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伯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粉衣女子爽快地松了手站到一旁。
“娘!给这个娼妇钱干嘛!”大伯娘恨得咬牙切齿。
“刘翠!”祖母瞪了一眼大伯娘:“儒墨还在屋里。”
是啊,她还有儒墨!
不能再闹了,不然以后儒墨名声就被糟蹋了,没法读书考试了!
刘翠咬了咬牙,转身进了屋。
不一会儿拿出两锭银子扔到了粉衣女子眼前:“赶紧滚!”
那女子也不磨叽,俯身捡起银子放入怀里,轻蔑地瞥了大伯一眼,扭着腰走出大门去。
门外还围着一圈人,只听那女子刻意抬高了声音:“真是晦气,一家子穷鬼,浪费老娘的时间!”
说罢,直接走了。
大伯娘气愤地追出门去,眼睛红着对着那女子背影大喊:“下贱的娼妇!怀着野种跑到我家来骗钱,不要脸!”
门外的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什么呀,原来是个骗子!”
“真是没皮没脸,居然跑到别人家行骗,胆子真大!”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我就说嘛,张家老大是个老实人,哪儿能干那事儿……”
张鹤凝腹诽:真是个老实人就好了。
当着外人不能说,晚上关起门来,张老爷子拿着拐杖狠狠打了大伯几下,还把他臭骂了一顿。
打到最后几下,大伯娘倒是先红了眼睛,还扑上去拦着。
令张鹤凝十分无语,恋爱脑真是哪个时代都有。
“外遇事件”的结果就是,大伯娘晚上也不再回家了,和大伯挤在镇上的店里住。
而小胖子张儒墨则去了祖父祖母屋里,他受伤的幼小心灵在孙桐花每天美食的投喂中,渐渐恢复。
连横书院考试的日子渐近,他们已经将《论语》学了一半了。
前一个月,李夫子一直带着他们在学习的路上赶工,看似一路高歌,实则过快的速度把很多小同学们都学蒙了。
看着屋里一圈蚊香眼,张鹤凝猜测,这与考试内容有很大关系。
而且李夫子不断带着他们学习前半部《论语》,暗示得已经非常明显了。
最近,李夫子已经开始教授他们如何写时文了。
这个时代做文章的格式,与明代八股文类似。命题大多限制在四书之内,但是写起来却很难。
不似现代高考作文出的一段文字或者图片等等来选角度自由发挥。
考官会从四书中随意挑选一段话、一句话,或者随意组合的两个半句,当做题目来让考生进行破题答题,难度系数很高。
既要破题破得精妙,又要写出的文章规定的格式、符合政治主旋律,当然文采好些那就更棒啦!
唉,科举之难,难于上青天。
幸好,李夫子对于锻炼他们写时文并不是要求非常高,不求破题精妙,也不求文采,只要能把这篇时文写出来符合题意即可。
而且选题内容比之四书来说,只是其中之一《论语》的前半册而已,范围小了很多。
但是这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难了。
李夫子最近压力也很大,孩子们学不会也学不懂,毕竟教了这么久,还是希望孩子们都跟他走的。
张鹤凝就带了一些自已晒的金银花来,孝敬给了李夫子。
金银花茶是降火良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李夫子满心怀慰,还给她细细指出了她时文中的不足之处。
“你如今文章写得还可以,只是破题太慢且总是缺乏新意,要多研究破题方法。”
张鹤凝也微微叹了口气,对于文章破题她总是抓不住头绪,中规中矩却毫无亮点。
李夫子已经给她讲过破题之法,可是就像高考作文要你自拟题目一般,她想不出一眼就是亮点的标题。
虽说比之班内同学们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参加连横书院考试的还有周围其他村落的孩子们,她没有把握拿到前三。
“吃透内容才能有基础,视野开阔破题的思路才会多。”
李夫子的话她明白,见多识广才会对事物以及道理有不同的看法和思考。
所以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但是现在她只是个农家的五岁小女娃,既不能出去游学,也没有丰厚的家族底蕴熏陶。
李夫子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明日休课一日,你去县里书肆买几本县试、府试文章集,看看历年学子是如何写文章破题的。”
“是,谢夫子指导。”
张鹤凝心里有些担忧:“夫子,我、我是不是差得太多?”
李夫子早就从里正那里听说了,张鹤凝要考前三才能进学。
李夫子犹豫片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三日后,有场赏花会,到时你随我一同前去。”
赏花会?
时间这么紧了,她哪儿有时间参加什么赏花会。
张鹤凝怀着疑惑的心情,恭敬地行礼告辞。
“让你母亲给你买身好看点的衣服,别给我丢脸。”
张鹤凝福至心灵,突然明白过来。
“是,谢谢夫子!”
李夫子摆了摆手,心里却很傲娇。
葛二那个混蛋上次品茶时,显摆自已寻了个好徒弟,什么天资聪颖、敏而好学。
这次赏花宴他非得让那个死老头儿知道,什么叫过目成诵、冰雪聪明!
女娃娃又如何!
他们的弟子有他学生写字写得好看吗?有她刻苦吗?有她背书背得快吗?
哼!
要不是进学晚了,他学生肯定比现在强多了!
张鹤凝背着母亲新给她缝得小书包,欢快地和张儒墨一起回家了。
晚上张鹤凝就表示了,要去镇上买本文章集的事。
张显军现在已经不敢插嘴女儿读书的事儿了,因为媳妇对他明显不如从前了。
整日爱搭不理,冷冷淡淡的。
他最近一直在努力让媳妇开心,所以这次没等孙桐花点头,他直接拍板儿了。
“行!”
看到媳妇和女儿一起望向自已,张显军终于意识到自已反应过大了。
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赶紧遮掩两句:“正好儒墨也好久没见到大哥大嫂了,一起去看看。”
虽不明白张显军怎么奇奇怪怪的,孙桐花脸上的神情还是温和了不少。
“那好,明日一起去。”
“耶!”
张鹤凝忍不住欢呼一声,自从去上学后她就再也没去过镇上,心里还挺期待的。
知道二叔二婶要带自已去找爹娘,小胖子张儒墨少见地起了个大早。
强撑着自已爬上了牛车,眼都睁不开就呈“大”字型在车上睡着了。
孙桐花抱着小虎没法照顾他,张鹤凝只能认命地拿起盖货物的蓬布,裹在了睡成小猪的堂兄身上。
今日来得早,很多店铺还没开门。
曾氏兄妹一早就站在摆摊的地方等他们了。
一段时间不见,两人都明显长高了,穿着半新的衣服,脸上也有了肉。
曾铭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看到从牛车上跳下来的张鹤凝略有些吃惊。
张鹤凝见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向严肃的小脸蛋略有些红,还挺可爱。
“你这油纸包里是什么呀?还挺香!”
“我和哥给叔叔和婶婶买的芝麻烧饼,可好吃啦!”一旁的增蓉蓉显然还记得她,看起来很开心。
“不过……不知道你和那个小胖哥哥要来,买得不太够。”
曾铭将油纸塞放到张鹤凝手里,扭头就跑:“我再去买。”
孙桐花看曾铭跑了,还有些担心:“不用去买了,小铭!”
可是那个小身影已经跑远了。
“谁是小胖啊?”孙儒墨已经醒了,翘着两根呆毛的脑袋瓜儿一脸懵。
半刻后,众人吃着曾铭买回来的芝麻烧饼,又酥又香,里面有淡淡的椒盐味儿。
孙桐花给曾氏兄妹涨了工钱,因为现在两人不但要收钱数串,还要间歇帮忙照顾小虎,并购买早午餐等等活计。
“蓉蓉,你们现在住得好吗?”
曾蓉蓉正和张鹤凝坐在小板凳上,逗着小虎玩。
“任婆婆对我们很好,她身体不好没有亲人,我和哥哥照顾婆婆。”
前几天她听说曾氏兄妹被一个老婆婆收养了,老婆婆是外乡人,老伴儿死后没有孩子。
收养俩小孩儿,一是看她们可怜,二是希望自已死后有人给安排一下后事。
孙桐花一开始不放心,还特地抽空去拜访了两次,见两人和任婆婆相处很好才放心。
“鹤凝,你去买书吧,顺便送儒墨去你大伯大娘那儿。”自从张鹤凝上学后,孙桐花在外面一直都是叫她的大名。
小胖子没怎么来过镇上,孙桐花不放心。
张鹤凝点了点头,如果到了中午再去书院放学,书肆人会很多。
她带着难掩兴奋的小胖子,向大伯大娘的小店走去。
早晨刚开门不久,还没有多少客人。
大伯正在整理店内的新货,大伯娘则站在门口往外探着身子,看到两人顿时笑开了花。
“儒墨和丫丫来啦!”大伯娘高兴地拉过小胖子亲了一口,转身拿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递给两个人。
小胖子胃口大还能吃,张鹤凝却已经吃不下了,婉言谢绝了大伯娘的好意。
“谢谢大伯母,学堂今日放假,墨哥可以多待会儿。”
大伯娘果然非常高兴,要张鹤凝告诉张显军夫妇,小胖子今日和他们在客栈住一晚,明早托人送他回去。
张鹤凝点了点头,就要告辞去买书,却被大伯娘追出来塞了一份宣纸。
自从那天自已主动走出来戳穿粉衣女子的身份后,大伯娘对她态度好了许多,和家里妯娌的关系也有所缓解。
倒是大伯可能觉得丢脸,最近不怎么爱说话。
不过依她对大伯的了解,这份“高冷”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为了买到好书,张鹤凝来到了县里最大的书肆鸿儒书楼。
为什么叫做书楼呢?
因为它是一个两层的大书楼,是现任县令去年到任时由县里集结周围乡镇的乡绅父老一起修建的。
里面的书籍被分门别类放置,还与时俱进不断充实新书。
由于里面的书籍多是抄录或者印刷的盗版,所以不管买书,还是租书价格都不是很贵,很多家境中下的学生都很乐意来这里。
由于促进当地文治教化有功,县令大人在去年凡人年评里还得了个“优”字。
若是能再得个“优”评,三年期满说不得还能再升上一升。
看来这也是他愿意在县里大肆推行新政的原因了。
此时书楼刚开门,人还不是很多。
书楼墙壁上挂满了字画,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上面堆满了书籍和笔墨纸砚。
书桌的四周书架林立,书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从经史子集到诗词歌赋,应有尽有。
旁边是一个楼梯,楼梯通向二楼,二楼的布局与一楼相似。
人们穿梭在书架之间,有的站在书架前专注地阅读着书籍的封面和简介,有的则坐在书桌前,认真地翻阅着书籍的内容。
书楼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看起来很有学习的氛围。
张鹤凝进门的时候还没有很惹人注意,她轻声进门后向柜台向书楼管理人员问询自已想买的书。
“近几年的县试时文范本啊?有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很热情,一边在对着书架找书,一边和她闲聊:“是替家里大人跑腿来的吧,真懂事!”
69書吧
“是我自已要读。”
张鹤凝感激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书,没注意到其目瞪口呆的模样。
翻了几页大致看了看内容,写得很好,要是再多些就好了。
“请问大哥哥还有再前几年的范文吗?我想多看点。”
“啊!是你要看啊!”年轻人惊呆了。
书楼开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女娃娃来给自已买书的!
其实女子读书最近也有,可那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孙女儿。
为了维全女儿家名声,即便是买书买纸笔,也不会自已来。
大部分是家中父兄或者侍女仆从出来买,且多半都是去精致古雅的书肆或者书屋购买。
这种放任家中读书的女子自已出来买书的,实在少见,更别说年纪还这么小!
年轻管理员的话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目,顶着周围人惊奇、怀疑、轻视的眼神。
张鹤凝肯定地点了点头。
并再次表示请对方再帮他找找其他的地方或者前几年的时文范本。
年轻人表示前几年的书放到了二楼他要去找找,就晕晕乎乎地找书去了。
此时一个老朽的声音突然在旁边的书架旁响起:“垂髫小女儿也敢在圣人之所胡闹,真是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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