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一家三口仔细清洗了回收的竹签,又开始洗菜切菜。
张鹤凝还叫来了佟婆婆和小家树一起帮忙。
这次的菜品里还多了佟婆婆家水灵灵的大白萝卜,蔬菜串了六百串,比昨天串的整整多了一倍。
面条是由孙桐花和佟婆婆一起做的。
“佟大娘”,孙桐花将将十文钱塞进佟婆婆手里:“您别和我客气,最近可能都需要您和家树帮忙了。工钱每日一结,您看合适吗?”
佟婆婆推却两次不成,只能收下,明确表示自已明天再来帮忙。
送别了佟婆婆,一家三口才放松了下来。
小虎被母亲抱着,看着巨多的串串乐开了花。
“小虎过来给爹抱抱,等爹赚了钱给小虎盖房子娶媳妇好不好啊?”
张显军抱过儿子,亲了又亲。
有了儿子以后干活儿挣钱就是有干劲儿,日子都有奔头儿了。
以后小虎还得读书考科举呢,得多攒钱给孩子预备着。
“除了给小虎,还得给丫丫攒钱呢。”
孙桐花搂着女儿,提醒张显军:“丫丫和你早出晚归的,回来还要帮忙准备穿串,多乖啊。”
张显军连忙点头道:“丫丫就是又懂事又乖,明天咱爷俩儿早些去出摊。”
张鹤凝没搭理她重男轻女的爹,转身走出门去,拿起木舀子想喂喂鸡鸭。
却见张老太太和大伯娘在门口迎了一位客人进门。
“李夫子,您来了!”
张鹤凝悄悄地钻进了堂屋站在角落里,看着大伯娘殷勤地去准备茶水果子。
“夫子来我家,可是张儒墨做错了什么事?”
张老太太有些紧张:“若是如此,父子不要心软,揍他一顿就行了。”
张鹤凝不禁为可怜的小胖子默哀三秒。
李夫子刚从上一个学生家里过来,口干舌燥,坐到座位上接过茶碗刚喝了一口,闻言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不是儒墨的事儿,事实上我近日应县中调令去连横书院做讲师。”
此言论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了在场的众人。
一向战斗力非凡的大伯母最先反应了过来:“啊?李夫子,您走了。那我们儒墨去哪里上学呀?”
李夫子放下茶碗叹了一口气:“老朽亦不想离开书院,可惜皇恩浩荡下令改制,着各县有举人功名在身者,入县书院行教导之事。”
奥,原来是教育部下令整合教育资源了,这是好事儿啊!
“两位请稍安勿躁,此事我已经同连横书院商量了,可以带着孩子们一起去。”
真的?
祖母和大伯娘兴奋地难以自制。
这连横书院远近闻名,是出了名的好去处。当初他们送儒墨去求学,被人家婉拒。
现在兜兜转转又能去了!
刘翠惊喜万分,自已儿子果然是被上天照应的福星!
“但是有一个条件!”李夫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孩子们要通过连横书院的考试,才可以继续在书院读书。不然就会被责令退学……”
大伯娘完全不当回事儿,自豪道:“夫子这些不用担心,我家儒墨的才学入学应当不是难事吧?”
祖母也自豪地微微仰头。
张鹤凝偷偷看去,只见李夫子已经是满头大汗,还顺势转移了话题。
“如果测试不过,连横书院今年还会在夏季招生先学识后门第,周围村子的男女童都可以参加。”
真的!
本来她还想着等麻辣串的生意稳定了,再去李夫子的学堂念书,如果夏季能直接去书院读书那简直是天赐良机!
“不管如何让儒墨放宽心、尽力而为吧。”
李夫子无奈地轻叹一声,放下茶碗,告辞而去。
还在兴奋氛围里的祖母和大伯娘开心不已,压根没注意到。
张鹤凝悄悄溜出门去,跟在李夫子身后。
她不能再等了。
距离夏季还有两个月。
待稍稍离家远了些,张鹤凝才鼓足勇气向走在前面的李夫子问候。
“李夫子,午安。”
李夫子转过头,一个还未及腰的小娃娃站在他面前,龇着小牙笑着。
“娘和小虎今天也要去吗?”
牛车上,孙桐花背着还在睡的小虎,给女儿扎头发:“在家待着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和你们一起去帮忙。”
“今天应该会有人来。”
“是你昨天说的那个小男娃?”孙桐花整了整女儿额衣角。
张鹤凝点了点头。
一顿饱和顿顿饱,即使是小孩也能懂得。
到了镇上,张显军带着妻子给茶馆老板打了招呼。
旁边的空地上,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正牵着手站在一起,看起来有些不安。
“这么早就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小黑煤球今天没那么黑,两个小娃娃身上的衣服也算是整洁。
69書吧
张鹤凝用轻松的语气友好地和兄妹俩打了声招呼:“这是你妹妹?你好!”
“姐姐好……”小女孩儿声音很小,略低着头,握着哥哥的手很紧。
“你们是今天来帮忙的小孩儿吧?”
孙桐花对着两个小家伙的态度很和蔼,气氛缓和了不少。
“我叫曾铭,这是我妹妹曾蓉蓉。”
简单的介绍后,几人开始安排开锅放串串进去,张显军也匆匆去肉铺那里拿了肉片回来。
“小铭帮你叔给客人拿串串、煮面,蓉蓉和丫丫帮我看着小虎吧。”
今天来买串串的人来得很早,昨天的大爷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来一碗麻辣面!”
后面的人接踵而至,很快涌了上来。
孙桐花早就记住了串串的价格,钱算得又快又麻利,倒是张显军有时候客人要的串串种类多记不住。
幸好曾铭在一旁小声提醒和辅助,两人渐渐配合默契。
本来以为多了一倍的菜品量能够多撑一段时间,结果周围人看到这么多人抢着买,也围了上来。
三个人忙得抬不起头。
日头渐渐上来,张鹤凝带着曾蓉蓉换了个地方坐着。
“蓉蓉,你几岁了?”
“六岁了。”
张鹤凝不禁惊讶,对方比自已矮了半个头,没想到反倒比自已大了一岁。
“那你哥哥呢?”
“哥哥八岁。”
张鹤凝抬头看了眼比只自已高了一点点,瘦得和竹竿儿似的曾铭。
真不容易。
锅里的串串被一次又一次地填满,又一次又一次地被减少清空。
“不好意思,已经没有了。我们要收摊了。”
“大娘,明日我们还会再来的。”
张显军笑得合不拢嘴,今天又卖光了。
六百根蔬菜串串就是六百文,再加上卖的肉片和面条钱,大概有个九百文左右!
即使扣掉成本,也能剩下个七百文左右。
之前搬货送货一个月才半两银子,现在才一天就比一个月挣得还多!
张显军走路都是飘的。
“不回家了,先去吃饭,然后再去买调料!”
“好”,孙桐花拉起曾蓉蓉和曾铭的手:“咱们一块儿去。”
“姨,不用了,刚刚叔已经给了我们工钱。”
曾铭微微低着头,耳朵尖儿都红了。
张显军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兄妹俩,心里有些不痛快,不过媳妇貌似挺喜欢他们俩的。
算了,算了。
今天挣了这么多,多两张嘴也花不了多少钱。
俩大四小走进了一家饭馆,店小二连忙跑了过来。
“客官来点儿什么?本店特色酱牛肉特别香,还有桂花糯米糕,孩子们爱吃!”
饭馆里的主食、素食都不贵,张显军点了三碗鸡丝面以及一盘酱牛肉。
张鹤凝看了眼一直偷偷看邻桌的曾蓉蓉,开口道:“爹爹,我想吃肉包子。”
肉包两文钱一个,皮薄馅儿大,平日里张显军是舍不得买的。
如今腰包沉甸甸的,底气十足。
“再来两个肉包子!”
“五个。”孙桐花温柔地对张显军道:“今日生意这么好,给大家庆祝一下!”
点得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几个人都不禁吞了吞口水。
微微泛黄的鸡汤里,嫩滑的鸡丝伴着翠绿的葱花平铺在劲道的面条上,香气丝丝袅袅。
旁边是一叠卤香扑鼻、色泽诱人的卤牛肉,肉片薄厚适中放在青花白盘中,漂亮得让人不忍下筷。
最后是一碟白白软软的猪肉大葱馅儿肉包子,皮薄馅儿大,隐隐透着香气,勾着几位食客的心。
孙桐花让店小二拿了三个小碗来,将其中一碗面条分成两小碗分给兄妹俩,又在自已碗中分了一小碗给了女儿。
“吃吧。”
两个字一出口,三个孩子同时低下了头。
孙桐花不禁一笑,也低下头开始吃面。
“这面汤真好喝”,张显军得意道:“不过不如咱们家的麻辣面好吃!”
曾蓉蓉立刻点头表示认同。
张显军看到小女娃认真的样子,笑道:“你怎么知道麻辣面好吃?”
“哥哥昨天给我尝了豆腐,我们卖的更好吃!”
听到这话,张显军更高兴了。
拿了两个包子给了曾氏兄妹一人一个。
“谢谢叔!”
两人道了谢却没有吃,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
这顿饭几个人都吃的饱饱的,吃完后曾氏兄妹约定好明日清晨再碰面后,拉着手离开了。
张鹤凝看到兄妹俩口袋鼓鼓的,心里有一丝不忍心。
买调料的路上,张鹤凝给心情大好的张显军提意见。
“爹,等我们攒攒钱可以在镇上开一家店,这样就不用每天跑来跑去了。”
张显军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镇上房租太贵,耗费银钱。每日跑两趟罢了,也不叫麻烦。”
果然。
张鹤凝顺着张显军的心意,换了一种说法。
“连横书院还是距离镇上更近些,到时候弟弟读书也更方便。”
孙桐花看了女儿一眼。
张显军听到这话终于动摇了,露出犹豫不定的样子。
按照现在来看,他们一天最少可以挣半两银子,一个月就是十五两!几年下来在镇上买个大点的房子,真的不成问题!
张鹤凝干脆又加了一把火:“以后如果住到镇上来,肯定有好多女儿家愿意给弟弟做小媳妇的。”
“咱们多攒钱,到时候先来租个房子,再攒钱买!”
一想到儿子,张显军浑身都是干劲儿!
干脆从媳妇手里把小虎抱了过来,一顿亲。
被自已亲爹胡子扎得不舒服的小老虎气恼不已,一顿暴哭挽救自已的小脸。
明明是热热闹闹的氛围,张鹤凝却有点儿发愁。
张显军重男轻女思想这么重,自已若是告诉他要去读书,肯定不会同意的。
看来自已得抓紧时间了。
回到村里,张鹤凝借口出去找家树玩,就跑出了家门。
她怀中揣着《三字经》跑向村东边的李夫子家的方向。
李夫子家比蒋夫人住的大青瓦房要稍微小一些,却更加精致。门口外有两个小石狮子,朱红色的大门带着贵气。
张鹤凝平复了一下心情,让“咚咚”狂跳个不停的小心脏缓了缓,轻轻拍了拍门。
半刻后,厅内。
李夫子坐在座位上,下首站着个不及腰的女童正在给他见礼。
“清水村,张鹤凝请见李夫子。”
“不必多礼。”
李夫子端着茶盏,轻睨着微微低着头、站得笔直的女童。
“你上次说,《三字经》你可倒背如流?”
“是。”
“背来听听。”
张鹤凝立马启口:“力勉宜,哉之戒。益无戏,功有勤……”
李夫子轻轻抚了抚胡须,却听那孩子竟然没有半点停顿,非常顺畅地将全文倒着背了出来。
一旁站在屏风后的男童也不禁吸了口气,惊奇不已。
父亲常说,世上各人各异,皆不相同。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竟然还有会倒着背书的人!
“……善本性,初之人。”
张鹤凝背完,厅内一片寂静。
李夫子轻咳一声,稍整肃容问道:“你一个小女娃,为何非要读书呢?”
“小女有难以实现的野望,才华不足托,唯有读书方可负。”
野望?
李夫子差点笑出声。
一个小小女娃,能有什么野望!
“汝可知读书并非一朝一夕可尽,也非轻松闲适之事。十年寒窗尽,未必功名时。”
张鹤凝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语气却异常肯定:“穷且益坚,不追青云之志!若能进学,小女必定会克服一切困难,绝不轻言放弃!”
“我会看你的表现,你去吧。”
李夫子袖下握拳,面上波澜不惊。
张鹤凝低着头施了一礼,退出门去。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说得真好!”
屏风后的男童满眼激动之情,跑到了李夫子面前,显然被这句话感染到了。
“没想到女孩儿家也有这样的凌云壮志!”
李夫子看着自已的幼子,笑道:“你啊,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吧。”
李宿微微侧了头,还有些嘴硬道:“她不过一小小村中女童,即便有些急智,以后前途如何能与我们男子相比!”
李夫子不置可否。
天生的强记之能,坚毅不拔的品行,认真刻苦的决心。
这样的性情人品、才情能力,若是出于一个男童身上,自已定是要收他为关门弟子,当做亲子倾力培养的!
一个小小女童,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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