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朱歆瑶和萧傅,是从小一起玩大的青梅竹马,两人平日里一起吟诗弄文,让王子君妒火中烧;萧傅之于王子君,便是眼里的疔疮,脸上的剜疤,如鲠在喉,难受至极。
管雷摆摆手告辞,示意公务在身,尚要巡街安防,王子君便也不挽留,点点头应允。
“肉糜之事,暂且欠着,改天我再请你们二位了吧。”管雷对着萧傅二人说着,便快步离开了。
朱歆瑶似乎也心有不愿:“这般奢华的地方,我一小家女子,怕是消受不起啊;我呀,吃吃那些街头小贩卖的蜜饯、甜羹,便心满意足了;萧傅,难得我们大好春景,我要吃什么,你便要给我买,遂了我的心愿好不好?”说罢,便轻轻挽着萧傅的手,前后摇动萧傅的臂膀,撒起娇来。
王子君面色突然的一沉,又瞬间恢复如初,假意笑着转向萧傅:“萧兄弟,你深明大义,帮我劝劝歆瑶。”
哼,萧傅心里哼哧一声,你方才还骂着我,这会儿如何又成了你的兄弟?
朱歆瑶还是有些不愿,嘟嘟的鼓着腮帮;萧傅转头笑笑,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呵道:“去吧,咱俩坐一起。”
“你去我就去!”,朱歆瑶爽快的答应:“我今儿还约了赵青梵,我去告诉她一起来吧。”
“正好正好,大家都是同窗,名贤秀士,济济一堂;大义正言,洋洋盈耳,又有国色天香的几位姑娘在席,大家觥筹交错,文章星斗,岂不是人生美事一桩?王子将军怎样说?”萧傅问道。
“如此甚好,甚好,大家一起来吧。”王子君强装微笑,私下早已皱起了额头,露出不悦的神色。
南方有座盛产金玉之器的山脉,叫做丹穴山,山上有凤鸟,其状如鸡,五彩而纹,声音嘹亮,绕梁不绝,凤歌楼便是取名于此。
这凤歌楼在南街街尾,正是四条街的交汇之处,日夜人声鼎沸,车马辚辚不息;眼前的酒楼,是一幢三层垒土的建筑,南北纵列,东西横向,四面围绕一圈雕有莲瓣花纹的覆盆式柱础,古朴精致;青色的瓦墙,朱红色的出檐,墙外煞费苦心的挖开了一圈环楼的散水,轻缓的流着,还植了一排矮小的篱笆围起来。
墙外桃红环护,四遭绿柳周垂,进门便是一栋的垂花放鼓的门楼。
门楼高约数十丈,敦厚雄浑,上面是一顶毡笠似的挑檐顶盖,下面是车马通行的门洞,中间是一字排开的谯楼;其间放置着临淄战鼓,一帮年轻的鼓手,手执涂有红漆鲤鱼的橡木鼓槌,腰间系着彩绦,叉腿挺胸,抡开双臂,翻手搓音,彩绸飘动,鼓槌飞舞。
门洞的门楣上,是镂空的双面砖雕,雕着繁花锦簇、蝶舞莺飞的图案,门柱两边,一边写着“凤歌东来”,一边写着“紫云西归”,莫为壮观。
正院之中,左右是传菜用的的游廊,中间是甬路环绕相衔,各种争奇斗艳的花木,被围成一圃一圃;正楼的门楣之上,悬挂着写着“凤歌楼”的樟木牌匾,垂下几棵花团锦簇的垂枝樱,映着旁边洁净翠绿的池水,整个院子越发显得玲珑剔透,娇憨可人。
这可不是平常人家来的地方,平日便是来赏玩游街的王侯贵族们,落脚歇息的场所,只是一顿饭菜,便要花上普通家庭半年的收入,贵得令人瞠目结舌。
正逢这喧闹的大市,这里的生意更是门庭若市,来往车马不绝。
一排排的数过去,这里左、右、中间,各有三幢楼阁,一共便是九幢,每一处都形成三角相拱之势;楼阁之间,有甬路环廊相连,总共下来约有百余个房间;大门外车马舟车,停顿一片,门内春意盎然,嬉笑醉眠,鼓声擂动,热闹非凡。
有诗为证:不夜村墟,锣鼓铜钹无虚日;凤歌客舍,箫鼓喧闹欢谑夜;楼船泛河,横棹赋诗扬素波;叩舷弄歌,金樽杜康欢乐多。
后院还有一片幽静之地,是专门留给更尊贵的客人的。
跨过后门,便是四向延展的四拱青石板桥,整个后院里,便是一片低浅的洼地,铺上一层细碎的沙石鹅卵,再灌上一层浅浅的水,用土堆叠出高低不平之势,形成一片梯田的模样,分出无数个水池;彼此水池之间,围起土垄,垄上凿开堤口,放上小型的龙骨水车,两三个白衣童子,一边咿呀读书,一边蹬着水车上的踏板。
轱辘连着流水的刮板,让池中的浅水,可以来回流动,从高处挤出堤口,喷出雪白的水花,顺流而下,来到低一些的水池中;再借着水轱辘的抽提之力,再从另一个堤口溯流而上,来到高些的水池中。
如此高低往复,成为活水,来回流动,形成碧波荡漾之势,看得人心旷神怡。
旁边四个玲珑精巧的亭榭,立在一片清浅的水洼之内,就像是在汀上的沙洲一样,四面水波粼粼,绿树葱郁,百草丰茂,静谧悠闲。
这里便是四个,专门为尊贵的客人,私人订制的雅亭单间,分别唤作“竹”、“烟”、“波”、“月”;其中叫做“月”的亭子,便是专为王子君设立的宴所。
此时,一众人都在“月”亭里,围坐在红木雕纹嵌云的圆桌旁,王子君对着亭门而坐,便是主宾,左右坐的,是几个王子君从临淄带来的公子哥,一身的绫罗绸缎,佝背躬身,一个个都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有两个擦着浓妆厚粉,穿的花枝招展的姑娘,语言嗦碎,举止轻浮,大概是颇有心计的红尘女子,讨了哪位公子哥的欢心。
萧傅等人自然是不愿意与他们为伍的,坐在桌的另半边,形成阴阳分割的样子,刻意保持距离。
除了朱歆瑶,另外的一位姑娘,便是赵青梵,平日里,她们两位姑娘,耳鬓厮磨、无话不谈,简直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王子君眼见朱歆瑶没有坐在自已的身边,心里甚为不悦,自然是耿耿于怀,便一副闷闷不快的样子。
众人自然是不想来赴宴,但有这般的静僻雅致的美景,又有佳人美酒陪伴,有如此机会也着实不易,倘若不是王子君的身份,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踏进这凤歌楼,一睹尊容,一品珍馐了。
众人虽然摆出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答应下来,来到之后却都被眼前景色震撼住了,心里都是暗自愉悦,把之前的不快便都抛诸脑后了。
旁边的三个“竹”、“烟”、“波”亭子,似乎都有显贵之士在摆酒设宴,虽然听得不甚清楚,但相互碰杯、打情骂俏的声音还是隐约听见。
王子君单单选中这“月”亭,自有它的独妙之处:只见枣红亭尖,墨绿亭柱,亭台四周,垂下四喜如意流云纹的帏帘,旁边堆叠了许多高低不平的石块,周围的几股水流在此处汇聚,又从堤口喷挤而出,高低落差,成一串串挂瀑的山泉,叮咚作响;水流过下面平铺的沙砾卵石,还有窸窸窣窣细碎的声音,悦耳动听,犹如蛩虫私鸣;亭外摆着盆植的海棠和芭蕉,艳红翠绿,相得益彰。
“王子爷,今儿个宴席上,怎么多了些蓬头垢面,破衣敝履的刁民?”坐在萧傅斜对面的那位公子,手执团扇,一脸的不屑,用扇尾敲了敲桌子,咧开嘴问道。
萧傅心高气傲,最见不得别人瞧不起自已,拱拱手,狞笑着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瞧了瞧萧傅,轻蔑的笑着:“怎么,我你都不认识?王城的宫正,冯缭冯宫正,便是我爹,你是什么来头?”
“小子不才,原来是冯家的大公子,有眼无珠,失敬失敬。”
“得,知道就好。”
“冒昧的问阁下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不知阁下父亲,近来睡眠可好?”
“什么?”冯公子一愣,被问得不知所以。
“阁下的父亲,身位宫正,理应掌其政令,行其秩序,每日应该按时敦促、监察宫中巡岗的值宿警备,我且问你,为何半年前王宫的内府里,居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盗窃案?丢了金玉、齿革不说,连王公祭祀用的,放置牛耳的珠槃,和牲血的玉墩都整个被偷走,阁下的父亲,还有什么脸面立于朝堂之上?”萧傅拍案而起,怒目相对。
淳于航看着萧傅,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对于萧傅的脾气性格,他是最了解的;平日里萧傅率性随意,木讷寡言,但自尊心极强,有人伤害到他,他便常常冲冠而怒,最听不得半点嘲讽自已的话语。
69書吧
“你胡说什么,和我爹有什么鬼关系,是那掌管内府的门令,和宫外的贼人串通一气。”冯公子额头涨绿,脸色发黑。
“那好,月终,则盘点宫中官员的俸禄;岁末,则勘验大小官员的政绩,也是阁下父亲的职责吧。”
“那,那又如何?”
“年前宫中欠薪的事件,阁下可是知道的?”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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