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见一老者,锦衣玉带,头戴朝冠,身穿绛红长袍,眉须长垂,眼眦闪着寒光,杀气凛然。
络腮汉二人瞧见,不禁打了个趔趄。
门外似乎也响起了些许动静,向外看去,是两辆马车;一个车夫在草垛上打鼾,一个坐在车梁前面的踏板上,抱着膝盖低头不语;这两车,不偏不正,正停在面馆的门前,马车之上,不见有人下来,却也不离去,让人好生奇怪。
“二位客官,面来啦!”
小二风风火火的,便托着漆盘,递来面汤;二人一看,碗口如茶盏般大小,薄薄的胚,浅浅的碗底,只盛上一小嘬稀疏的面。
络腮汉一皱眉,但也从小二的手中接过了面,拾起一双筷子,便呼噜捞了一口,又大口灌了一嘴汤,腥的他差点吐出来。
络腮汉甩开筷子,大怒道:“什么鸟面馆,这面条都是腥臭的味道,你来吃,看能的吃的饱,吃得下么?”
“客官,这碗面,您还有心思吃下么?”小二突然冷冷的笑着。
“你说什么?”
“宗主如此信任二位,二位居然临阵反戈,以至于功败垂成?”
二人一听,掀翻桌子,惊得跳了起来;那络腮汉跳到一边,瞪大双目,攥紧了拳头。
“没想到天柁楼在这里,也有眼线。”络腮汉挤出一声惊慌。
那络腮汉身旁的一人,一把摘下斗篷,露出正脸,白髯飘飘,风骨攫烁,正是不夜村南街上,那算命的老道,正厉色的打量着众人。
“逃不掉的,羊舌兄弟,狗急尚要跳墙,如今背水之悬,只能一战了。”
见这老道似乎欲要出手,门外两个车夫,翻身下车,从门外涌进来;和那冷笑的店小二,一前二后,堵在中间。
五人对峙无言,默不作声,却彼此怒目而视,拳头勒紧,“咯咯”作响,直叫人背脊发凉。
许久,那角落坐着的老者,“呼哧”一声阖上蒲扇,桌上的火苗,顷刻间化为虚伪,屋子里顿时暗了一度。
那老者笑呵呵的拂袖起身,徐徐的从暗影中走过来,在火光映照下,稀微显出了一些模样:“樊长老,有些时日不见了。”
“呵,雍长老啊雍长老,你个老不死的家伙,居然还活着?”那老道呵呵一笑,眼里充溢着鄙夷。
“承蒙樊长老厚爱,如今我神清气爽,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身体硬朗的很,你若尚在,我怎么忍心,先你一步而去嘛。”
“废话少说,你个老混沌,耍的什么花招?宗主人在何处,我要见宗主。”樊长老横眉一抖,厉声说道。
“你这个混蛋,若不是羊舌兄弟出手拦下我,我险些中了你的奸计;那齐国司马的公子,何罪之有,为何无端成了天柁楼暗杀的对象?若是暗杀,为何又叫我当街行刺?我当时只顾从命,未及多想,现在细细想来,其中多有蹊跷。”
樊长老双眉皱成竖八的形状,严正呵斥道:“这刺杀的事情,宗主向来不派会天干长老去做,况且还是和本楼向来无仇的王子成父;王子成父身居高位,又为官清廉,乃是齐国肱骨之臣,当初宗主下令行刺于他,我便当场质疑,若非是你从中挑拨离间,周转斡旋,宗主怎么会做出这样舛讹百出的决定?”
说着,那姓樊的长老,斜眼鄙睨你打量着他:“你尽力举荐我,让我去杀掉王子成父的公子,有何目的?你在宗主面前对我百般吹嘘,夸大其词,指名道明,这桩刺杀非我不可,宗主一向英明神武,如何就莫名其妙的应允了你?你让我打着蓬莱四仙的名号,却让我在闹市里,扮作算命的老道,又胡乱找几个街头的泼皮,扮作我的下手,你让我们蓬莱四仙,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于江湖?”
“呵呵,樊长老,你且缓缓劲头,你若真有诸多的不满,那宗主下令之时,你缘何不当即提出,却要事后向我抱怨?”
“你这卑鄙无耻的混蛋,你利用我!”樊长老怒不可遏。
“你这老软骨的老乞索儿!对宗主俯首贴耳,若宗主让你粉身碎骨,你也唯命是从么?”
“你这天杀的老贼,我和你势不两立!”
“哼。”那姓雍的长老,狞笑一声:“有道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你暂且别急,容我一一道来。”
“且听你说!”樊长老双指一挥,气势逼人。
“这件事,本不是我的意思;你若是错意,那真是折煞我这把老骨头了。”雍长老嘴角一扬,挤眉弄眼的说道:“樊长老,你我彼此心知肚明,你位处天干十长老之一,又是宗主幼时的师傅,你和宗主的关系,可谓是亲密无间,病痒相关;若是你在这天柁楼里,我还如何大展拳脚呢?”
“你这话何意?你想借宗主之手,除掉我么?”樊长老瞪着眼睛。
“哼哼。”姓雍的长老干笑两声:“天干十门之中,向来都是拉帮结派,鸟集鳞萃,标同伐异;我曾想与你通力合作,奈何你是吞舟之鱼,不游枝流。”
樊长老怒目圆睁,大喝道:“你们结党营私,铲除异已,我乃狷介之士,岂可与尔等同流合污?”
姓雍的长老,又讥笑一声:“樊长老真乃鸷鸟无双之士,洁清不洿之徒,这般时候,还一副铮铮铁骨,宗主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长老,也是修来的福分,便是死而无憾了。”
“狂妄之徒,胆敢出言不逊,什么死而无憾,你要造反不成?”樊长老咬牙切齿的问。
“对,我就是要造反!”
那姓雍的长老,斩钉截铁蓦地脱口而出一句,让樊长老只是一怔。
“你以为,我缘何费尽周折,把你从天柁楼中支开?有你在,我必然步履维艰,只有让你消失,我才好大展宏图。”
“放什么尻屁!你到底想怎样?宗主英明神武,怎么会相信你们这帮奸佞?”
“平日里断然不会,倘若你们几个都不在天柁楼内,老身纠结天干五门,联合逼宫,那又如何?”
“你说什么?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们这群狼子野心的东西?”樊长老听罢,浑身一震,便心胸闷塞,只觉得后悔莫及。
69書吧
“宗主天性懦弱,无力驾驭群雄,这天柁楼,也该易主了。”
“你......你说什么?”
“你以为宗主,人还在这里?”
“难道......?”樊长老慌了神,忙转头瞧着羊舌玄,羊舌玄时下连忙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的眼线告诉我,宗主三天之前,就移驾到了这里,怎么......”
“哈哈。”雍长老长笑一声:“樊於谦,你我斗了一辈子,如今略施障眼小计,就把你孤身一人骗到这里;这里可没有你那帮前呼后拥的弟子,你也不再是天干乙门的长老,不过是我雍某的瓮中之鳖而已。”
“雍焯炎,枉你身为天干丙门长老,宗主一向待你不薄,我以为,你只是向来对樊某人心生不满,没想到你得鱼忘筌,恩将仇报,全然不顾宗主对你知遇之恩,竟然觊觎宗主大位,妄图颠覆?”
“樊长老,事到如今,多说亦是枉然。”身边羊舌玄怅然说道:“晚辈消息闭塞,竟探听有误,让樊长老身陷险境,我,我无地自容!”
“羊舌兄弟,别这么说,你一个临淄分舵的舵主,自然无法抗衡丙门一门的力量,被这苍髯老贼设计,也是在所难免;若不是羊舌兄弟及时出手,在大事之上,我已然酿成大祸。”樊於谦拍拍羊舌玄的肩膀:“我们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雍焯炎狂笑一声,傲睨自若的把手叉在胸前,又猛地撩拨开,趾高气扬的开口咧道:“这门内门外,皆是我丙门的门徒,你还有甚么机会?作甚么痴人说梦!如今你是瓮中之鳖,囊中之物,釜底之鱼,生死喘息,只在须臾之间耳;你飞走路绝,或降或死,别无他途。”
“羊舌兄弟,你可愿意,与我共同进退吧?”
“樊长老,羊舌虽言微官轻,但也懂得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乃是做人之本;宗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形同再造,如今宗主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管?我愿意和本楼玉石俱焚,和樊长老生死与共。”
“好。”樊於谦大喝一声,“看来今日,要硬闯这鬼门关了!”
“你这老匹夫,不识好歹!你闯得过去么?”雍焯炎冷笑道。
“我生平来去如疾风,上下如覆雨,俾睨天下,横视苍天,就是天地神明,也奈我不何,你有甚么本事,要困得住我?叫你领教下老身的本事吧!”
说罢,樊於谦叠脚腾空飞起,翻身跳上房梁,拾起藏在瓦砾之间的禅杖,径直冲出了屋顶,落在门前的大路上。
只见四面刀光剑影,杀声骤起,映着摇曳的灯火,四面变得伊森可怖。
“这老东西,什么时候竟把煌荧禅杖,藏在了屋梁上?”雍焯炎气急败坏的问道。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