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君站在将军府门前的阼阶上,拱手行礼,新娘一行人,缓缓朝府内走去,一路上呐喊之声沸反盈天,密密麻麻的两列执戟的卫队,并排站在一起组成人墙,屋顶上到处是搭弓射箭的弩手;却并不妨碍众人欢愉的情绪,人们推搡着,呐喊着,只为目睹新娘的面容,一亲芳泽。
这些雍容华贵的王侯将相,被冲的七零八落,衣裳华美的年轻男女,也顾不得礼数章法,也都是尽情的狂欢;有些年轻的贵族官吏,都退到了后面,在一旁摇着团扇的议论纷纷,似乎对眼前的这对新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王子成父大司马的少将军,和鲍叔牙鲍大夫家的千金,真真是天作之合,门当户对了。”一老者说道。
“少将军平日里心高气傲,真不想会认了这门亲事,少将军再浪荡不羁,还是要听服于大司马;这小胳膊啊,终究还是拧不过大腿。”一中年妇人插嘴笑道。
萧傅听着,心里暗自嘀咕,原来刚才那位绝世的美人,是鲍叔牙鲍大夫的千金,也难怪生得如此清丽脱俗。
“你懂什么。”旁边一男子断喝,像是那妇人的夫君:“鲍大夫主战,王子成父主和,二人本是政见不合,水火不容;齐桓王运筹帷幄,顾全大局才,才促使两家联姻;少将军那里是听从他爹的命令,是国君下令,不得不从啊。”
“鲁国多年来,竟毫不我大齐放在眼里,处处寻滋生事,王子成父身为齐国大司马,不思惩敌,一味地偏安一隅,处处委屈求和,反倒是鲍大夫伐鲁之心,坚定不已;将军避战,大夫上阵,真是古今怪谈。”一官人摇头喟叹道。
那官人的一席话,激起了一名卒长模样的军吏,拍案而起:“闭嘴!你这无礼的小儿,信口雌黄,其实大谬不然,大司马高瞻远瞩,必有远虑;你们身处庙堂之上,不思报国,只顾自已神仙快乐,还处处扑风追影,诽谤诋毁,成天想着挑起战事,安的什么心?”
“你你......”
“行了,既来之则安之,在这里无端生事,恐怕各位都担不起责任。”
萧傅挤进人群中,不再听他们拉闲散闷,看着新娘渐行渐远,即将闪过内门,便看不见踪影,便心底里一阵落寞,想到还不知道她姓甚名甚,只知道她是鲍叔牙家的小姐,如此大富大贵之人,自已以后断然是见不到了,更是一阵惆怅。
转眼忖度之间,忽然看到霍家一名差役,神情慌张,出了将军府的前庭,闪入别苑,萧傅示意淳于航,紧紧的跟了上去。
萧傅和淳于航一路跟着那名差役,见他顺着将军府外墙的墙根,一路向西行走了,又拐入坊间的窄道,步子凌厉而迅猛,似乎有什么燃眉的急事;他四下张望着,獐头鼠目般左右警惕着,先是快步疾走,继而挥臂小跑,转而又不顾一切的狂奔起来。
二人不顾的这么多,见那人和自已的距离愈拉愈远,转过街角竟完全消失了踪影。
二人于是飞身闪上屋檐,沿着瓦沟和棚顶,一路狂奔追赶,扬起一片零碎的屋瓦,纷纷坠落,街巷里响起几声犬吠之声,引得那霍家的差役竟停足伫立,凝神迟疑。
只是片刻之间,二人便又发现了那人的踪迹,隔着两条街巷,对视片刻;那人留着微髭的胡须,目若铜铃,见到萧傅二人,更是卖力的跑开。
不知跑了多远,只是街旁的房舍越发的整齐肃穆,脚下是平滑的青石板的大道,灯火也越发的稀疏可陈,四周越来越暗。
那人跑过一片高墙之侧,倏忽闪进一扇漆黑的小门,便又没了踪迹。
萧傅和淳于航二人停下步子,环顾四侧,顿觉蹊跷怪异,除了一条笔直的甬道,这里便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周围是零星的古松,面前赫然出现一片森严敦实的墙院,完全隔断内外的声影和光线;二人只觉得这里甚是恐怖,像是一片练兵的校场。
眼前黑黢黢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突然闪出许多漆黑的身影,裹着黑色的面遮,顷刻间便围在二人身边;不等二人反应,那四五黑衣人便突然动手,寒光闪处,一柄青钢短剑蓦地刺出,刺伤了萧傅的右臂。
另外几人,便都是一手持匕首,一手握重拳,朝着二人脖颈、胸口砸削而去;二人慌忙应战,对手却身手极好,又训练有素,将二人困在中间,轮番拳脚短刀匕首暗器上阵,二人在四五人中左突右冲,疲劳无果,却使自已受了诸多伤。
黑衣人似乎并不要痛下杀手,只是点到为止,萧傅二人皆是受了些许皮外之伤,并不致命;正迟疑间,又一名黑衣人从墙院之内,飞身跳出,直挺挺的立在门前,一众黑衣人便都躬身后退。
和身边那些迥乎不同,此人看起来身宽体胖,肥大的面罩像是孩童的肚兜,挂在脸上,露出稀疏的眉头和下垂的耳廓。
只见他伸出双手,做出擒拿状,慢吞吞的冲了过来,拳脚虽缓慢,力道却是狠毒;萧傅抵挡的右臂,瞬间向内一翻,便变了形状;那人腾脚踹开萧傅,又左手平铺,右臂轻缩,左掌猝出,掌缘如刀,对着淳于航的胸腔便砍了过去。
这一下力道厚实,淳于航不及闪躲,被震得吐出一口鲜血;萧傅忍痛,挺身跳起劈来,那人斜身避过,倦身微俯,向上扬拳,正中萧傅的下颌。
萧傅被扬拳弹飞,脚尖一挑,却踢开了那人脸上的面罩;萧傅沉沉的摔在地上,又急忙爬身而起,想看看那人甚么模样,那人忙用袖子遮脸,却又意识到无须遮掩,冷笑着挪下双臂。
灯火稀微中,萧傅看得清楚,不禁大吃一惊。
“田......田司市?”田驹那一脸平日里油腻的横肉,竟显得异常可怖。
“哼哼,竟然被你们这群小娃娃撤下面罩,真是有损老夫的威名。”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淳于钳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轻声道。
“祝大人太过小心了,不过擒住两个小娃娃,何须大动干戈。”田驹擦擦手,冷笑着,抬起双臂,扬起双手,便将萧傅二人抓在胸前,夹在肋下;一个猛子,便又跳入那高墙之内,将二人重重的摁在一片黝黑阴冷的石板上。
萧傅抬头看看,这里像是某户大家的柴火屋,一座残败的木棚,四面一片迷离的草木树林,像是一片小型的林木场,迟疑间,田驹便又跳开消失了踪影。
萧傅、淳于航二人挣扎着起身,都被田驹打断了骨头,二人都是疼痛非常,呼吸急促,无法动弹;隐约看到远远的地方,有灯火稀微,还传来了巨大的轰鸣,有刀剑嗡嗡作响,余声不绝,像是百人之众的骚动。
这片乌云过去,星空变得异常明亮,只见这里一片空阔,四面是高约四五丈的高墙,光滑整洁,无法攀登;院中月色皎洁,练光如洗,星屑溶溶,银河高悬,四下里没有人声,只剩下一声一声沉重的呼吸。
萧傅望着春季的星空,黯然的发痴,右臂上受了两处伤口,又被外力强挫,比断裂还钻心的疼痛;萧傅回过神来,感受到这种剧烈的疼痛感,正一点一点的加剧,不仅“哎呦”叫了一声;旁边平躺在地上的淳于航,慢慢地蜷缩起身子,似乎疼痛的连声音都喊不出。
萧傅撑着身子爬起来,半跪在地上,要替他检查伤情,忽然从西南的方向,传来一阵零碎的声响,起初“窸窸窣窣”如同螽动一般,后来渐渐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萧傅顷刻警觉起来,暗自心里一惊,便探着身子朝那边望去,黑乎乎一片,甚么也瞧不见。
69書吧
这声响先是如同“淅淅沥沥”的冷雨打在枯叶上,而后“呼呼噗噗”的闪动飘忽,像是干枯的树桠,被风吹着彼此碰撞,忽然又变得波涛汹涌,像子夜里江河波涛惊起,冲击岸边的礁石,发出的铿锵之声。
那一片黑黢黢的树林中,仿佛有驰行的军队在衔枚疾行,响起一阵木栅门开门时“咿咿呀呀”撕裂的响动,便又恢复了平静。
萧傅仔细一听,那分明就是一队行军的人马!
起先伏在林木丛中,蹑手蹑脚,高墙之上,有值班的卫兵朝下面大喝一声:“什么人?”
言语未完,从黑暗中射出一枚冷箭,那士兵便从墙上倒头栽下来,消失不见。
黑森森的树丛里,加值班的兵卫被射杀,变得躁动起来,一群人急躁的奔跑而来,踩着往年沉积的枯木草枝,“噼噼啪啪”作响,从里面跳出来,正对着萧傅和淳于航。
为首的一人,正是管廷祚,他依然是那身白色皂边织缎的长袍,系着褐色的雕纹金銮带,丝鞋净袜,一柄羽扇插在腰间,步伐轻盈,似乎轻功极好,冷冷的盈笑。
“两位公子,又见面了?”管廷祚笑道。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