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便是王子君大婚的日子,整个将军府上下都有了不一样的欢悦,将军府上专职的仆人,来来往往的招呼着、服侍着后院大小的宾客;休整了一夜后,大家似乎都有了精神,兴致满溢,刚到清晨,便都一股脑的来到这庭院里,赏玩交谈,一时间热闹非凡。
这里的庭院,接待的宾客大都是商贾、名士之流,王宫里那些达官显赫,都被安排在了另外的庭院里,想必会更加的奢侈繁华,只是他人没有一睹芳容的机会罢了;好在从下午到晚上的婚宴,大家是聚在一起的,届时所有来宾,都会云集在大将军府的正殿之中。
想必又是一帮投机取巧的商人谄媚的机会,又或是平日里,一些不怎么来往的官员相互阿谀奉承的契机,从这个角度来说,萧傅一帮人,倒是悠闲清闲的很,不需要打理这些繁文缛节的人事,但这将军府里暗藏的波涛和隐伏杀机,让他们不得不处处提防,小心谨慎,异常头疼。
按照周朝大婚的礼仪,前前后后十几个步骤,需要从早忙到半夜,多半都是下人们打理操劳,所以整整一个白天,萧傅并没见到王子君露面。
宾客到访之前,什么纳彩、问名、纳吉、请期等等,早已进行完毕,只等着男方家迎亲的车队整装待发,带着新郎,去女方家迎娶新婚的妻子。
69書吧
黄昏临近之时,众人都汇集在了大殿前。
这大殿位于将军府的正中央,和王宫布局相似,整个将军府呈现九经九纬的布局,四面各开三个大门,用廊坊相连接,这正殿呈现“山”字的形状,中间是大殿,左右两个敞开的小殿,中间是中廊相通,大殿前面是广场,左右两面有照壁。
大殿是一体成型的夯土高台建筑,地基便打了数丈高,有数十梯台阶,整个大殿气宇轩昂,壮阔雄伟,柱础林立,瓦当古朴,给人一种荡气回肠的威严之感。
在一阵阵的吆喝、欢呼声中,大殿里走出一人,正是王子君,穿着爵弁服,玄色上身,纁色下裳,面无表情;后面两列侍从,都穿着玄端服,一路走过将军府,手脚麻利的坐上在正门前早已等候多时的漆车,漆车周边挂满了玉饰的配件,车头八匹青色毛发的大马缓步前行,金黄色的马鞍,朱红色的镫子,两旁是金线织成的流苏缨结;随行的仆人,皆登上左右两列副车之上,后面的车马礼品,盛着数不清的聘金珠宝,绫罗绸缎,全副武装的将士,一直排到数十丈开外,不计其数。
街道两旁,来凑热闹的临淄居民,人山人海,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一时间熙熙攘攘,沸反盈天,长长的车队缓缓前行,仿佛接受着众人的朝贺一般。
将军府上剩下的其余人等,便留下来,等待新娘被接回,新娘一到,便是盛大婚宴的开始。
各方达官贵人送礼的车队,也陆陆续续的登门造访,什么黄金明珠、花素尺头、蟒袍玉带、金银酒器,一箱箱的抬进府里,一边是收礼官吆喝着报礼,一边是卤薄龙飞凤舞的执笔记账;四方巡逻的将军府士兵,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严阵以待;数不清的将军府上下的差役仆人,都为即将开始的婚宴做起了准备,一时间,到处都忙得鸡飞狗跳,尘土乱飞。
按照礼仪所规,娶亲当天,男方家的门外东方,也就是大将军府前面广场的东方,摆设了三个大鼎,鼎面朝北。
北方的鼎中,盛着一头稚猪,四脚缚绑,仰面朝天;中间的鼎,装着十四条熟鱼,七条鲫七条鲤;南边的鼎中,是一只风干的兔,去掉尾骨,都盖上了鼎盖儿;鼎旁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身披青色鹤氅,脚蹬木屐,腰间系着藤萝做的玄穗绦,手执羽扇,背上一巾精致的箬笠,青眉骏目,唇如涂丹,似白面书生样,坐在那里闭目凝神,怡然自得,仿佛自云间飘荡而来。
他不知为何,盘腿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在过往的辚辚车马、人声喊叫中颇为扎眼,那人只是在那里稳如泰山,一动不动,偶尔执摇几下羽扇;旁边立着几位小童,恭恭敬敬的候着,那人一皱眉,便会有一个小童跑回到府里,一会便听到府里有吵闹之声。
“薛大人,您送的这一箱蝴蝶鎏金纹花玉镯,恐怕略有瑕疵吧?”一名接受贺礼的将军府领班,笑呵呵的说着。
一帮卸货的仆役,正抬着四五个箱子搬进院子,为首的一名仆役,喘着粗气对着收礼的领班,没好气的嚷嚷着:“什么瑕疵,什么瑕疵?你是说,我家老爷送的是假货不成?大老远的赶路,把爷爷我累得够呛,快签收完事了,兄弟几个都要去歇歇脚,大伙说是不是?”
为首的一吆喝,剩下的便都跟着起哄。
领班的缩缩头,便招呼另外一个小仆役,在耳边嘀咕几句,小仆役撒开腿就向内屋跑去。
“消消气,消消气,这跟几位没关系,只是有人告诉我,薛大人家的这批贺礼,有点问题。”领班的陪笑道,忙招呼下人,递上几杯茶水。
“有问题?怎么可能有问题?你可知道我们家老爷薛大人,富可敌国,还能为了几箱贺礼,愚弄你们不成?你敢诋毁我们老爷?活得不耐烦了?”当头的仆役,怒目圆睁,抡起袖子就要打过来。
“住手,一群畜生!”背后有人低沉的喊了一声,从衣着打扮来看,似乎就是他们口中的薛大人。
“你们敢在将军府生事?是让我丢了官帽么?”薛大人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
这姓薛的官人一来,那一帮闹事儿的仆役,便都规规矩矩的让开站在一边,后面刚才跑进内屋的小仆役回来了,还领着两人,都穿着布袍,系着穗绦,方士模样打扮,手里还拿着试金石。
撬开木箱,被仆役领过来的那两个方士,用蓖麻油洗了一遍试金石表面,弯身下腰,在这一箱蝴蝶鎏金纹花玉镯的表面,凿凿碰碰,比划了好一阵子,站起身,摇摇头;一旁的薛大人,身子恍然一颤,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薛大人,这表面的鎏金,乃是炉甘石与铜共炼所得,并非纯金啊。”
“畜生,畜生,不知道府里哪个歹人,居然偷梁换柱!”薛大人咬牙切齿道。
“那......”领班的微微一笑。
“我再去准备,再去准备吧,您等着,您等着。”姓薛的官人猫着腰,搓着手,一副媚颜奴骨的下贱样儿。
姓薛的官人带着一帮仆役,匆忙从正门出去,正好和靠在门旁的淳于钳擦肩而过;只见他们忙牵来四五辆马车,慌手慌脚策马离去。
淳于钳嘴角微微一扬,迈开步子,朝着鼎旁的台阶上坐着的那人走去。
“不知阁下,是否可以放轻步子呢?您步子太沉,让我听不到别的声音了。”还没走近,台阶上那人,便兀自说道,依旧阖着眼睛。
淳于钳猛地收住脚步,一步一顿的平挪着步子,缓缓靠近他。
“阁下身体魁实,步调沉重,步幅宽大,双臂生风,想必是习武的高手,似乎还有一丝铁屑碰触衣褶的声响,阁下是,铸铁师?”
淳于钳一愣,而后微微颔首。
“我听闻,段氏用炼金秘术制作畋猎之器具,不仅狩猎技术独步江湖,对炼金之道也是天下无双,听力尤为精绝,只凭一双灵耳,便可以百丈之内,分辨出器具的成色;在这人声混杂的前庭,能听得出马车之上的蝴蝶鎏金纹花玉镯是赝品,周朝之大,怕只有段氏一人可以做到了。”淳于钳啧啧说道。
“阁下是何方神圣,怎么会知道那个名字。”那人忽然警觉,眉头紧缩。
“你或许没听说过我的名字,但你一定听说过这个名字。”淳于钳靠在那人耳边,低声说道:“太秉烛照众。”
那人一惊,睁开眼睛,腾空挪身般顷刻站了起来,没发出一丝动静。
那人打量了淳于钳片刻,眼神变得平静而和缓,问道:“风宇梵老前辈,还好么?”
“二十年了,我也不曾与师傅有过照面;师傅封印了‘羲和龙渊枪’之后,便隐归大荒,从此杳无音信,不再过问人世间纷争。”
“唉。”那人长叹一声:“我和风宇梵老前辈上一次见面,还是二十八年前的长葛之战,一晃,二十八年过去了,当年对我有知遇之恩的老前辈,现在却音信全无,天涯相隔了。”那人又是一声喟叹,眼神无光。
“那一年在郑王宫里,我曾和阁下有过一面之缘,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变了许多模样,未敢相认罢。”那人突然回过神,说着:“阁下,当时如何称呼?”
“不错,要隐姓埋名,需须得改头换面,我如今以铁匠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二十年来安然无恙。”淳于钳整整衣角,朗声说道:“在下复姓淳于,单名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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