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荻说着,不断转动手腕,簇动掌心的肌肉,五指来回摇摆;只见他手掌之间,发出莹莹的绿光,渐渐的越发耀眼,如同搓揉面团一般,在掌心凝成絮状松散的光球。
“破!”洛天荻断喝一声,应声推掌而出;手心的光球,如同落雷一般,“噗噗呲呲”的闪着光点,倏忽飞出;轰的一声,击在墙皮上,穿墙而过留下碗口大小贯洞,震落一片墙皮。
萧傅看着,双手抑制不住的搓动,兴奋地神色无以言表,似乎刚才精疲力竭的颓废之感,须臾之间一扫而光。
“这一招叫做雷梓掌心鸣。”洛天荻道。
这一声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震耳发聩,待响声隐隐散去,萧傅这才想起这里是家中的庭院,便吓得立身定住,竖起耳朵,听着四遭的反应。
四面愈发的寂静,已经听到仆人静静的掩上门扉、横上门栓的声响,周夫人是从来不多问萧傅是何时就寝,又是何时起身梳洗的;萧家的传统,一向都是“山中无传漏,猿鸣知既夕”般自由的生活,仆役们也不必五更时分,就要起身准备拾掇。
萧傅刚想松口气,便听到一阵“哐当哐当”的脚步,急冲冲的朝这边奔来;脚步虽然踉跄,但却是厚实有力,明眼人便听得出,来者似乎带着脾气恼火而来。
屋角闪出一人,手持着烛台,蹬着木屐,披着细葛的布衣,脸上已有愠色。
萧傅一看是他,心里暗叫不妙。
原来这是萧家一位老仆役,姓梁丘,名字他从来未曾说过,大家便不再打听,都叫他梁丘公;如名所示,他正是武县东北方向,梁丘山梁丘邑人氏,年轻时做过挈壶氏,在官府上管掌漏刻计时,打更报晓;又跟着宫里的先生,学会了许多察观星辰,推算日夜的门道。
他便是萧府里,最守时循规的人,平日里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就寝,什么时候用餐,他都规规矩矩,一丝不苟,时刻严守着“孔壶为漏,浮箭为刻”的律条;又亲手做了漏壶,便是将漏壶,用麻绳悬在房梁之上,槽盆里,插上短箭,放在下面;漏壶中的水滴,便一颗一颗从房梁坠下,落入槽盆之中,逐渐淹没箭身,梁丘公便时时刻刻,按着箭身被淹没的程度,精准的报着时辰,分毫不差;一来监督众人守刻惜时,二来也制约着萧傅,催他按时做事;一来二去,梁丘公长者为尊,又心地善良,大家便也依了他。
漏壶滴水计时,共一百刻,夜漏尽,晨漏起,也便是天明之时了。
“公子,大晚上,别家可都睡熟了,你瞧瞧漏壶里的竹箭,今日已经晚了半个时辰上床了。”梁丘公佝偻着腰,四处查点了一番,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呵责萧傅去睡觉。
萧傅平日里是最怕他的,时刻催着自已,按时功课,按时就寝,似乎是催命的符箓 一般。
“公子,刚才的事情,我可是都看见了;你私下偷学功夫,倘若我告诉夫人,夫人会怎么想?”梁丘公娓娓地说道。
“万万使不得,梁丘爷,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亲。”
“你也知道,公子,老爷是最反对你,学习那些旁门邪术的。”
“哎哎,你这老人家,如何倚老卖老,为老不尊,好生不会说话!我乃唐唐......”洛天荻差点儿谁漏了嘴,连忙改口,“我这身本事,闯荡江湖十几年,鼎鼎有名,如何说是旁门左道?”
“我知道阁下是南方来的游侠,功夫好生了得;只是我家公子,平日里身子,那是扛鼎抃牛般的强健,如何习了你的功夫,却累成这般样子?怎么不是歪门邪道?”在梁丘公眼中,萧傅如同已出的孙儿一样。
“梁丘爷,无妨无妨;是我平日疏于锻炼,休息片刻便好,你千万别告诉我娘亲,我现在就去睡了吧。”
“那一言为定。”梁丘公伸伸手去扶萧傅,萧傅挣扎着一个猛子站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只觉得身边一切东西都轻飘起来。
萧傅依着栏杆定了定,等气血下沉,神定丹田,情况便好了些。
“去睡吧,公子,老身看着你进屋,我才去睡。”
“好罢好吧。”萧傅摆摆手,向自已房间走去。
“洛壮士。”身后又响起梁丘公的声音,“您就寝时,便把腰间那发光的玩意儿,摘了吧;忽闪忽闪的,这大半夜的,看的吓人,也刺的老身双眼发疼。”
发光的玩意?萧傅心里一怔,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梁丘爷所指何物,便回头看了看。
洛天荻也是茫然一怔,便低头瞧了瞧;这一瞧不要紧,周围的空气,变得冷峻可怕起来,洛天荻兀自跳了一下,浑身剧烈的颤抖。
只见洛天荻,整个面色变得铁青,眼睑急速跳动;他一把掏出腰间发亮的东西,圆滚滚,尖棱棱,正是血婴垣。
他抽动着双颊上的皮肉,怒不可遏道:“这两个混蛋,又对谁下手了?谁,这是谁的血婴垣?”
萧傅心里一惊,跨前一步;此刻洛天荻,气的双臂发颤,青筋暴露,翻过血婴垣,借着潾潾的红光,只见背后,刻着一个遒劲有力的“函”字。
“这是......?”萧傅问着。
“函人索蒙!” 淳于钳叫出了声,声音短促而严厉,似乎有非同寻常的味道。
“不好!”洛天荻大叫一声,猛然转身,言辞正色的向着萧傅问道:“令尊何在?”
“父亲?父亲出远门了。”
“出远门?什么时辰的事情?”
“不甚清楚啊,我回家前,他便走了,大概是申时以前的事情吧。”
“洒家近日来,颇受阁下一家照顾,厚情盛意,应接不遑,感荷高情,非只语片言所能鸣谢,他日若有机会,洒家必定登门拜谢。”洛天荻唐突的一番说辞,萧傅盯着他,有些惊讶。
“洛前辈,你这是......”
“事出紧急,就此别过,还劳烦萧公子,知会于夫人一声,切勿怪罪洒家不辞而别,告辞!”洛天荻说罢,叠脚腾空而起;那石阶上的朱獳,离弦般冲了出去,扑到洛天荻肩上。
洛天荻侧身闪影,倏忽一颤,沿着墙垣屋脊,跳将过去,瞬间便消失在迷蒙的夜色里。
院子里留下惊愕不已的萧傅,和险些没站稳的梁丘公,彼此面面相觑。
夜已央,萧傅躺在床上,透过斜窗,看着窗外温润的星子,迟迟未睡,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人有些应接不暇。
三番两次针对王子君的暗杀,天柁楼的参与,父亲的突然出门,洛天荻的匆忙离去,萧傅似乎隐隐约约感觉着,这临淄城,似乎酝酿着什么风云突变的大事。
此刻父亲给的香囊,就放在桌角,映着漏进来的星辉,上面的五色流珠缨络,发出粼粼的幽光。
萧傅是绝对信任父亲的,父亲既然叮嘱自已,要在危急时刻,才能拆开翻阅;虽然迫不及待,心有不甘,但萧傅仍然没有唐突动手;他时刻叮咛告诫自已,父亲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此刻的不夜村,万物俱寂,大市里虽然灯火依旧,但却声音稀疏,人们似乎都沉沉的睡去了,便出现了大市里,难得的平静。
不夜村几十里外,有一村,叫琉璃川村,同属于锦溪乡。
村如其名,这里是齐国,著名的琉璃产区;这里原本是官家的兵器坊,在烧制铸造青铜器之余,那些废弃的煅灰和黏土,或是石英砂,在机缘巧合之下,竟熔炼成了晶莹剔透的玉石,于是便发现了琉璃的制法,琉璃川村便因此名声大噪,便从兵器坊,转成了琉璃铺,引得各路的炼丹师,前来炼制奇石丹药,一时间热闹非凡。
琉璃川村,不仅成了齐国炼丹师们,常来常往的地方,也会有许多鱼目混杂的人物趁机混入,不乏各国的细作、亡命的凶徒、作奸犯科的歹人,所以齐国在这里,便设了一座兵站,负责来往中转安全,维护治安稳定,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此刻的琉璃川村的村口,一个络腮胡子的壮年,领着一个斗篷遮掩全身的行人,徐徐而来。
已是夜间丑时,天气微冷,二人又累又饿,看着前面有层层的哨站,他们便停下了脚步,一头扎进村口外的一家面馆。
“喂,来两碗面,五斤牛肉,面要多,肉要足。”络腮汉一进门就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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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小二悦声应道。
此刻其它店铺,早已掩门打烊,只有这一家孤零零的面馆,还依稀闪着烛光,却早已没了客人,四周一片昏黄。
角落里,似乎还坐有一人,默不出声,他伸头瞧了一眼,便啪嗒啪嗒摇晃着手中的蒲扇,桌上放着一盏浅盘的阔底陶盉,盛着火油,点着火灯。
那蒲扇一摇,把桌上的烛火扇的忽明忽灭,摇曳翻动;那火似乎不寻常,先黑后黄,刺亮发光,照的络腮汉二人,有些神志不清,晕晕熏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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