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长老,俯身,低头,双掌捂耳!”只听见羊舌玄大喝一声,蓦尔之间,四面嗡声大做,翻起汹涌的音浪。
只见音波震得四面尘土,横抖颤栗,碎石乱飞;听闻之人,像是五脏六肺都颠倒了一般,在体内横向扭转翻动,只是一阵阵的干呕眩晕,身不由已,头重脚轻,身边一众人等,便已经瘫坐在地上,抱着脑袋辗转翻滚,痛苦非常。
‘咸池煞音’!雍焯炎心里猛然一惊,一个小小的分舵主,竟会这般武艺!
上古之时,咸池煞音,来祭祀地祇;云门罡音,来祭奠天神;大韶望音,来感召鬼神,这三种音调,乃是招鬼通神的乐调,平常人听了,却是夺命的死亡音韵。
羊舌玄鼓足气力,尽开喉咙,提气上扬,便呼噜一声竭力的喊出,吐出滚滚音浪;他一边吐着,一边双手抽出腰间的佩刀,在黑道中只顾上下翻飞的乱砍。
那些天柁楼的刺客,皆是身手不凡,即使头晕目眩,亦有一战之力;他们东倒西歪的仓促应战,也是功夫了得,竟无一人被砍伤。
羊舌玄在光线稀微中,和一众刺客扭打一起,只是听到“铮铮”的声响,乱剑相击,影光津动,嗡嗡作声,震声不绝,四边都是剑光霍霍,叫人应接不暇。
樊於谦手持禅杖,雷霆万钧之势,从半空中猛砸下来;雍焯炎从背上拔出双锏,毫不躲闪,硬生生的扛住,两相对持,火花翻飞,发出激越的响声;樊於谦于是翻身落地,略略一晃,顺势推着煌荧禅杖,向前挥刺而去;雍焯炎手持双锏持住杖头,闪步向后退却。
雍焯炎突然虚晃一枪,收力撤臂;樊於谦用力猛了,身子前倾一幌,似欲摔跌,连忙跨上一步,弯膝撑住;只见雍焯炎亮出一锏,横向扫劈过去,正砸在樊於谦左侧肋骨上,听见骨裂筋断之声;两相交手,乃是先声夺人者占尽上风,樊於谦哪里肯让步,于是强忍剧痛,曲肘一夹,夹住铁锏,飞身一脚,正中雍焯炎小腹,他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二人同时撒手,各自向后退了几步,又同时蹬地冲杀了过来。
樊於谦挪移着迷幻的影步,转身横扫过来,雍焯炎用双锏接住扫来的禅杖,顺势一扣,用双锏沿着杖柄划了过去;樊於谦定眼一瞧,便当下松开禅杖,向上一踢,猛地一拳捣了过去,雍焯炎躲闪不及,被砸中左肩,留下碗口大小的凹痕;雍焯炎呲牙一咧,抽出一锏,猛地向上翻挑,在樊於谦小腹上,划出深深地血痕。
二人彼此一看,索性都单手扭住兵器,另一只手肉搏起来。
几番下来,俩人未见胜负,都是伤痕累累累,血淋满身,两人跳开丈远对峙,相互喘着粗气。
若单论拳脚,二人不相上下,但雍焯炎终究比樊於谦高出一位,是因为五行相生相克的缘故。
天干丙门长老,雍焯炎,炳也,便是赫赫的火焰,雍焯炎拥有的火之血脉,天生便克制樊於谦的木之血脉。
“最后的饯别结束了。”雍焯炎苦涩一笑,似乎还隐隐露出几分不舍,而后突然又变得狠毒起来:“去死吧,樊於谦。”
说罢,雍焯炎猛然拨动双锏的戗节;只见那寒光镔铁做的双锏,其上十个戗节泠泠的乱响,聒噪刺耳,顷刻之间,双锏便被烧的通红刺亮,宛如髹上了一层红漆一般。
雍焯炎的双臂和武器上,都缠绕上了熊熊的火焰,在哔啪的燃烧,周围的空气,都像着了火一般,燥热难当。
雍焯炎乘着火舌,猛扑过来;樊於谦附身撑地,断喝一声,便有无数藤条荆棘拔地而生,碰着雍焯炎臂上的火苗,便一瞬间都着了火,四周顷刻变成火海。
樊於谦当下一急,便踏着山岩石壁,拼命地向上爬去,雍焯炎在下面火海中昂首挺立,狂妄肆笑。
雍焯炎双锏指去的方位,便平地上突然地炸起,升腾起一串火球;樊於谦在岩壁上左闪右躲,火球在四边爆裂开来,炸成无数的飞火流星,溅起尖碎的断石突刺;这乱石砂砾,借着风势火焰一刮,便会划破肌肤,洇红了一片衣袍。
无数向上撺掇的火舌,在岩壁之上蜿蜒盘旋,百转旋绕,如同汹涌的波涛,奔袭的落雷,横冲直撞,莫为大观;那火势冲天而起,乘风一扬,还是点着了樊於谦的衣角,便顷刻间化成焚天的烈火,瞬间吞没了全身,樊於谦便从极高的岩壁上栽落下来。
“哈哈,你你终究不是老夫的对手!”
雍焯炎眼见得手,便双臂竭力一挥,所有的腾起的火焰,便都向雍焯炎的左臂上涌去,化成巨大的火掌。
雍焯炎跳身而起,来到半空之中,猛地挥手向下拍去;只见那乌云一般巨大的火掌,隐天蔽日,不见星月,在天空中漫漶开,烧的空气砰砰作响,划着风道,如同流星一般坠落下来,像瀑布跌落深谷一样,砸到地上,“轰隆”一声砸出半丈的深沟,火舌向外翻滚冲去,溅落数十丈开外,所到之处,都如同被大水冲刷一般,烧了个精光。
‘流星火焰掌’!羊舌玄远远的看着,大吃一惊,正如同木之血脉,分为角、亢、氐、房、心、尾、箕七个境界,火之血脉,便是井、鬼、柳、星、张、翼、轸七个层次;这一招流星火焰掌,是中星位才能修炼的招数,雍焯炎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四面火浪灼灼而起,烧起一片滚滚的黑烟;待硝烟渐渐散去,火光渐渐黯淡下来,只见被砸出的大坑之中,层层叠叠的包裹着一大片密密匝匝的盘根,无数的藤条枝叶紧致的缠在一起,形成密不透风的壁垒,四面都是向外翻吐横生的粗大的枝桠,被烧去了一大片,还有零星的火苗在闪动。
“哐”的一声巨响,那盘根围成的壁垒,轰然分成两半,里面现出一人,正是樊於谦。
只见他单膝跪地,撑着身体,摇摇晃晃,背上还冒着浓浓的白烟。
樊於谦徐徐的撑身起来,已经步幅不稳,踉跄微颤,扶着左右长出的藤条,才勉强挺起身子;左边侧脸,已被烧得血肉淋漓,右边的半张脸庞,也被熏黑了一大片;双臂烧得焦黑,干瘪的下垂,似乎连提起肩膀的力气都没有了。
羊舌玄杀退一众天柁楼的刺客,忙跳身过来,想上前搀扶樊於谦;谁知手尖还未触碰到肌肤,羊舌玄便急忙缩手回来,原来是樊於谦浑身上下,像烧红的烙铁一般,“呲呲”的冒着蒸汽,热烫的惊人。
“樊长老,您,您怎么样了?”羊舌玄惊骇道。
“羊舌兄弟,你可愿意,帮我最后一个忙?”樊於谦干哑一声,气若游丝 。
“您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帮我把消息带给王子成父,让他小心提防,天柁楼还会下手......宗主现在何处,吉凶莫测;倘若宗主落难,你便拿着这东西,我天干乙门一门的安危,和保护宗主的重任,便尽皆托付给你了。”
“樊长老!”羊舌玄接过樊於谦的手中之物,原是天干乙门长老的尊牌。
只见樊於谦仰天长叹,老泪纵横道:“我樊於谦争了一辈子,也辅佐宗主了一辈子,平生潇洒而来,潇洒而去,胜败由我,不信天命,到头来却误入歹人圈套,险些做了害人性命的卑鄙勾当,真真是晚节不保啊。”
“又何妨!又何妨!”樊於谦吼出两句,自顾自的说道:“如果这是天命,我便偏偏不信,堂堂八尺男儿,岂可生死由天?有道胜败盈亏自有数,何必喟叹惭英雄?”
说罢,樊於谦又猛地转头,向着羊舌玄,一字一顿的说道:“还望羊舌兄弟,务必传达到位,不差毫厘,万万不可,让他们小人得逞。”
羊舌玄湿着眼眶,噙着泪点点头。
“起!”樊於谦断喝一声,地面深处,只听见“轰隆隆”响声大作,脚下分开一道纵深的裂谷,旋出一桩合抱粗细、盘根错节的大树,托起羊舌玄便直插云霄而去,在地面上犁开深深地巨痕,如同战车般向前猛冲,所过之处,撞开一片坚硬的巨石泥土,铿锵作响,像是脱缰的野马,在无边的荒原上驰骋。
69書吧
“樊长老!”羊舌玄惊喊一声,顷刻间便被拖出十几丈开外,沿途天柁楼的刺客,纷纷避让,四散逃命,无法阻挡。
“你们这些含鸟猢狲,这么多人都擒不住一个小小的舵主?追!务必给我生擒回来!我要亲手宰了他!”雍焯炎气急败坏的骂着,身子一幌,欲要动身去追。
樊於谦抬起尚能活动的右臂,挑衅一般,直勾勾的指去,幽幽的挤出一句话:“慢着,你我还未分出胜负,岂可半途离场?。”
“嘿,你这一把老骨头,还真是硬得很啊!看你的模样,风前残烛,奄奄一息而已;目不忍见,耳不堪闻,连我都不忍心杀了你。”
“未必吧,你如何忘了,我还有一只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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