男子,你不陪我去,那我便自已去了。”柏璟妍气呼呼的转过头,竟一路轻快的跑开了去。
萧傅镇静下来,听着耳旁穿林的风声,山谷之间暮气愈重,夕阳落在西方的山头,薄云被染成赭红的颜色。
这六七株梧桐树,真的如同那方士所言,确有古怪之处。
萧傅坐在其中,不觉暗自打量起来,庭院之内,似与世相隔,静坐其中,恍如隔世;除了叶枝枯荣和风声簌簌,竟听不到一丝声响;渐渐地,风声也摇曳不见,只剩下万籁俱寂;经脉皮肤中气息的流淌,都渐次清晰可听,只感觉草木、树木,那些隐隐约约的纹理生长的声音,都向自已身上“簌簌”的飞扑而来,如同寒露沾衣。
静坐良久,虽已傍晚,却愈发感觉,山润物荣,佳木成荫,山花烂漫,鸟语啁啾,一股春意浓浓涌入心头;萧傅愈发觉得身轻如燕,筋血活舒。
这上古的梧桐,原来也具有舒血活脉的功效吧?萧傅心里想着,这地方幽深僻静,山清水秀,有天瀑的山泉水,又有上古的梧桐林,若没有那出没不定的野兽,定当是个归隐的好去处,不知又会引来多少英雄豪杰。
人们常说,在国曰市井之民,在野曰草莽之士,都是寻常的庶人;平日里街坊邻里之间闲聊,皆是相互探听询问,你家有何人做官,官至几品,俸禄如何;对于那些没有人入朝为官的家庭,自然是不闻不问,兴趣寡然的;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嫌弃平常百姓的身份,都觉得丢了面子。
萧傅是最讨厌这些的,即使父亲想让他读书,以后入朝做官;在学堂里,先生也教导自已,要修身而后齐家,齐家而后治国,说到底还是去做官,可萧傅偏偏不信这一套。
于萧傅而言,做官有做官的裨益,庶人亦有庶人的好处,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便是最大的乐趣;逍遥的生活,别无他求,舒心而已,父亲的那份质人的工作,自已是万万不想要的。
想到这里,萧傅不禁喟叹一声,当年为进城父学馆,自已从东海之外修炼归来,寒窗苦读四年;那四年,在父亲严厉严控之下,晨夕不休,通宵达旦;那几年的时光,除了日夜读书,便别无它事,把人逼的狂躁不堪,疲惫不已;虽然自已天资平平,但也算竭尽所能,最后终得进入临淄城内,鼎鼎有名的城父学馆,也算是圆了父亲的梦想,可自已学的,颇为痛苦难受;求学封官,本就不是自已心之所往,人各有志,自已想要的,无非是一份自由自在的逍遥而已。
这城父学馆虽然赫赫有名,却也不是尽如人意,学馆内金樽清酒,玉盘珍馐,也大有沽名沽誉之徒,清廉之士尽皆想着出去,一展宏图;学馆外的学子,趋之若鹜,尽皆想着进来,光宗耀祖。
却不正像是齐国王宫的模样么?萧傅转念一想,庙堂之上的达官贵人,想着卸甲归隐,成为庶人;平常庶人,便想着进宫做官,飞黄腾达,如此一来,小小的世间,却尽皆是围城之相,熙熙攘攘,进进出出,纷纷扰扰,不如当个庶人,干干爽爽,耳根清净。
想到这里,萧傅不禁全身一颤,隐约感觉到,这庭院中汇聚而来一股奇怪的气,萦绕在自已身体左右,在冲击自已的身体;自已身子里面,似乎也有一股气,向外面冲顶;两股气一进一出,相持在那里,弄得萧傅颇为难受。
那股气冲冲撞撞,从小指的少泽穴猛地冲了进去;萧傅心想,这不正是手太阳小肠经的脉路么?当时洛天荻用外力强行推助,冲破大椎穴,打通自已的督脉,如今这一股气非要从少泽穴进去,何不自行运功,再打通一遍督脉呢?
想到这里,萧傅当下力断,自包中提气,始于尾骨端,沿脊柱上行,果不其然又淤积在大椎穴,动弹不得,
可是如今,萧傅才经历过生死,受了天瀑水的滋润,又在这梧桐林间待了一阵,吸收了不少的灵气,经络血脉,仿佛新生一样,活力满满;何不让让两股脉气轮番推撞大椎之穴,总会有冲破的时刻,虽然十分困难,比如以管窥天,以锥刺地,亦或会有所得。
于是萧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心中念着洛天荻告诉自已的口诀,血脉无郁滞,五脏无积气,借着梧桐林之间,这股极为纯净清新的花草灵力,从少泽穴提气上扬。
这里的梧桐灵气,真是纯净的令人叹为观止,自少泽穴入气以来,一路直奔向上,冲破阳谷,绕梁小海,立达天宗,整只臂膀全无酸酥之感,萧傅一开始还觉得定会十分艰难,便用力过猛,差点让臂膀脱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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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傅便用这股气,向上冲顶,又向下回落,来回反复,一遍遍的撞向大椎穴。
如此约莫两个时辰,冲顶的萧傅精疲力尽,臂膀似要断裂一般;可萧傅虽然运气运的猛烈,这股梧桐的灵气叶也颇为强大,可是两股气行至大椎穴,依旧淤塞不通。
萧傅不免还是有些垂头丧气。
虽然未能如愿打通大椎之穴,但萧傅惊异于这里梧桐纯洁无瑕的灵气,那种晶莹的感觉,像是极干净处子的皮肤,仿佛自已每一寸肌肤都在长出新的纹理,每一滴血液都变得如此透明,萧傅第一次体会到,重生的感觉。
“唉,不打了不打了,累死我啦。”萧傅“哇”的一声抱怨,便倒头向后仰去;平躺在地上,睁开眼睛,看着天空已然阴沉漆黑,原来已是午夜前后,萧傅静坐这里已有四个时辰之久。
却瞧见庭院门扉的木阶上,斜靠着一位姑娘,披着一裘单衣,正沉沉的睡着,原是柏璟妍。
萧傅站起身来,解下自已的衣袍,给她盖了上去;她睡得很香甜,还“吧唧”几下樱桃色的朱唇,映着斑斓的星光,还有几分依稀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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