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拳头碰到一个差役的胸脯,没有用足气力,只是向前一碰,便像用石子打水面一般,扑棱扑棱的把差役甩了出去,那差役撞到人群,乌压压向后压倒一片;向后一侧身,便是后肘的轻提锤击,正中一人的膁骨,那差役肋胯之间一阵骨裂的声响,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众差役退后,莫要慌乱!”从人群中飞身跳出一员宽额细眼的官人,手持一柄流云纹的青铜剑便刺了下来;斗篷客暗叫不好,急忙仰身后撤,剑锋凌劲的划过,削掉了斗篷客左边的领缘。
那持剑的官人,正是不夜村的司暴官,姓管名雷;不等斗篷客站稳,管雷便急抖腕部,“唰唰唰”又挥动三剑,直刺那汉子的心脏;斗篷客闪躲不及,便抬臂虚晃一下,身子向后一倾,沉肩坠肘,成二字钳羊马步,左臂一收,便在腋下牢牢的夹住刺来的剑锋。
斗篷客夹得紧固,管雷拔剑不得,便用手心抵住剑墩,推掌用力,径直向前,逼得那斗篷客连连后退。
管司暴顺势紧跟上前,扭臂转腕,让剑锋翻转过来;斗篷客当下一惊,蓦地松开左臂,那锋利的剑锋刮破一层皮肉,在左腋上留下一片均匀的血痕。
斗篷的大汉眼看退无可退,猛地一个扎步,大喝一声,右掌猛推向右,扣在剑脊上,“咣”的一声,借着寸劲,把剑身折断;管司暴一惊,前后踉跄一步,差点扑倒;斗篷客顺势向左一斜,扁侧进击,借转腰之力,先蓄后发,而后猛地挥出右拳,管司暴躲闪不及,正被打在左肩口上。
这一拳糅进内劲血脉之力,力透肩胛,竟把管雷左肩上的衣裳,前后皆打出一口破洞,如同蝉蛹破茧一般。
管雷退后几步,立定站稳,捂着左肩有些呲牙咧嘴,索性扯拉下破洞的衣裳,众人看见在管司暴左肩上,留下了一大滩凹进去的黑色淤青。
“你是甚么人,也会使得管家拳?”
“呸。洒家耍的,明明是雍州蓝田的洛家拳,如何是那什么鸟管家拳?”
管雷怒道:“你们雍州蓝田的洛家拳,正是抄袭青州营丘的管家拳,还不拿命来!”
管司暴垂下清瘦健硕的臂膀,把半截断剑怒甩在地上,没入地面寸许;只见他怒目相视,双掌合十立于胸前,做祈祷状。
须臾之间,他身体肌肤,微微絮絮的颤动,青筋暴起,血管里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幼苗破土的声音,皮肤表层的纹理之间,闪着潾潾的绿光。
“快看快看,管司暴要使出真本事了!”那一帮差役在旁边噤若寒蝉的小声议论着。
围观的众人只是惊呼,发出“呜呜啧啧”的声响,斗篷客霎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木脉之力,在空气中漫延开来,犹如暴雨来临的浓重的积雨云,形成一股沉重的压迫感。四周的花木都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开始左右不停的摇曳。
只见蒙面人身后一排高大敦实的椿树,开始微微颤颤的晃动,初春刚长出紫红色的嫩叶,也开始簌簌的落下。
突然,像是杂草被从田垄里径直揪出一般,几棵粗壮的椿树,兀地从土壤中连根脱泥的冲地而出,在半空中浮着,兀自旋转起来;那树枝上悬着的叶片,无论老叶新叶,俱因为树干的高速旋转,一时间化成数不清的尖刀锋刃,像是千万支钢镖利剑,疾风骤雨般的射了过来。
“粗人,可曾见识过这般的招式么?”管雷大喝一声。
“好一招‘草木皆兵’!”斗篷客亦是大声回话。
只见那斗篷客拨动着斗篷,左右跳步格挡;那用棕麻缕编织而成、用来抵御风雪的斗篷,如何抵得住这般暴雨般的剐刺?斗篷客左闪右躲,斗篷早已被穿刺出一道道口子。
那叶片着实尖利,划到脸上,便割开一道口子;顾不得许多,斗篷客冲到那悬钟旁,深蹲下去,提气运力,双掌猛拍悬钟两角儿上的铣头,“咣”的嗡嗡作响,震开了上面一圈钟箍罩头,悬钟从中间对半分开;斗篷客抓起悬钟内的手扶,便形成了两扇硕大弧形的盾板。
斗篷客双手各持一半,靠在臂上,左挡右劈,形成可攻可守之势,便径直向管雷冲杀过来。
69書吧
眼看疾驰的叶片奈何不了他,管雷便双手改变姿势,成方菱形状;那几棵在空中自兀自旋转的树干,像触礁一般的猛然停下,树头指向那斗篷客,两边空气赫赫燃烧起来,“嗖嗖”的从天而降,对着斗篷客便斜刺过来。
几棵头尖皮韧的椿树干,夹着“噼噼啪啪”的响动和树干之上撩起的火星,径直冲了下来;周围是平坦开阔之地,斗篷客无处藏身,便大喝了一声,双臂左右交叉成合抱之势,“嘭”的一声扣上了左右手上半盏悬钟。
那悬钟上的骇人的异兽,粼粼的光点一闪,突然活了过来,狐狸一般的大小,背脊上长着黑色的鱼鳍,鹞鹰一般凶狠冷峻的眼神,全身上下俱是铁砂般尖硬的毛发,鼻骨上,被穿了一枚赭红色闪闪发亮的钢圈。
那可怖的异兽,发出冰彻入骨尖刺的叫声,悬钟微微浮在半空,陡然转了起来,愈来愈快,烧的周遭的空气咯咯作响,发出耀眼的红光;像是一柄烧熟的烙铁金刚钻,嗡嗡的轰鸣,化作一柄铁锥榔头,从平地上冲天而起,对准那从天而降砸来的树桩,迎面撞了过去!
约莫一围左右粗细的树干,从中间被穿膛贯刺而过,在空中发出巨大的声响,被撞击成齑粉,横枝散空,木屑乱飞;管雷像是断了引线一样,气力一虚,突然向前一佝偻,险些跌倒。
斗篷客藏身于钟罩之内,“嘭嘭嘭嘭”穿蜂引蝶一般,操纵着钟罩在半空中来往穿刺,把几根树桩贯穿了个遍;而后又一股脑随着悬钟轰击到地面上,砸出一碗深坑;不及片刻,斗篷客和那异兽又从深坑中跳身而起,从左右两边向着管雷奔袭而来,那异兽青面獠牙,步伐极快;蒙面人前后挥舞着钟罩,一半作盾,一半做矛,也是杀气腾腾,直取管雷而来。
管雷步伐不定,气血不稳,已经有些疲态,慌忙摆出档臂迎战;彼此双方仅相隔丈余距离,眼看就要砥砺相接。
忽然背后穿出一人,大跨一步,飞身撺掇而来,立在雷司暴跟前,横在两人中间,众人连连惊呼。
“别...打了,误会,误会!”这一声虽然断断续续,但音色纯正,嗓门洪亮,像是战鼓清亮浑厚的声音。
那横在两人间的大汉,正是不夜村大匠人淳于乾;只见淳于钳面色铁凝,猿背虎腰,壮硕的身躯立在中间,几乎隔断了两人的视野。不知何因故,平日里一向温和寡言的工匠,这一次不知为何站了出来。
淳于钳生的棕熊一般的粗肉,犀牛似的硬皮,赤黄色眉毛,掩口的黑髯须,连鬓的络腮胡,蓬乱赭红色的头发笔直挺立;穿着一领敞口茶褐色布衫,腰间勒一根多头粗葛麻绳,别着一袋褡膊,蹬着鳖头麻鞋。
平日里,淳于钳乐善好施,是出了名大善人,只是虎背熊腰之体,天蓬恶煞之容,使他顾盼之间便面露狠色凶光,真是狰狞好似狻猊,凶恶浑似螭吻。
“淳于师傅,这厮在你淳于家的匠铺面前,舞刀动枪,惊扰了你大好的生意,全是我执法不严,他日管某必当上门负荆请罪;只是眼下还烦请您躲开,让我们速速擒拿了这厮。”
淳于钳侧身瞧着管雷,一个劲儿的摇手:“雷司暴,你们这架打的好生没道理,这中间有误会,天大的误会。”
“误会?这遮着斗篷的歹人,让我一众下属抱头鼠窜、癫狈而归,不仅颜面扫地,还险些丢了性命,这是什么误会?”管雷朝着淳于钳迈了一步,握剑直立,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正在迟疑踌躇的功夫,淳于航和萧傅已经到了市集的北肆门,北街上一片拥堵,人荒马乱,远远地瞧见许多人,早已把淳于家的匠铺围得水泄不通,两人便下了“双牙神轮”,从人群中左右乱挤插了进去。
“谁敢在大市上胡闹,还是在卫戍最严的北街,淳于家匠铺的门前?这里的师傅,随便哪个抡起袖子,抄起家伙便可上阵御敌,来这里作奸犯科的歹人,只怕是选错了地方罢?”萧傅打趣道。
淳于航略显严肃,平日里很少见到这样的阵势,有些心急,又有些慌了手脚:“北街上的商贩一向都是谨小慎微、规规矩矩,这回是犯了什么事?”
“这里遍地都是琳琅满目的兵甲、铁器,商贩们也都是精挑细选的良商贤贩,又有官兵差役的守卫,闹事儿的八成不是他们;想必又是那些被放逐、被押解的歹人,中途逃脱误行到此,硬闯入了北门。”萧傅一边说着,一边用双臂拨开道路,大踏步的向前,淳于航跟在他身后,紧紧相随。
只听得后面一阵人声窸窣,众人纷纷闪躲避道,萧傅回头望了望,原来是掌管市集的司市,管理北肆的肆长,治理货赂的贾师,颁布宪市禁令的司稽等等一众人,在一帮差役的簇拥之下,急急忙忙朝着北门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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