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萧傅一笑,大声问着王子君:“王子将军,你可分得出,这四种竹笋,有甚么不同么?”
“吁。”王子君叹了一口气,说道:“确实看不出来。”
“倘若给你上一盘‘桃片’或是‘宝尖’,而不是应该上的‘冬片’,你也浑然不知?”
“确实不知。”
萧傅得意一笑:“那边对了。”
“哼,这么说,以前所上的菜品,也有偷梁换柱的不成?”王子君瞪着那个伙计,恶狠狠地问道。
那伙计噗通一声跪下:“冤枉啊,将军,绝无欺瞒,绝无欺瞒啊。”
“好了好了,这不打紧,言归正传。”萧傅扶起伙计,又接着说:“正因为这样,管昇一行人,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吃的那一盘,并非是‘宝尖’,而是‘冬片’;我想其余二亭的情况,大体如此,大家相安无事,吃下去便是,反正味道也没什么差别。”
“对对,我是走了好一会儿,又被他们叫了回去,说我故意怠慢他们,上错了菜品,我瞧了瞧,盘中笋片已被他们吃去大半。”被打伤的伙计插嘴抢着说。
“如此看来,杀手便无法根据菜品,判断出哪一个是王子将军;而促使杀手下手的,大概正是你我。”萧傅指了指自已,又指了指淳于航。
“我?”淳于航指了一下自已,一脸的惊讶。
“各位可否还记得,南街之上,那算卦占卜的老道,将欲行刺王子将军......”萧傅冷不丁的问众人。
“你是说,他们,都是天柁楼的刺客?”朱歆瑶似乎想通了些什么,忙插上说道:“接手那老道,继续刺杀王子君的刺客,不知道王子君的长相,但从老道口中,知道了他身边有两个年龄相仿的青年;你俩路见不平误入‘波’亭,正巧的被杀手看见,杀手便错把管昇当做了王子君!”
众人惊得一呼,惊讶的什么都说不出来,王子君面色铁凝,他心里清楚,倘若自已被天柁楼盯上,那将意味着什么。
萧傅想着王子君竟被天柁楼盯上,心里竟然翻出一点高兴,又涌出一阵酸楚,他自已也不知道,这微妙复杂的感觉如何解释。
“如此说来,今日后厨掌勺的厨师,便是凶手!掌勺何在?”王子君忽然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69書吧
“不错!”萧傅厉声道:“他一直待在后厨,等着确定王子君的身份,却迟迟不见四位公子发怒,才情急之下,出了后厨,潜伏在这里,暗中观察,正巧撞上你我误入‘波’亭;刺客哪里知道,你我是路见不平,便以为你我二人,是管昇手下的跟班,便恰好和两个年龄相仿的青年契合,于是刺客便杀了管昇!”
众人恍然大悟,便一路小跑到后厨,细问之下,发现后厨的人员编制之中的确少了一人,是一位临时的厨子,因为人手不够便被拉凑进来充了数;见其他掌勺都被下了迷药,仰面朝天倒了一地,待他们醒来,皆是昏头昏脑,支支吾吾的什么也问不出来;手下的卫士,便在整个凤歌楼内寻遍了角落,依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天柁楼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啊。”王子君狠狠地笑着,脸色凝重。
要不早就逃之夭夭,亦或是被灭了口,刺客做事,从来都是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萧傅心里嘀咕。
之后的事情,便是王子君下令神策军,封死后院,日夜把守;不夜村的官府差役,见王子将军亲自披挂上阵,又知道死的是管相国的外侄,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自然都不敢有半点儿插手。
此事过后,凤歌楼还是照常开业,只是后院被牢牢锁死,任何人等,没有王子将军手令,不得进入。
好端端的宴会,就这样以骇人听闻得谋杀而告终;分别之前,王子君遍发给众人请帖,邀请众人,来参加几日之后,自已的成婚大礼;众人都点头许诺,纷纷表示必定赴宴。
临走之时,萧傅还特别叮嘱王子君说:“杀手这次哭错了坟头,弄错了靶标,一旦被他们发现,势必卷土重来;王子将军,虽让你我平日里多有不合,但还望你多多保重啊。”
王子君漫不经心的推置一笑:“借你吉言,我倒想看看,他们能有甚么手段,能奈我如何?”
说罢,他脸上也闪过一丝不安,便索性跨上坐骑,被手下众人,前拥后簇的离去了。
话说,时光回溯到这天的清晨,萧傅前脚刚刚离开屋子,便从旁边的门槛后面,闪出一人。
那人不从房屋的正门而入,却扶着墙轻轻的一跃,便翻身跳入萧家的宅子,身子脚步又极轻巧,没有弄出丝毫的声响;庭院当中虽有三两仆从,在簌簌的扫着庭院,却无人注意到。
那人迈着快步,身子一幌,插身闪入左边的小塾屋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带掩上了屋门;一个扫地的老仆,猛地一惊,抬头一看,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缥缈显出一人身影,却又倏忽不见,便甚么也没看清。
清晨尚早,微风徐徐,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
屋中有一把漆木座椅,上面端坐一人,正襟危坐,双目微阖,定眼瞧去,正是萧穆锋。
“萧兄。”来的人短促的喊了一声,摘下头上戴的皂角翘边毡笠,露出帽檐下一张熟悉的面庞。
“淳于兄,你来了。”萧傅对着那人回应道,原来那人,正是淳于钳。
这左边的小塾屋,本就是萧穆锋平日里诵读的书房,书房面积不大,但装潢考究,或是桃花芯的摇椅,或是酸枝木的坐凳,或是黄花梨的书架。
萧穆锋是极爱这个书房的,十几年里大半的俸禄薪水,全砸在了里面,买这些文书工具,无论多贵,丝毫不会犹豫。
只见架子上,摆满了书画笔砚,碑帖原拓,古籍善本,玲珑古玩;窗外四壁,薜萝满墙,屋内四周,有许多松桧盆栽,翠色欲滴;旁边一方空地,放置两个青铜大盆,一个当做洗砚池,一个当做莲藕塘,还养着七八尾五色斑斓的彩鲫。
窗子的正前方,是一案青铜厚俎,板身上刻着雷云纹,便是当做书台,上面摆着貂鼠毛笔,青胎薄皮竹简,水月观音砚台,蹲龙宝象水盂,四卷荷叶笔洗,青白石玉笔枕,莲花底座铜香炉;还有一个金丝楠木的砚匣,是萧傅送给父亲,作为父亲五十岁寿诞的礼物,萧穆锋爱不释手。
淳于钳来到这里,心情便不由得轻松起来;便随手捡了把凳子,稳稳地坐下。
“昨日临走前,萧兄弟暗中朝我,比划手势;是让我明日卯时中刻,来到府上,不知所为何事?”
“那我便开门见山的说了,淳于兄弟。”萧穆锋背着手起身,“还记得二十八年前,那场战争吧?”
淳于钳皱了皱眉,神情肃穆,许久,才缓缓吐出几字:“长葛之战。”
“没错。”萧傅背着手,走到窗前:“二十八年前,郑庄公姬寤生,在郑国的荥阳,得到上古邪物蚩尤旗,从此凭借这枚蚩尤旗,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在朝廷之上,号令群臣,莫敢不从。”
“当时在位的周桓王,见姬寤生难以驾驭,便一气之下,免了他左卿士的职位;姬寤生便从此不再觐见天子,周、郑开始交恶。”
萧穆锋叹了口气,接着萧穆锋的话,继续说道:“眼看姬寤生欺君罔上,气焰嚣张,意欲窃国谋逆;周桓王便先下手为强,在那年秋季,亲率熊、罴、狼、豹、雕、龙、鸮七支王师,又调动蔡、卫、陈三国的部队,气势汹汹的讨伐郑国,双方在长葛摆开阵势,这便是长葛之战。”
“当时周桓王率领中军,虢公林父率领蔡、卫两国组成右军,周公黑肩率领陈国组成左军,更兼有许多奇人异士、麟凤龟龙的助阵,周桓王可谓是精锐尽出,把手中的家底,毫不保留的和盘托出,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这姬寤生本应该是毫无胜算。”
“不错。”萧穆锋点了点头,“且不管当时蔡、卫两国的军队如何,单单是周公黑肩率领的这一支陈军,就足以灭掉整个郑国;陈国军队,我是见识过,他们可以说是周桓王的嫡系部队,皆是千挑万选的精锐之士,叫做玄甲兵阵。”
“玄甲兵阵,共计两三千人有余,所穿的盔甲,都是青冥柳叶镔铁扎甲,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层层反压,叠叠相扣,皆是用镔铁冷锻而成;里面配上藤皮和鹿皮精鞣的皮革,执银尖月牙重戟,战力超群;更何况,那统帅领玄甲兵阵的周公黑肩,原是攻木之七工中的轮人,又是天子亲信重臣;有如此雄厚的支撑作为后盾,周桓王自然对讨伐郑国之事,势在必得,信心百倍。”
“出征前,周桓王筑台九层,遍列五方旗帜,请周公黑肩登坛,授予兵符将印;当年洛邑城的街头巷尾,都传唱‘天子仲秋举王兵,白旄黄钺四海清’的歌谣,周桓王之势,可见一斑。”
“可谁都万万不曾料到,战争的局势,竟是周桓王的部队,一败涂地,几近倾覆;而桓王本人,肩头也被祝聃射中一箭,从此威信扫地,列国争霸的序幕,便由此开始。”萧穆锋沉痛说道。
“周公黑肩率领的玄甲兵阵,被那郑庄公姬寤生的长子,姬忽,用妖法瞬间歼灭。”
“当年姬忽,和你我一同,曾在风宇梵师傅的手下学艺;姬忽他天赋虽高,骁勇善战,但从小在周王室做为人质,心中早已千疮百孔;他学艺的目的,不是为了降魔卫道,而是为了快意恩仇;加之他喜欢哗众取宠,又处处刚愎自用,师傅便把他逐出了师门。”
萧穆锋凝神的看着窗外,神情严肃:“只是我不曾料到,姬忽离开师门之后,便迅速回到郑国,被委以重任;郑国便在他的手里,左右开战,横生事端,整日扩充士卒,秣马厉兵。”
“他手段凶辣,作风凌厉,跟着师傅修炼五年,有极强的木脉修为;他用蛮力,收服了章莪山上的神兽毕方,用它的羽毛做药剂,偷偷习得邪术‘青鹤讹火令’。”
“当年那场长葛大战中,姬忽率领着郑国的右军,便是用‘青鹤讹火令’,唤来无数翅尖喷火的青鹤,一把火烧尽了周公黑肩率领的部队,天火地炽,无论敌我;转念之间,便大破玄甲兵阵,把自已率领的郑国右军也烧了个精光。”
淳于钳呲着牙摇摇头:“我原以为这姬忽只是不善言语、沉默内向而已,没想到这般阴狠歹毒;他曾与我说过,欲成大事,至亲可杀;如若可以破敌,他才不会区分敌我,按他的性子,便会一概消灭。”
“那场大火之后,周公黑肩深受重伤,慌不择路,向南逃窜;姬忽紧追不舍,和周公黑肩大战百余回合,最后把黑肩斩杀在长葛东南方向,一座土山丘下。”
“和蔡军、卫军对阵的郑国军队,受到姬忽的点化,摆出‘鱼丽战阵’;‘鱼丽’之阵,是上古传下的阵法,步兵、战车站位精绝,战车在前冲锋,兵卒在后补位,互为协同,威力无穷,也是姬忽从师傅那里偷偷学来的。
“当年尧传位于舜,赤水东面的三苗国怏怏不服,尧帅军大破三苗,正是用的此阵法;用上古战阵对付今日之兵,岂有不败之理?”
“这还只是阴谋的开始,那姬寤生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打一场胜仗,吹嘘而已;他最终的目的,是要弑君夺位。”萧穆锋冷冷的转过身,看着淳于钳。
“射中周桓王肩头的那人,叫做祝聃,本是刮摩之五工里的‘矢人’;此人不善言谈,因此遭遇了些许冷落,便怀恨在心,被心怀叵测的姬寤生收买,背叛变节,成为郑国手底下的杀手。”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