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食一开始只是一间小小的调料铺子。
路宪承的父母就是靠着这间小铺子将他们兄妹三人养大的。
时逢乱世,军阀混战,民不聊生。
路家大哥脑子好使,上了新式私塾,跟着先进青年们走上了革新的道路,至此再未归家。
路宪承听不懂他们口中的救国救民,也分不清这个主义那个资本的,他只想自家的调料铺子能在乱世之中撑下去,至少能让她的小妹风风光光的出嫁。
路父路母年纪大了,调料铺子基本都是路宪承在打理。
路宪承老实不爱说话,没事儿就爱捣鼓那些调料与可以入味的药材。
他按着不同的配比,总想弄出些不一样的方子。
路小妹长得好,十六七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她还没等到心仪男子的提亲,却等来了灾祸。
从家里出发想要去铺子里给二哥送饭的她,不见了踪影。
多方寻找也未能寻得。
三天后,路小妹的尸体出现在了村口。
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她那天出门穿的那件,脖子上全是瘀痕,她是被掐死的。
路母哭到昏厥,路父眼前一黑人也跟着倒了,醒来之后便有中风之状。
路宪承葬了小妹,安置了父母,想到铺子过去的时候,已经被砸的面目全非。
一个家,就这么无缘无故的破了,他甚至不清楚原因。
幸福的人生有各式各样的幸福,不幸之人的结局却大多一样。
家破人亡。
接连的打击让路母没能挺过去,路小妹死祭还未到百天,她也跟着去了。
路父咬着牙为老伴儿办了葬礼,拿出积蓄,寻了多方关系,终是打听出了缘由。
城里新任都督府管家的侄子,外出采买的时候撞见了路小妹,被她的姿色吸引,动了歹心,合着小斯就将人掳了去。
路小妹会遭遇什么,不用言说了。
父子两人在漆黑的屋中佝偻着背坐了一宿,天亮之时对视了一眼。
就这一眼,便定了复仇的心。
两人不是莽夫,他们用继续寻人买了枪,蹲在管家侄子采买的路上好几日,终于寻到机会枪杀了他。
69書吧
杀完人后,父子两人就逃进了大山里。
那山又高又深,就是猎户也不敢太过深入,可他们父子二人别无选择。
路父年纪大了,又有中风之状,山里难行,气候诡异,又有瘴气,他没能坚持多久就倒下了。
为了不拖累儿子,他在路宪承熟睡之际,悄无声息跳下了山崖。
路宪承在山崖之上哭嚎许久,却连为父收尸都做不到。
他在山里躲了三个月,人完全变了个样子。
这天,他伪装成了进山采药的药师,遮住了面容回了城里想要探探消息,正撞上了新任都督家大公子的婚礼。
婚礼的排场很大,大公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迎亲的路上,随意挥洒的喜钱扔了一路,引得无数百姓争抢。
路宪承也蹲下身子佯装捡钱。
“这大公子看着真有派头儿啊。”
“嗐,他们哪有好人。”这人压低的声音说着。
“咋地,有什么唠头儿?”
“你还记得之前都督府管家儿子被枪杀的事儿不?”
“那有啥不知道的,听说是西桥屯的两父子做的,他们家卖调料的,都说他们讲究,卖的都是好东西,味道正。”
“嗯,都说那路家小妹是让那管家侄子给糟蹋然后杀了的,但其实啊,”这人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他就是替这大少爷背的黑锅,管家侄子死了,这大少爷一个月没敢出门儿呢。”
“你这真的假的啊?哪儿听来的?”
“那你别管,我自有我的路子,听说那路家小妹脾气倔,被折磨的不轻,唉,挺好的一个姑娘。”
“不是,这大少爷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做什么要强迫人家?”
“呵,他啊,就是有这癖好,他这回娶的这个娘们儿也不是什么好人,知道他有这癖好,带了不少陪嫁的女子呢,你说都是预备做什么用的?”
“我的天爷啊......这,这不怕报应吗?”
“报应?他们这帮不拿人命当命的,能在乎报应?”
“......”
他们之后又说了什么,路宪承没有继续听,他垂着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城里。
回到山上的时候,他的嘴里全是血,因为愤怒和忍耐,咬碎了牙,渗出的血。
他恨,恨那些不拿人当人,随意践踏别人的人。
他恨,恨自已杀错了仇人,错失了机会,还搭上了父亲的命。
他恨,恨几乎没有报仇的可能了。
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周围响起。
路宪承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一丝反应。
曾经,他进山寻找草药的时候,也曾听到过这样的笑声。
老一辈总言,这深山里有狐仙儿,每年都会有些进了深山没有出去的人,都被说成是被狐仙儿带走了。
起初听到这话的时候,路宪承总会想,若是真被狐仙儿带走了,那它也是真不挑,就老黄家二德子那揍性的,它居然也要。
路宪承脑子有些直,人家没害巴到他头上,他都不在意。
所以就算总是听到笑声,他也只以为是什么动物或者风吹出来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他希望这笑声真的是狐仙儿的。
他颓然跪地,语气里全是绝望,喃喃道:“狐仙儿,狐仙儿啊,若真有,借我些力量吧,我恨啊,好恨。”
他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喃喃着想要力量,喃喃着恨。
就这么一直到了深夜,山里夜间冷,路宪承全身透湿,冻的嘴唇发紫,却还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
他是有了死志。
恍惚中,他听到一个声音。
空灵又飘忽的传进了耳朵里。
“我可以给你力量,你用什么来换?”
“我,我,供奉,供奉你。”
“不够,不够,还要。”
“我的命给你。”
“不要,我不要你的命。”
路宪承的身子倒下,气息奄奄,他不知道他听到的是不是真实的,或许只是临死前的妄想。
“你要什么?”
“我要你的长子。”
“好,”路宪承缓缓的闭上眼睛:“给...你...”
又是一连串的笑声。
这一夜,路宪承没死,再醒来的他,还是他,却也不是他。
清正的目光变得幽深狡黠,憨厚的样子变得精明又智慧。
他勾着嘴唇笑了。
就像,一只狐狸。
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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