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林敦接着说道:“按齐国规格,每辆战车,车夫两人,箭士四名,戟士两名,盾士两名,共八人,每辆战车配备步兵四十人,后勤徒役二十名,共需要大约八千五百千人上下;我齐国正规军队五万人,三万陷于北方诸国,除去各地都城、关隘险要的镇守将士,只剩下不到四千人;更何况钩援、临冲等攻城工具,我军也尚且准备不足,不足以应付大规模战役。”
“乔茂,你接着说!”周伯昌皱着眉说道。
“各位大人,虽然我齐国战车,可以直捣鲁国国都曲阜,一路上平原海滨一马平川,对我方甚是有利;但鲁国精良的弩箭部队,却专克战车,曲阜城垛上的鲁国连弩,射程已达百丈之远;更加上鲁地堡垒工事,颇为牢固,若我大齐兴兵伐鲁,鲁国战车,加起来也有一百余乘,我军未必有胜算啊。”
“更重要的是,”周伯昌转过头,眼神炯炯的看着众人:“郑鲁两国现在已经结盟,只是扑风捉影便要讨伐盟友,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则出师无名。”
“啪啪啪啪”,只听见背后响起一阵掌声,祝允铗一边笑着,一边信步走上前去道:“周大人不愧是两朝元老,考虑问题滴水不漏,脚踏实地,真是佩服佩服,齐国有你这样的忠臣,真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啊。”
祝允铗背着手,放肆的走过去,又旁若无人的坐下,拾起桌上笾盒里盛放的枣干,便投进嘴里,翘起双靴,搭在前面的椅背上,全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你放肆,何方来的小吏,竟敢擅闯兵事堂?”周伯昌背后的林敦,方才受了一肚子气,看到这般场景,勃然大怒,跳过来要摁住祝允铗。
祝允铗侧头一笑,卧在那里岿然不动;待林敦靠近,猛地如同柳絮般腾空而起,旋转翻身,顶着膝盖便砸了下来,正中林敦的脊背,“咔擦”一声,砸碎了黄花梨木的椅子,把林敦狠狠地摁在膝下。
祝允铗俯身在林敦耳旁嘀咕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当然不认得我。”说罢猛地跳将起来,直挺挺的立在周伯昌面前,盯着他鄙睨的看着,又变成鹰一般凌厉的眼神,邪魅的笑道:“你的手里不认得我,你总该认得我吧,周大人?”
“祝允铗,你不过是个将军府里的江湖方士,这里不应该是你出现的地方。”周伯昌正色说道。
“方士,哈,这老东西还以为我是个方士。”祝允铗摊开双手,跌跌撞撞的故作姿态。
淳于钳上前跨了一步,握住祝允铗的肩部:“祝兄弟,你这是......”
“你又是什么人,这里是兵事堂,岂是你们这帮闲杂人员,随意进进出出的地方?来人......”周伯昌刚想唤门外的将士,被祝允铗一把上前捂住了嘴,拧住了脖子,拎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周伯昌身后几名卫士,和夏侯朗、乔茂二人,见状不妙,立刻上前,却被霍崖和薛稷手下的兵卫牢牢制住。
那周伯昌在半空挣扎,翻起肘部,顺势前捶,另一只手削成掌状,直冲脖颈劈来;祝允铗双臂隔开,却被手刀砸中了耳根部,脚下打滑,踉跄不稳,周伯昌趁机脱身后撤,跳出一大步。
“你......你们想做什么?”周伯昌似乎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眯起眼睛惊恐道。
“呵呵,大人别这么紧张,对了,忘了向大人介绍一位新朋友。”祝允铗拉住淳于钳的手臂,一把拽了过来:“这位是淳于钳,齐国大名鼎鼎的铁匠。”
淳于钳举手作揖,却发现与会的气氛,愈加变得的诡谲莫测,便狐疑的看着祝允铗,不知道他怎么像变了个人一般。
“淳于兄,我记得,来不夜村之前,你是在鲁国做工匠吧。”祝允铗问着。
“是,在鲁国,定居了十年。”
“这么说来,淳于兄算是半个鲁国人了?”
“算是半个鲁国人吧......不过,祝兄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呵呵,别着急,好戏才刚开始,阁下可是要唱主角的啊......”祝允铗又转向周伯昌道:“大人方才的分析妙极妙极,齐国大小军事,大人均是了如指掌。”
祝允铗敲敲自已的脑袋:“大人刚才说什么来着?齐国若要进军鲁国,就差一个名头,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出师无名?”
祝允铗突然凶神恶煞的一般,双眼闪着潾潾的寒光:“如果大司马王子成父,死在鲁国人手里,不就出师有名了么?”
淳于钳大吃一惊,尚在迟略之中,只见闪起一道流行火花,“噼里啪啦”像是锻造铁杵时淬火的声响,唐突之间,祝允铗抽出腰间佩剑,激起一片凌厉的剑风和影影绰绰的闪影,迅雷风烈般呼啸而过,流光一转,刀锋便已经插进周伯昌胸口,连侧身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69書吧
周伯昌双手钳住剑锋,又缓缓的垂下,胸口涌出的鲜血,顺着剑柄汩汩的流下,洇湿了一片衣角。
祝允铗看着眼前的周伯昌,缓缓的后仰倒下,面无表情。
“大人!”周伯昌身后一众将士,大声喊嚷着,纷纷拔出佩剑,慌忙应战。
祝允铗面色一凝,右手一扬,众人齐刷刷的抽出佩剑,一时间剑光霍霍,烁烁粼粼,嗡嗡作声,震声未绝,只交手了片刻,周伯昌手下没有防备的一干官吏和卫兵,一个个烂泥般倒下。
淳于钳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惊愕的浑身颤动,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许久,才挤出一句:“你......”
“剑身是剑柄的三倍长,重六锊,两刃之间宽为两寸。”祝允铗轻笑道:“这临淄城方圆几百里附近,只有淳于兄家的佩剑,是按这样规格锻造的罢。”
淳于钳转身向后,身后的道路,却早已被一众人堵住;房梁之上,又飞身下来几人,也是官吏模样,背着青铜剑,把淳于钳重重围在中间。
“原来匠贲府的内贼,竟然是你。”
“可惜了,淳于兄,只是没想到片口张舌,花言巧语,就能骗你入彀,”祝允铗奸笑一声:“我原以为太秉烛照众有什么了不起,今日一见,不过泛泛之辈耳。”
“我如此愚钝。”淳于钳铁凝着眉头:“从一开始,姬玥滢和闾丘翟便是你的党羽,你们受命于天柁楼,铲除异已,想毁掉雷神珠,却不想被洛天荻撞破,先声夺人抢到雷神珠;你们才气急败环,要赶尽杀绝;狠毒啊,花萼相辉,尚且会彼此怜惜;更何况你们手足之情,竟痛下杀手,狠毒至极。”
“哼,洛天荻本可以躲过此劫,可没想到天柁楼做事拖泥带水,没在鲁地毁了雷神珠,竟让崔杼牟派人,暗度陈仓的护送了过来,这倒也好,给了我们大做文章的机会,洛天荻生性刚正不阿,不能为我用,我便让他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来我听说,不知崔杼牟托谁,给你也写了一封大抵相当的信,你便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我于是盘算着,连同你一起解决掉,倒是省去了找你的功夫;原本,灭掉匠贲府,下一个目标,便是你们太秉烛照众。”
“没想到阁下堂堂相貌,竟是卑鄙沆瀣之辈,我太心急,误中了小人的奸计......你想借刀杀人,把这几条人命都算在我头上?”
“不错,鲁国匠人,杀了齐国命官,这够不够挑起齐鲁之战?”
“你这丧心病狂的家伙,原来一直盘算着挑起齐鲁两国交战,而天柁楼,坐收渔翁之利,只是我淳于某人,不曾想到,一个江湖上的暗杀组织,竟然渗透的如此之广,文至司徒,武到司马,竟然都有你们的势力,甚至连匠贲府,都有天柁楼的人。”
祝允铗阴下脸,恶狠狠的说:“天柁楼,比你想象中的可怕得多。”
祝允铗谄笑胁肩,一副奸佞的嘴脸,和他气宇轩昂的面庞,形成触目的反差:“本想连同萧穆锋和你,一同收拾掉,岂料萧穆锋竟然临阵逃脱,只擒住了你;也罢,太秉烛照众死的死,伤的伤,如今攻金组已经荡然无存,再收拾掉残存的几个太秉烛照众,东方大陆上,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淳于钳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露,徐徐挪动着步子,余光观察每一人的腾手站姿,只听见“窸窸窣窣”剑鞘刮蹭腰柄的微响,拇指一扣,便是要动手了。
祝允铗向后挪移着,退到了大堂的另一侧,拍拍手,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只听得后堂中一阵“蹬蹬”的铁靴声,由远及近,异常沉重,似乎还横冲直撞的碰碎了许多物件,从掩映的木屏风后,豁然闪出一个庞然大物,顶着錾金红缨的束发铁箍,罩着一身雁翎甲,挂着珠光璎珞,斜披着一领雷云纹绛袍,肩上戴着单席兽面猊铠,蹬着鸾凤相间翡翠云缝坡跟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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