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跌跌撞撞的走过来,低着头,“噗呲噗呲”的喘着鼻息,碰到桌椅也不闪躲,只是蛮力硬趟过去,翻着垩白色的眼皮,青黢色耳根,嘴角残留着凝固的血痕,全然没有一点生气,像是被人操纵的死尸。
“我准备了配得上你传奇的谢幕。”祝允铗冷笑一声:“你的对手,便是大司马,王子成父。”
淳于钳心里暗自一颤,眼前这四肢僵硬、面无血色的怪物,竟是王子成父!
那人低吼一声,屋宇震啸,从背后掏出一柄长枪,猛地刺了过来;淳于钳急忙侧身闪躲,跳到身后黄花梨木凳上,王子成父枪尖一挑,横划过来,在淳于钳的衣上,犁开一道口子,伤及皮肤,血顺着缝口喷流,洇透了一片。
淳于钳顺势翻身过去,腾挪脚步窜到屋缘,屋缘处一名官吏模样的人,慌忙拔剑削去,被淳于钳抖动手腕,反手扭住,那人“哎呦”一声,松开剑柄;淳于钳忽的到那人背后,单手拧住那人脖颈,只消指尖一转,那人便全然没了呼吸,腾起右腿,猛地把那人,向着王子成父的方向踹踢而去。
王子成父以枪做刀,自上而下猛然一砍,把空中飞来的那人,迎面劈开,分成两半,血溅四处;淋了血的王子成父似乎更加狂暴,咆哮着挺枪冲了过来,淳于钳忙用双手腕上的铁环抵住,刺碰之处,泠泠作响,王子成父力道之凶,震得淳于钳手臂发麻。
之见他枪法越来越紧,银尖晃得火花乱飞,王子成父虽然沉着头,跌死一般,但枪法精绝,招式紧密,加上力道极大;淳于钳肩上,左腿,右脸颊,已被刺中三枪。
王子成父突然寸步一停,“嚯嚯”腾脚一叠,身子一跃,跳到半空,从上而下猛扎了下去,淳于钳左右急速跳开,抢尖击碎大理石地面,扬起一片碎屑。
不等拔出枪,硬是挺着枪,犁开地面推划了过去,淳于钳踩着急碎的步点向后撤;至于脚下,王子成父猛地抽拔出来,枪尖一点,刺中淳于钳的左袖口;王子成父碎步跟上,晃动手臂,以枪划圈,缠绕着淳于钳的袖口,竟拧成了锁链一般,紧紧地缚住淳于钳的双手;而后抽出银枪,抡起臂膀,猛的挥落下来,挞向淳于钳的天门。
淳于钳避无可避,枪杆狠狠地砸在头顶,淳于钳脑中一蒙,鲜血迸开,瞬间模糊了视线;双膝支撑不住跪在地上,豁然砸出两个凹坑。
王子成父挥起长枪,在手里蓦地圈转,握住枪杆一端,手掌猛然一拍,使足力气,对准淳于钳的胸口,抨了过去;淳于钳被弹拨出丈远,撞碎了一片桌椅瓶罐,“咚”的一声撞在房柱上,竟把屋顶都震的摇摇欲坠,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哈哈哈哈。”祝允铗在一旁大笑道:“淳于兄,王子成父虽然已死,但生前功力尚在,你再不执起兵器,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69書吧
淳于钳歪在那里,噗呲噗呲的喘着粗气,心里愤愤的念道,倘若用了剑,岂不是正中圈套,王子成父身上若是留下我的剑伤,众人便都会以为,人是我杀的,那时我就百口莫辩了。
“哼。”祝允铗讥笑一声:“淳于兄,你火急攻心,神思恍惚了吧。”又见祝允铗拔出腰间佩剑:“你若不出手,王子成父一样要死在你的剑下。”
淳于钳心中暗叫失策,一时间竟忘了,祝允铗已经按着自已佩剑的样式锻造了一把,如今看来,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个局了。
淳于钳踉跄着起身,知道九死一生后,反倒更加从容不迫;便一把扯下零碎的外衣,露出贴身的藤柳软甲,抽出腰间的佩剑,眼神“嚯嚯”发光。
“你终究还是,要出手了么?”祝允铗霎时间表情也严肃起来,挤成冷眼刀眉,幽幽的站着。
淳于钳青筋暴露,全身血脉“汩汩”作响,震得是毛发飞扬,血脉贲张,肌肤纹理之处,都溢满了潾潾的墨绿,眼眦嘴角,都有青绿的釉色飘散流出。
王子成父低吼一声,又提着长枪冲了过来;淳于钳方才受的伤,浑身一震,似乎全然无事,凌波生风的大跨步顶了上去,剑光霍霍,变幻莫测,不到十招,王子成父便自乱了步法。
只见得淳于钳一剑虚晃,王子成父挺着长枪用力过猛,未着力点,身子微微一幌,向前摔跌过去;淳于钳左臂一缩,挥拳倏忽而出,砸中王子成父的下颌,王子成父头颅被向上一锤,抬起一张全然没有血色、苍白的僵脸,淳于钳看着,心头只是一痛,而后阖上双目,轻声道了一声:“大将军,安息吧。”
剑锋一扬,王子成父的头颅,咕噜咕噜滚出一丈开外。
外面似乎隐隐降下雷声,潇潇起了干风,惊得人刻骨凄绝,吹得人衣袖阴冷。
祝允铗喜得眉开眼笑,狂妄的笑着:“哈哈,淳于钳,你手刃了齐国大司马王子成父,齐鲁之间,马上便要开战啦!”
天空渐渐有了雷声,阴云开始笼罩将军府的上空,萧傅和淳于航在院角,虽然人声嘈杂,但还是隐隐约约的听的见。
萧傅只觉得心头一紧,似乎坏了什么事情,扭头看着淳于航,他也是一张愁眉苦脸的模样。
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几个传话的仆役来回奔告,说是迎亲的车队回来了,带着浩浩荡荡陪嫁的丫鬟和新娘的漆轿,已经准备要进大将军府了。
这里的差役伙计们一听,便尽皆笑逐颜开,都要起身前去凑个热闹;萧傅和淳于航眼瞧着那十几个霍家的差役也要动身,便要跟着去,只是一时间人声嘈杂,比肩接踵,所有人一起朝着大门涌去,瞬间把二人挤到了一旁,跟丢了目标。
二人心急如焚,踩着突出的石垣翻身过墙,侍卫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纵使看到了有人翻墙,只能远远的大喊,却无力管制,便由得他们了;不消一会,二人便连翻几个墙头,来到了前庭,东张西望的寻着刚才那帮伙计。
只听得前庭所有人都一起喝彩,贴的是满目琳琅彩幡,挂的明光耀目的灯笼。
在众人拥簇、欢笑、吼叫中,新娘已经到了大将军府门外,门前出现了一个娇丽动人的身影,只见她穿着有黑色镶边的玄色衣裳,顶着金丝錾银攒珠髻,绾着鸾鸟雏凤步摇钗,项上戴着黑曜盘螭璎珞圈,用碳黑色描抹了细致的鸳鸯眉,唇上蘸涂一层淡淡的玫瑰色唇脂,一双桃花眼顾盼生情,一挺玉葱鼻熠熠晶润,真应了楚人所说,“青色直眉,美目媔只;朱唇皓齿,嫭以姱只。”
萧傅在一旁只是远远的看着,和新娘忽而对上了眼睛,不知为何,萧傅从那一双流波婉转的双眸之中,却看出一种倏忽而逝的凄伤,似乎是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惆怅,又是一种隐秘无法言语的恻隐,萧傅的心头竟也无端的隐隐作痛,脑海里蒙的一下闪过许多不知名具的片段。
萧傅似乎从哪里见到过这双明眸,这样凄美的目光,这样哀婉的祈恋,新娘和萧傅远远的对望了一会儿,又倏然扭头过去,只剩下萧傅一个人看得痴迷。
又见她双颊上含纱笼雾傅一层胭脂红,唇上点一抹玫瑰色口脂,额间挂一珠娇嫩熏亮鹅黄,松散的鬓发顺着颀长的脖颈,丝丝滑落,更兼有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古府深远,松柏那洁净的翠绿和春夜下油油的池水,更让娇滴烂漫、花团锦簇的新娘子,愈发显得千娇百媚;身旁的女姆,用丝帛束着头发,插上玉簪绾髻,穿着黑色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新娘娇柔纤细的右臂;十几个陪嫁者,披着黑白相间斧形花纹的单层披肩,在新娘的后面竖排成两列。
众人看了,皆是吁吁的一阵赞叹,眼前的新娘,那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绝世独立,宛如天人;众人所见,无不意醉神迷,再也挪不开双眼。
有诗为证:艳若彤霞映澄江,静若满月射寒塘;笑靥春桃云翠髻,唇绽樱颗榴齿香;桃眼半湾藏琥珀,朱唇蝉翼点红蔷;凤翥龙翔比女英,香培玉琢羞娥皇;皎皎轻云蔽月珰,飘飘回风流雪霜;一枝红艳凝露浥,云雨巫山枉断肠。
萧傅看着她从自已的眼前,迈着碎花的小步轻灵的飘过,嗅到她乌黑光曜的秀发上,茵樨香的气息,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颤栗;忽然,在她脖颈上戴着的黑曜盘螭璎珞圈下面,闪了一下异样的光泽,不是黑曜石紫黑色的光芒,而是一种柔亮舒畅、透体斑斓的光彩,萧傅只觉得这一束光何等的熟悉,却又记不起来!
他看着新娘的香肩一时间出了神,努力回想着从哪里见过,却茫茫然又了无所得,便陷在久久的凝视当中,无法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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