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儿子说,虽然最近新令发了下去,可是各村对于女子入学之事表现冷淡疲乏,并不积极。
书院院长求见县令大人,很多富贵人家家中男娃娃使劲儿地往书院里塞,今天托关系,明天送礼品的。
现在书院中的女娃娃不过二十几个,实在太少。
县令听说此事,这几日日日犯愁。
还想着把自家女儿送去,号召一番。
不过……
里正将目光转向可怜巴巴的小丫头身上。
显军家的丫头竟还挺有见地,罢了罢了。
考不上这丫头就死心了,若是万幸考上也算是给他们清水村在县令大人面前长脸了!
里正心中打定主意,转头对着张老爷子和张显军道:“既然如此,便叫孩子去考一考吧。”
张老爷子和张显军都没再说话。
一来,里正已经发话了,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二来,家里娃儿她娘已经闹到要和离了,那是万万不可的;三来,细想那孩子也考不上,让她去了考不上也就认命了,省得整日做那白日梦!
一场闹了一天一夜的家庭风波就此停止。
但是家中氛围仍旧不好,首先最明显的就是她爹娘进入了冷战阶段。
其实具体来说,这场冷战的发起人是她亲亲亲娘。
架吵完了,绝大部分男人的直线单细胞想法是,事情已经过去了,那就意味着我们也能和好了。
但是女孩子的想法是,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也证明了一些事。
比如,你不够爱我,不够爱孩子,更不在乎这个家!
所以,张显军本想回屋哄哄媳妇,结果直接热脸贴了冷屁股。
平日里他和媳妇吵架,闺女都会出来撒娇卖萌逗笑媳妇。
但是如今闺女还发着烧,媳妇在给闺女擦洗身上散热,根本不搭理他。
他只能抱着儿子小虎尴尬地逗着孩子玩。
张鹤凝也醒着,但是她也没有刻意去调控气氛。
她爹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憨厚老实,实则本质上和大伯、三叔没什么区别,太过自私。
倒是大伯母和三婶的表现出乎意料,之前都不喜欢她的,但是还给她喝了水。
还有……
张鹤凝抬眼,看着认真给自已擦身的温婉女子。
真想不到,她娘居然能为了自已和离。
娘家无所依,自已还有幼子,可是她还是为了女娃不切实际的幻想,说出了可能会把她自已推向深渊的“和离”二字。
张鹤凝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
“娘,我一定考前三,您信我。”
“没事,就算考不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孙桐花眼中都是温柔与内疚。
这些年受尽冷言冷语,是她的忍气吞声,给女儿的心理造成了伤害。
所以,她的孩子长大后绝对不能那样过活!
张鹤凝一点也不慌,自从穿越过来后,她发现自已的精神力比之前好了很多,还多了一个特质——过目不忘。
可是科举不是考默写,只见其表不解其意,毫无用处。
自已必须去书院接受专门的教育才行。
所幸现在自已已经有了机会,还有两个月的学习时间。
“娘,过两天去拿着那一两银子找李夫子交束脩,我要上学堂备考。”
“好”,孙桐花毫不犹豫地答应。
张显军却有些不乐意了,她去念书那麻辣串的调料怎么做?
张鹤凝注意到张显军的脸色:“调料我会每日放学回来调好,可是卖麻辣串串时,我担心爹忙不过来。”
“不要紧,小铭和蓉蓉会帮忙的。”
孙桐花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娘也会过去,你不要担心,做好你自已的事儿就行了。”
孙显军这次没出声,相当于是默认了。
到了晚饭时分,大伯宣布了一个重磅新闻。
他决定在镇上租个小店,卖些质量中下的笔墨纸砚。
“县里推崇教学政令,很多殷实的人家也准备着送家中孩子去进学,纸笔买的人肯定不少!到时候就能大赚一笔!”
张鹤凝觉得大伯的想法很不错,可是镇上已经有三四家纸笔店了,而且都是老店,竞争估计会很激烈。
但是祖父祖母觉得大伯的想法不错,满脸笑意,直夸儿子聪明有远见。
三婶侧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三叔闻言却是一张苦瓜脸。
大哥去镇上,二哥去镇上,以后地里的活儿不都是他的了!
大伯娘正一脸得意模样,,却听身边的杨芳道:“爹,现在大哥、二哥都做了生意,就显贵还在地里找食儿。这是不是不太公平啊!”
饭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伯娘“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我和你大哥做生意都是我们自已出钱,又没从爹娘那里拿钱。”
孙桐花根本不在意,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没拿家里的钱。
不慌,继续吃饭。
杨芳看了妯娌俩的反应,心中顿时有了底。
“大嫂,我又没说你和大哥拿钱了。只是显贵身子弱,不如大哥会读书识字,也不如二哥身子强健,希望爹娘能怜他,帮一帮。”
三婶这话说得有水平。
看起来是在请老太太老爷子帮一帮三叔,实际上也是在暗示老两口偏心大房,不够公平。
张鹤凝看向张老太太,只见她眉头微皱,便知道三婶多半是不能如愿了。
看来大伯要开的这个铺子,差不多将老两口的口袋掏光了。
果然,张老太太态度软了下来。
“小芳啊,今年的粮食还没收完,等粮食下来卖了钱,咱们再商量。”
不想今日的三婶居然不好糊弄了。
“娘,那不得等到秋后去?再说了,现在地里就显贵和爹,显贵这胳膊每天回来都抬不起来。这地也不是光显贵的呀,就让他自已单干!”
“咱们都是一家人,弟妹说这话太见外吧?”
大伯开口就扯起来“一家人”的大旗,企图用道德绑架三婶,还拉上了同盟。
“你说是不是啊?老二!”
张显军还在左右为难,呐呐不知如何开口。
孙桐花却放下筷子,有些歉意地对着三婶道:“弟妹,这事儿是我没考虑周全,让小叔受累了。”
一家人的目光望向孙桐花。
“我和你二哥有三亩田,这些日子多亏了小叔和爹给照顾着。以后每个月我们给小叔三百文钱,你看如何?”
其实田地也不用日日盯着,最近几天张显贵出门多是钓鱼去了。
杨芳说这话本来是想着刺激偏心的老两口出钱,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哎呀,本来你和二哥就忙,显贵给帮帮忙也是应该的。那就多谢二嫂了!”
孙桐花点了点头,还表示一会儿她回房把这个月的钱给他们送过去。
三婶杨芳听到高兴不已,扭头就又阴阳了一番道:“要说这人啊就是不一样。有明事理的,也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更有那偏心偏得没边儿的,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了!”
张老爷子饭吃地憋屈,丢下筷子扭头走了。
饭后,张老太太叫着张显贵到了屋里。
张鹤凝刚坐到桌前准备练字,就听到了三婶同三叔吵架的声音。
第二天早晨,三婶就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她彻底放飞的娘也拉着她早早去了李夫子的学堂,此时已经有零零散散的童子来到了学堂门口。
古代尊师重道一直是读书人必备的基本素养,行拜师礼前要交束脩给老师。
束脩之礼,包括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六种,代表着学生对夫子的尊敬。
按照道理来说,学生父母都应该和孩子一起来才对。
孙桐花对此有些担忧,生怕李夫子不悦会拒绝她家丫丫。
张鹤凝却信心满满,行了跪拜奉茶的礼数,恭敬地应答着李夫子的教诲。
“进学绝非易事,如若有懈怠玩乐之举,即便你是女童,亦要受到严惩!”
“是,弟子谨记。”
看到拜师礼结束,孙桐花才松了一口气。
李夫子以为自已新收的小丫头家贫,能拿出束脩已经是咬牙掏空家底了,故而送了一套文房四宝。
看到小丫头眼冒精光的模样,李夫子安抚道:“不是特别贵重,但是为师希望你要善加利用。”
“谢夫子。”
拜师礼结束,李夫子要准备给来的差不多的学生们授课了,孙桐花也不舍得地回家了。
她还要去和张显军去县里卖麻辣串串。
张鹤凝被李夫子带到了学堂门口。
万里长征,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张鹤凝本以为李夫子会让自已给小同窗们做个自我介绍啥的,心中还略有忐忑。
结果李夫子为了赶上两天休假的课程,只给她安排了个座位就直接上课了。
可是她小女童的身份,让屋内有些嘈杂。
但很快就在李夫子轻轻环视一圈后,立刻安静了下来。
班主任的死亡凝视,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冷威慑力的NO.1啊!
张鹤凝心中感慨着,坐到了一个空座位上。
身旁是个坐得端端正正的小胖子,一副认真听讲、虚心受教的乖巧样儿。
看来同桌是个好学生,不错不错,以后可以一同进步了!
下一秒,小胖子趁着李夫子念文章的间隙,唇角非常轻微地动了两下。
“我叫赵大宝,漂亮的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对方的语速过快、声音很小,而且几乎维持着原姿势。
要不是看到对方眼神轻轻扫了自已一眼,张鹤凝几乎以为自已幻听了!
“我叫张鹤凝。”
张鹤凝实在不好意思让这么多小朋友以后都叫自已丫丫,干脆把本名报了出来。
等回去后就和娘说一下,把名字定下来。
没想到肩膀处却被身后的人轻轻拍了一下:“丫丫,你真的来啦!”
声音熟悉。
69書吧
张鹤凝微微侧头,悄声道:“墨哥,你咋哭了?”
张儒墨吸了吸鼻子,眼睛通红:“课业没完成,被夫子打了。”
她记得,张儒墨好像从来没在家写过作业。
“你不是说在学堂都完成了吗?”
“是完成了呀。”张儒墨很委屈。
“那为什么会被打?”
此时身边的赵大宝轻声道:“丫丫妹妹,夫子说他的课业写得狗屁不通,狗也会放屁吗?我没见过。”
张鹤凝无语:“……我也没见过,还有你不要叫我丫丫。”
“奥”,赵大宝有点儿难过,为啥张儒墨可以叫,自已就不可以。
李夫子找了两个小孩童念了几句三字经的内容,便开始具体讲解其释义。
秉承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原则”,张鹤凝拿着蒋夫人给的小毛笔开始记笔记。
她自已单独准备了一本小册子,有释义不清的地方,她就会记在本子上。
李夫子对于新来的女学生张鹤凝内心很在意,不免上课时多关注一些。
却见其他小童或在走神,或在偷偷玩,也有认真听讲的。
唯独那小女童时而抬头,时而低头,低头时还在奋笔疾书不知写着什么。
李夫子不着痕迹地慢慢走下讲台,一边拿着课本解读,一边不着痕迹地踱步到张鹤凝身边。
在看到对方本子上写的内容,以及清秀隽丽的小字时不由地心中一惊。
在感其同龄人还在纸上写些狗爬猪跑字,对方已经能将字写得有些格调的同时,还能将自已说的话记于书册上感慨不已。
砂砾难掩明珠之明美。
下了课,李夫子火速回了堂屋休息。
像极了自已上小学时,被同学们告状烦得一下课就落荒而逃的班主任老师。
李夫子刚走,张鹤凝就被脑门上刻着“好奇”二字的小同学们包围了。
“真是女娃,女娃子也可以来读书?”
“好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要不要和我一桌呀?我有好多肉干吃!”
“……”
张鹤凝一一回答了大家的问题。
“我叫张鹤凝,确实是女孩子。”
“不要换座位,因为赵大宝很好,而且我想和我堂兄前后桌。”
最后这句话深深感动了赵大宝和张儒墨的小心脏。
激动的赵大宝暗暗发誓绝对会对同桌好,张儒墨暗暗发誓今天就少吃一点丫丫的白糖米糕好了。
早上二婶在米糕上撒白糖,给丫丫包好放进书箱里的时候,他就偷偷站在门后流口水。
可是他娘昨晚生气了,不允许他和二婶、三婶讲话。
不让他和二婶说话,但是没说不让他吃二婶做的米糕啊!
今天米糕还特地来学堂找他了,不吃的话简直自已真的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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