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凝醒来的时候，他们的牛车已经进了城。
张显军将买好的小煤炉和铁锅摆放好，将锅内放入锅底料的骨汤加热，把装好蔬菜串串的两个大笸箩放到了铁锅旁。
“丫丫，你去你强叔那儿把咱们定好的猪肉肉片儿取来去。”
张鹤凝拿着她爹给的四十文钱，一溜儿小跑直奔肉铺。
强叔才刚开张，买肉的人不多。
一颗熟悉的毛茸茸小脑袋又到了他跟前：“强叔，我家的肉呢？”
强叔拿起一大张油纸，将切好的肉片打包系好，递给了伶俐的小丫头。
三十文的肉，十文的加工费。
张鹤凝将四十文的一串钱递给了强叔，还乐呵呵揽客：“叔，你一会儿和婶婶来吃我家的麻辣串串，可好吃了！”
强婶从铺子后面绕了出来，笑道：“叔婶卖完肉就过去，丫丫可得给我们留点。”
“没问题！”张鹤凝抱着肉往回跑。
此时，骨汤微辣锅底的香味儿已经在空气里蔓延开来，吸引着周围的路人驻足。
只因为这吃食外形奇特，很多人还在驻足观望。
张显军将不同种类的蔬菜串立了起来，放进又平又扁的圆锅中。
香浓的汤汁裹挟着蔬菜串，“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香味儿更加强烈地刺激着周围人的鼻子。
张鹤凝把肉递给了略紧张的张显军：“爹，肉片别穿签子了，四片算一串卖两文钱，其他的蔬菜串一文一串，面条两文钱一份。”
说完，张鹤凝率先吆喝起来：“微辣鲜香的麻辣串串，好吃得不得了。第一天开业买十送一！”
清脆的童音引得周围一阵发笑，一个穿着较好的老者走了出来，指着锅中的串串问起了价格。
“蔬菜串一文一串，面条两文钱一份，肉片四片两文钱。”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有了喊贵的声音。
要知道一颗大白菜不过五文钱，一块豆腐也才一文钱。
“各位爷爷奶奶，大伯大娘，哥哥姐姐们，我们的汤里用了十六种秘制调料调配而成，成本高些，但是味道特别好，独此一家！”
那老者闻言一笑，虽然一文一串稍贵吗，但并不是支付不出。
“那就来串白菜和豆腐尝尝。”
那老者递给张鹤凝两个铜板，笑道：“小家伙，拿好了。”
“谢谢爷爷！”张鹤凝笑嘻嘻地接过铜板。扭头对着自家沉默老爹道：“爹爹，给爷爷白菜和豆腐。”
张显军赶紧从锅里挑出两串被汤汁浸透的白菜和豆腐，垫了一小方油纸递给了老者。
老者小心地接过油纸包，先是闻了闻。
“阿嚏！”一股微微刺鼻的辛辣味直冲头顶，也把周围围着看的人惊到了。
“霍！”
“这肯定放了很多茱萸和姜！”
老者低头先吃了一口白菜，菜叶里浸透的汤汁立刻流入口中，一种奇异的酥麻感直击味蕾。
“好吃，真好吃，又麻又酥，鲜香爽口！”
周围有相熟的人赶紧问道：“老苏，真那么好吃？”
老者没接话，又吃了一块儿豆腐。
嗯！一口下去滑嫩爆汁，豆腐的清香与麻辣的汤汁混在一起，美味至极！
周围人瞪大了眼睛，只见老苏吃得脸颊微红、额头沁汗。
突然对方猛地一睁眼，从荷包里掏出十几枚铜钱来拍到小桌板上，大声道：“这锅里的每样都给我来一份！面条也要！”
张显军被对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立刻笑逐颜开：“好嘞好嘞，不过大叔您吃面条要用我们的碗，只能在这儿站着吃完……”
“没事儿，你只管给我煮好罢了！”
张显军立刻在锅里单独留出来的一小块汤底里下了面条。
不一会儿，青花大瓷碗里就被放上了三两劲道爽滑的手擀面，肉片和各色蔬菜的香气完美融合，色香味儿俱全！
众人闻着香味儿面面相觑，突然蜂拥而上。
“给我来串蘑菇尝尝！”
“我要肉片、白菜、土豆片……”
“给我来碗全套的，和老苏一样！”
张鹤凝守着一个小小竹篓收钱，笑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张显军忙得热火朝天，张鹤凝只能暂时合上竹篓过去帮忙。
一串串的麻辣串递了出去，赞赏声不断响起。
“好吃！真是麻辣鲜爽！”
“太辣了，越辣越想吃！”
“再来几串，给你钱！”
张鹤凝只能在收钱和给张显军帮忙之间游走着。
此时，一只黑乎乎的手慢慢摸上了竹篓的盖子，慢慢顺着缝隙伸进去，捏住两文钱刚要缩回手。
“啪”地一声轻响，竹篓的盖子被压住，自已的小黑爪子被夹住了。
不疼，小黑煤球却吓得要命。
还没等他跪下乞饶，那个捉住他的小女娃塞给他一串冒着香气的豆腐串。
“不准跑，跑了的话我就去报官！”
小黑煤球只能拿着豆腐串儿身体绷直地站在原地，像个站军姿的小学生。
他有些惧怕周围的人看到他的脸，一直低着头。
却发现以往的鄙夷谩骂和轻蔑嘲讽并没有出现，一抬头，只见周围的人都在急着给钱买吃食。
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各位，各位！不好意思，今天的串卖完了，明日请早！”
张显军万万没想到这三百串蔬菜串能卖得这么快，只能赶紧拦下还在付钱的人群。
“不是啊，老板，你这锅里不是还有几串吗？”
“啊，这是……”
“叔，这是我和爹爹要吃的。”张鹤凝凑了上来，甜甜地对着对方一笑。
虽然食客有些不甘，但总不好和小孩子抢食。
“老板，你明天多备些食材！”
“晓得、晓得。”
“老板，明日何时再来？我今日都没吃上。”
“还是这个点儿。”
张显军乐呵呵地回应着，随着人群渐渐散去，他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煤球。
“这是谁家孩子，咋这么黑啊！”
黑煤球脚上是一双露脚趾的草鞋，身上的衣服有的地方已经扯破了，跟个小乞丐没区别。
张显军脸上露出一丝警惕，刚要开口驱赶。
“爹，你先把面煮上吧，一会儿端两碗给强叔强婶送过去，以后咱家的骨头和肉片都从强叔那里买。”
张显军这才恍然大悟，刚刚为啥闺女要让自已留下点串串。原以为是姑娘想吃，原来是给钱大强两口子剩下的。
“爹，咱们现在人手有限，最好别给客人们提前预定菜品。”
张显军点了点头，心里却感叹自家闺女是个有心眼儿的，难怪媳妇让他多听闺女的话。
69書吧
“那这个小娃娃……”
“爹，您别担心，快去煮面吧。”
张鹤凝向着一旁巡街累了，在一旁茶馆坐着喝茶的衙役们努了努嘴。
张显军放下心来，端着两碗煮好的麻辣面去钱氏肉铺。
“你咋还不吃？”
小黑煤球回过神来，手里的豆腐串已经凉了。
“我、我想拿回去给我妹妹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偷钱了！”小黑煤球咬着牙，站在原地没有跑。
“为什么偷钱？”
“我爹娘没了，叔叔婶婶把我和妹妹赶了出来。我们太饿了……”
小黑煤球背挺得很直，站在那里仿佛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你会算数认字吗？”
“会！”小黑煤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的光明灭闪着：“我上过学堂的！”
张鹤凝从自已的小袋子里掏出十文钱：“你给自已洗个澡，明天带着你妹妹来帮我卖东西，不然我就报官抓你！”
今天很多人都看到黑煤球站在那里，那么黑的一个人，连她爹都吃了一惊，食客们却没一个觉得奇怪的。
这小黑煤球应当不少人都认识，想来住得不远。
小黑煤球连忙点了点头。
他今天第一日偷东西就被捉住了，本来是想趁乱偷点吃食。
可是大家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锅里，没办法他才想偷两文钱，给自已和妹妹买两个馒头吃。
“明天你要早点来，我们出摊会更早些。”
小黑煤球小声说了句“谢谢”，转身跑了。到了拐角的馒头铺，还停下买了两个窝头一个馒头。
等到张显军回来的时候，张鹤凝已经收整得差不多了。
“哎？那个黑小子呢？”
“我叫他回去了。”
张显军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刚刚和强哥闲聊，这两兄妹也够命苦的，就别为难他了。”
“爹，我叫他明天来给我们帮忙。”张显军闻言一愣，犹豫道：“可是咱也不知道他人品怎么样。”
“我给了他十文钱。”
“啊！怎么还给他钱？”
张鹤凝笑着给自家老爹倒了杯水：“爹爹，只靠我们俩是忙不过来的。如果他人品正直，就会回来给我们做工正好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如果他人品不好，白拿了十文钱怕我们报官抓他，肯定不敢再来了。”
“哎呀，小娃娃真是聪慧。”一旁茶馆的老板走了过来：“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智慧，不得了！”
听到茶馆老板夸自已的女儿，张显军颇有些自豪，嘴上却道：“小孩家家不懂事的。”
赵老板今日却很高兴，只因很多人吃了麻辣串串口渴不已，茶馆的生意也兴隆起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赵老板还客气地表示会帮助他们留住这个位置，希望他们明日还在这里摆摊。
张显军道了声谢，带着女儿去买了做锅底的材料和蔬菜，又去铺子里买了一包点心才赶着牛车回家。
“扣去给了那黑小子的十文，一共卖了四百八十二文钱。”
张显军赶牛车的鞭子抖了一下，惹得老牛哀怨地叫了一声。
“这么多！”
他和女儿不过卖了半个多时辰，就得了将近半两银子！
“爹爹我们还得去掉买肉和蔬菜的钱，还有炉子钱、炭火钱……”
炉子和锅就花了三百文，去掉蔬菜和肉钱，也就剩个一百文左右，结果刚才买调料和点心还花了八十文。
但是张显军还是乐得不行，毕竟锅和炉子的钱虽然占了大头，可是它们可以持续使用。
再者今日在家里多备些材料，明日肯定还能挣得更多！
想到这里，张显军顿时干劲儿十足。
刚进村，一个胖胖的小身影就冲着牛车这边扑了过来。
“二叔！你回来了？”
张显军拉紧了缰绳，牛车刚停，张儒墨就爬了上来：“二叔，好吃的面剩下没有？”
张显军对于侄子还是很喜爱的，拍了拍他的头：“面都卖光了。”
张儒墨立刻蔫了，一副我心已死的模样躺在了牛车上。
张鹤凝拿了一块儿点心出来放到了他手里，小胖子立刻满血复活！
“桂花糕！啊呜！”张鹤凝看着他幸福得冒泡泡的样子，要是小胖子的吃货属性有十分之一能放到读书上，别说童生了秀才都没问题。
“墨哥，你怎么没去学堂？”
“今日夫子家中有事，停学一日。”
李夫子停学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李夫子基本上没有旷过堂，哪怕家中有事也会找人来替课的，今日怎么……
张儒墨低着头三两口就吃完了一块儿点心，对着张鹤凝伸出爪子：“丫丫再给我一块儿吧！”
张鹤凝：……
等到了家门口，枣泥馅儿的点心已经被小胖子吃完了。
“墨哥，帮我搬下东西。”
张儒墨叹了口气：“丫丫，你不知道哥哥这两日读书甚是烦累……”
“今日的汤底还有剩，一会儿可以放些青菜面条进去煮。”
小胖子立马给她表演了一套变脸绝活儿，拍了拍张鹤凝的肩膀：“女孩子做什么工，哥帮你搬！”
搬完两个大笸箩，小胖子还偷偷问他二叔，一会儿能不能给他多吃一碗。
“儒墨今天这么乖，可以吃一大碗！”
张显军摸着侄子的脑袋瓜，心情很好。
饭桌上家里人狼吞虎咽的同时，大伯娘和三婶又问了今日有没有挣钱。
张显军把二十文钱掏出来放桌上，就没再说话。
饭桌上顿时安静了。
大伯娘忍不住冷笑了两声，没说话。
其他人多少宽慰了张显军两句，尤其是大伯拍着兄弟的肩膀道：“没关系，等大哥挣了钱带你一起干！”
张显军深受感动，本想把真相告诉大哥，被媳妇孙桐花瞪了一眼又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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