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当年大名鼎鼎的‘铁蒺藜’淳于钳,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失敬了失敬了,阁下退隐之后,依然手艺不减当年,成为齐国赫赫有名的铁匠,佩服佩服。”
“不敢当,只是略有手艺,闲来无事,摆弄一二罢了。”
“淳于兄莫要过谦,你的手艺我是知道的,这将军府里的兵器原型,恐怕不少都是阁下的杰作吧。”那人又顿了顿,俯首说道:“在下东方聿,官拜段氏。”
东方聿似乎看出什么端倪,便轻声问道:“淳于兄来访,恐怕不是来叙旧而已吧?我看阁下面有忧虑之色,恐怕有什么心事吧?”
“东方兄,可否借一步说话?”淳于钳连忙作揖,又伸手做出请的动作。
“请。”
“请。”
将军府内,依然是一片喧闹非凡的场景,殷盈盈一大早便和和众人分头行动,去府内监视着那一帮从鲁国来的乐师、大师、小师和典同了;萧傅和淳于航在前庭,等着那一队扮作小司徒霍崖随从的人马,看他们到底会生出怎样的波澜。
一对对车马来来往往,依旧没有霍司徒贺礼车队的影子;已经快要逼近日薄西山的的时刻,摇荡的落日,在山头“咕咕噜噜”的转动着,撒下最后一片朦胧的赭红,便向山的背面一沉,没了踪迹;远处的林头枝梢,近处的房檐瓦沟,都蒙上了一层玫红色的釉光。
萧傅和淳于航二人,在前庭顺便给仆役们搭了把手,忙得不亦乐乎,对于他们来说,见到这么多奇珍异宝,也算是开了眼界,萧傅仔仔细细瞧了瞧,礼物单子上用大篆写的名录,让人眼花缭乱,八成都是自已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小了说,什么攒珠累丝鬏髻钗、丹火溢纹琉璃盏、景福流霞五彩簪笄、赤金饰纹镂空命锁、薰草沉木雕花软梳、藻玉龙骨流苏折扇、青碧琅玕莲花吊坠、羊脂流光月牙玉佩、白鹿五凤双戏楠木盒、茅蒐挂穗绝泠紫竹箫,头上插的、脖上戴的、腕中系的,手里拿的、桌上摆的,什么都有,更别说什么佛楠珠、翡翠玉、玉花簪、雪贝链;大的家伙儿,什么紫焰茄皮凤尾琴筑,紫竹檀木熏香挂屏,青花瓷纹翘檐插屏,雷云流釉饕餮三足鼎炉,一个个丈高的东西,如潮水一样的涌入将军府。
萧傅一时看的星火乱飞、双眼迷离,到处都是叫不上名字的宝贝,比不夜村的大集还要琳琅满目,还有数不清的黄金锭块、雪花银砖,都是一箱一箱的向将军府中扛。
天色微黑,将军府中却光彩熠熠,到处是灿灿发光的珠玉,无数霍霍燃烧的灯笼,把全府上下映射的,如同白昼一般。
“唉,淳于航。”萧傅用肘部捣了捣,靠在一旁栏柱上歇息的淳于航。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看到司徒家的车队了?”淳于航立刻警觉起来,探着头向前看。
“你老爹,缘何出门和那方士打扮的人搭话之后,便不见了踪迹?”
“你是说,那方士......”淳于航似乎有些恍然大悟。
“不然呢?常言道:‘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能引起你老爹这般人物注意的角色,必然不是泛泛之辈。”萧傅双手抱叉,字正腔圆。
“我倒是没注意过那人,只觉得他于喧嚣之处盘膝而坐,只是装神弄鬼、故作玄虚罢了。”淳于航耸了耸肩,拧了拧累的僵直的脖颈。
萧傅摇摇头:“我看那人在府前的礼鼎旁盘坐着,双目紧闭,但竖着耳朵神情机敏,定是有要务在身,他面前便是车马行人,进出将军府的必经之道,他坐在那里,恐怕是在找什么人,或是在寻觅某样东西。”
69書吧
“如果说,我们并非将军府内之人,都可以提前得知,这将军府内要发生某些异变;近水楼台的匠贲府,恐怕早就获悉了某些端倪,而提前有所防备。”
“只是我所不解之处所在,”萧傅摇摇头:“既然他们有所察觉,就要大勇若怯、深藏若谷,寻觅时机,守株待兔,以图一击毙命;所谓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你我都看得出他,非等闲之辈,他安坐在闹市之中,岂不是太招摇于市,夺人耳目?”
“匠贲府的战匠们,一向不都是行为举止怪异荒诞,不合常理的么?”淳于钳在一旁暗自好笑,撇了撇嘴。
萧傅环视周围执戟林立的铁卫,刚想说什么,只见川流不息的人马潮中,赫然一队马车由远及近的缓缓驶来,插举的幡旗上,用金线绣成了一个大大的“霍”字;四辆马车,四名马夫,马络头刺成石榴般鲜艳的流苏,十二个差役从后面的车舆翻身下来,抬着四五个大箱,没做细看,便你推我攘,“嘿嗤嘿嗤”的抬进了内庭。
写着记礼簿的执笔卤薄大声吆喝着:“霍家,黄金一千五百两,凤翅玄龟鎏金镗十柄,寒晶素光杯五盏,青鹿丹琪兕觥十对,鱼纹双月錾花金璜两对,鎏金青铜盂一樽。”
连同四名车夫,那十六个霍家的仆役,抬着礼箱走进内院;一帮将军府上的士兵,便接手过去,来送礼的大小随从,皆被领向单独安置的歇脚处。
给仆役们歇脚的地方,只是有零零碎碎七八个士兵来回走动,也不会查验是否携带兵器,毕竟这里不属于将军府内院,看得出是个平日里荒废的院子,只是临时安置一下搬卸的下人仆役。
萧傅和淳于航,便也扮做搬东西的仆役混了进去,这里是一大片别院,约莫聚集了上百号人。
只见两排铺开了长长的桌椅,周围有茶水、高粱烙成的饼子、油炸的黍米糕、卤制的牛羊肉、秋葵枣脯之类的点心,旁边一排的瓦房房舍中,还有好几桌用温鼎炭火煮着的大盆鲜肉,浓香四溢;这里坐满了来往运货的各府各家的仆役们,在这里说笑谈天、大吃大喝、高谈阔论、插科打诨,或是吹着陶制的埙、玩着投壶的游戏,宛如仲夏夜聚会的乡村般热闹。
那十几个人随便挑了地方坐下,便开始吃喝起来,和身边的旁人话语投机,渐渐地打成一片,相谈甚欢。
萧傅和淳于航也找了个院角的位置坐下,便一边喝着焖茶,一边暗自观察起那一帮人来。
话说淳于钳和东方聿,闪进府侧的小门里,掩上了门栓,二人颇有种相见恨晚、促膝长谈的感觉。
“东方兄,我就开门见山了。”淳于钳正色道:“前几日,在凤歌楼发生的暗杀事件,东方兄可有耳闻?”
“有所耳闻,遇害者,可是管相国的外侄,名叫管昇?”
“不错,这是此人;那东方兄可知道,管昇遇刺,是场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依阁下之意。”东方聿眯起了眼睛:“这遇害之人,本不应该是管昇,他做了回替死鬼?”
“东方兄是否思忖过,若不是管昇,刺客的目的,又会是谁?”
“阁下还真是话中有话,循循善诱;明眼人一瞧便知,配得上暗杀礼遇的,恐怕也只有王子君了罢。”
“匠贲府果然料事如神,虽然身处庙堂之高,却洞悉八方之妙。”淳于钳啧啧赞叹道,又接着说:“想必东方兄,已经知道那帮刺客的身份?”
“天柁楼。”
“好,这是其一;其二,东方兄难道没有注意到,阁下所属的匠贲府攻金之组内,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么?”
“我知道,洛天荻、姬玥滢、闾丘翟,三人之间,起了摩擦纷争。”
“好,既然东方兄都知晓,那可否明示,将军府、匠贲府内,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唉。”东方聿仰天长叹了一声:“阁下有所不知,这匠贲府攻金组内,按着筑氏、冶氏、凫氏、里氏、段氏、桃矢,长幼尊卑依次排序,我官阶最低,很多事情,我并不甚了解;我平日多半是不问时事的,只专心精研畋猎之术,冶氏姬玥滢和栗氏闾丘翟,我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联手刺杀洛天荻,好在天荻兄福人天佑,安然无恙。”
“不错,洛天荻自不夜村出现,便待在萧穆锋家中,我们问了他,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萧穆锋?是那位太秉烛照众的八人之首,人称‘大荒应龙’的萧穆锋?”
“不错,萧穆锋设计保得洛天荻周全,洛天荻识破我们的身份后,便和盘托出。”淳于钳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听东方兄之意,看来洛天荻所言之事,确乎是一五一十?真的是姬玥滢、闾丘翟二人,率先发难,被人离间?”
“的确是姬玥滢和闾丘翟,在执行任务中突然动的手,至于其中的缘由,我也只是略猜一二,尚不能判断,倒地孰是孰非;阁下知道,冶氏姬玥滢,在攻金组里,地位极高,除了掌门筑氏,便是她了,她所知情之事,我常常无权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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