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点,一辆黑色卡宴在鹏城的城际高速上飞驰而过。
“开快点!”晓墨在副驾驶上催着,一副恨不得自已来开车的样子。
“我这还不快啊!我的帽子都忘了带!还在桌上呢!”
“不就是个鸭舌帽么,我路上看到给你买一个!”
“你行你来开啊!”
“我……我没有驾照……”
……
十几分钟前,她还十分后悔跟着洪浅明去御林公馆,后悔说出了原画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只想快点去到溯溪村的夏老太家。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那真的是一位很亲切的老太太啊!晓墨想着,自已的画已经丢了,她可不想夏老太那边再出什么事!
为了夏老太的安全,现在一分钟都不能耽误,必须要尽快赶到!关于这点,两人心里想的其实是一致的。
至于那幅原画,找不找得到,确实不好说……
找到了——虽然可以得到《荷塘泛舟》的线索,找回自已的画,但同时也能证明她的《荷塘泛舟》确实是仿画!
找不到——洪浅明一定会拉着她继续找,而她的《荷塘泛舟》要找回来就只能等警察了……
对了!警察……晓墨从包里拿出手机,刚点亮屏幕,就被洪浅明一把抢了过去:
“你还想报警?”
洪浅明厉声质问道,他心里想着,万一这女的一报警就说被我挟持了,那我可是说不清!
“我们这不是太慢了嘛!我想着先报警,让他们与那边的警察联系,警察比我们快很多啊!”
“你个画仿画的还好意思找警察?警察问你为什么夏老太有危险,要怎么说?”
“我……我就说,”晓墨急中生智,“我就说我感觉到她出事了!”
“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你的梦?”洪浅明嘲笑道,把晓墨的手机放进了自已的口袋。
晓墨调动了她仅有的智商,又说:“我就说有个老太太突然高血压,晕倒了!”
“那你应该打120!”
“我……我也可以说有人入室抢劫!”
“穷乡僻壤,有人入室抢劫一个穷老太太?”洪浅明训道,“你算了吧!别打草惊蛇,要是惊动了别的人或者妖怪,真的把那夏老太怎么了,这罪过就有你一份!”
“我,我只不过担心,你这样开车去溯溪,明天下午都不知道能不能赶过去!”晓墨被怼了几句,还是没放弃,继续解释着。
洪浅明又怼了回去:“我什么时候说要开车带你去溯溪了?你看看前面!”
洪浅明伸出手一指:
“先坐高铁去赣南省的溯县,然后租车去溯溪村!”
晓墨往前一看,前面确实是高铁站。
“如果夏老太没事,我帮你找到原画,你就会帮忙把我的画找到是吗?”晓墨看了眼火车站的入口,不确定地问。
“当然,”洪浅明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不过……如果你报警,我就告诉所有人,说你的画是抄的,请你好好想想用仿画画参赛的后果!”
“我……虽然我的画是仿画,我还是想快点拿回来嘛……”说起仿画,晓墨也自觉惭愧,越说越小声。
“你真的担心老太太的安全,真的着急找回你的画,那就请你到了溯溪村快点带我去那老太太家!”洪浅明念叨着,把车停好,然后把晓墨拉下了车。
“都过了两年了,那老太太,是否健在还不清楚呢……她两年前眼睛就不太好了……”晓墨咕哝道,也不知道洪浅明听到没。
洪浅明没理会晓墨说的,继续念叨着:“你能看见原画,我未必能看见。听说能看见那原画的人,都不一般……”
“你未必能看见?”晓墨心想,洪浅明在说什么呢,怎么会看不见?
“我可是近视啊,”晓墨指了指鼻梁上那副眼镜,“我戴着一副眼镜才能学习工作。你都不用戴眼镜,视力难道没我好?”
洪浅明专心开车,没再回答。凌晨一点半,两人赶上当天第一趟高铁,此时车上的人并不多。
庄晓墨跟着洪浅明先去餐饮车厢吃了盒快餐,然后回到座位。因为昨晚就没休息好,今天又实在太累了,她几乎一挨着靠背就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晓墨看到一条粉色的裙摆在眼前飘啊飘,有人忽远忽近地喊着:“小墨,离他远点,小墨……”
晓墨梦中含含糊糊地问:“你是谁?你有什么事?”
粉色的裙子倏地一下凑近了,那个蘑菇头女孩贴着晓墨的脸问: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原画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说?
为什么要说?
为什么……”
晓墨不知道怎么回复,她被洪浅明从梦中晃醒的时候,还在念叨着:“你怎么也知道原画的事呢?”
“我当然知道,”洪浅明见晓墨醒了,歪头一笑,“我可是洪浅明啊!”
晓墨才发现蘑菇头的影子已经消失了,洪浅明那瘦削的脸庞正在面前晃着。
列车广播就在此时响起:“尊敬的乘客您好,您乘坐的G2678次列车即将进站,前方站是溯县站……”
凌晨四点,溯县高铁站外的出租车不多,还好洪浅明已经在火车上租了辆车。两人出站的时候,租车行已经把车送过来了,是辆白色大众。
五点,白色大众已经行驶在通往溯溪的乡道上,晨雾微薄,偶有鸡鸣。远处的稻田向四处延展开去,一片一片的村落隐约可见。
车上只开了两盏小灯,洪浅明瘦削的脸庞在灯光下被拉长了不少,灰白色的头发在微黄的灯光下似乎变成了深灰色,晓墨在副驾驶上睡着,突然一声鸡鸣远远飘来,叫醒了她。一睁眼,旁边还是洪浅明那张瘦削的脸和灰白的发。
那头发,肯定不是假发,看着也不像染的。
盯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从晓墨脑海中冒了出来。
像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她又在脑海中迅速搜索了一圈——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头发。
明明才认识两天……为什么会觉得认识很久了呢?
只是知道名字,也算是认识了么?
这趟跨省跋涉,是晓墨第一次和异性单独出远门。
大一时,她谈过一个男朋友,暑假时,也一起约着出来逛过两次街。
那是个相貌平平的男生,穿着倒是干净齐整,加上五官端正,看上去也文质彬彬。
但还没来得及开启一趟长途旅行,两人就已经分了。
当那几个高中同学突然出现,再次造谣的时候,前男友竟然选择相信他们!任凭自已怎么解释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是合成的,都换不来一个信任。
宿友早就提醒过:第一次见面就问你是不是本地的,问你家有几套房的男的,都没安好心!都是奔着钱去的!
虽然晓墨确实被前男友这样问过,但并没有觉得对方有什么恶意,也不觉得对方是图什么。毕竟,谁会有那么深的心思呢?
父母刚去世时,前男友还装模作样地陪伴了一下,更多的是旁敲侧击,问父母给自已留了几套房子,留了多少存款……当得知晓墨不是亲生的时候,他仍装作关心,但当他得知晓墨除了读书账户上的余额外,什么都没有之后,就冷淡起来了。
加上高中那几个同学的出现,他正好给分手找了个义正言辞的理由。
“看上去挺清纯的,实际那么下贱!艺术生果然放得开!”
“要不是见到你高中同学,差点就被你坑了!”
……
他最后吐给晓墨的那些话,像一根根冰刺,直直地扎进了晓墨的心,融不掉,也拔不出。
分手后,那个男生不但到处和别人说着自已莫须有的“罪名”,甚至大肆宣传从造谣者那听来的鬼话。每次在学校撞见时,他都像见了什么瘟神一样,几米开外就开始绕道,晓墨亲耳听到他和别的女生各种吐槽,渲染她“下贱”的过往……
被冤枉的明明是自已,结果倒像是他受委屈了。呵!
暑假时,父母去世的打击刚略有减缓,自已却又被人造谣甚至因此分手……因此,晓墨一度陷入抑郁很久,大二开学那几个月,她几乎都在黑暗中昏沉沉地度过。
还好,室友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后,一直关心她鼓励她,慢慢的,她终于走了出来。
关于那场一时兴起,草草结束的恋爱,晓墨虽然有过遗憾,但过去的时间越久,晓墨就越觉得:不合适的人,还是早看穿,早分才能早解脱。
现在,晓墨一想起那副文绉绉的样子,只觉得那完全是个斯文败类。
而旁边这个男子,这位出名的鉴赏家,收藏家……晓墨看着那显眼的发和俊俏的脸,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
“他不会盯着别人的房产,或者想拿免费的画吧!至少……他总不会是个骗子吧……”
“你说谁是骗子?”
“啊?我……我没有啊……”晓墨一下子惊醒过来,明明是心里想的事,怎么说漏嘴了?
“我再提醒你一次啊,”洪浅明严肃地说,“你的画可是仿画,你才是——”
“我才是骗子!对,我是说我是骗子!”晓墨赶紧认领“骗子”封号,又马上转开话题:
“你,能把手机给我,让我请个假吗?”
她用手指了指洪浅明的口袋,那里还装着她的手机:“就打一个电话,要不……他们可能会报警的。”
“你迟到了,他们首先会给你打电话,而不是报警!”洪浅明斜眼瞥了过来,“等他们打你电话时你接听就好了。”
“可是万一等下没信号呢?”
“那个溯溪村有那么偏?”
“嗯……我和同学们走丢后,怎么都打不通电话,信息也发不出去,所以只能先在那个老奶奶家借宿。”
“那也没事。我让赵老板给你请个假。”说着,洪浅明掏出自已的手机,给赵老板发去一条语音:
“老赵啊,找你个事儿……”洪浅明对着手机吧啦了起来。
69書吧
“啊?这……”晓墨张了张嘴,难以置信,竟然还能找客户给自已请假!
“你实习结束回学校后,如果需要请假离校的话,我还可以帮你找丰教授请假,怎样?”洪浅明发完微信,扭头对晓墨开玩笑似的说。
“啊?不用不用!”晓墨摆手拒绝,“我只想找到我的画。”
“然后拿奖金?”
“嗯……”晓墨沉默着,又赔笑道,“你说可以拿就可以拿,嘿嘿。”
“我要是说不可以呢?”
“那我也没办法啊……”晓墨打着哈哈,心想自已的画碰上了洪浅明,虽然拿了个二等奖,却被发现是仿画,也不知是福是祸。
白色大众继续往前开着,路慢慢窄了起来,晓墨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突然,她再次睁眼时,大声喊道:
“停车,停!”
一棵大榕树守在溯溪村口,树干得三四个人才能抱得过来,后面三条小道指向密林深处。一条小溪沿着左边的小道缓缓流下来。想去村子,就得走左侧道路,溯溪而上。溯溪村由此得名。
晓墨望着前面,对洪浅明说:“车开不进去了。前年来写生的时候,大巴车老远就停下了。”
“所以你们还没到这里就停下来写生?”
“是啊,那时是四月份,刚下了几天雨,村里的油菜花刚开不久,地上很多泥。开车的师傅说再往前,车就难走了,离村口还有一公里吧,就把我们放下了。
“然后你就和大部队分开了?”洪浅明说着,把车停好。
“我们那组都想画这棵榕树和旁边的小溪,所以就在这里多停留了一下。和我一队的同学们下午去油菜花地找别的同学汇合。但我在去夏老太家前就扭伤脚了,村里的土路很滑,根本走不了,就在老太太那住了一晚……”
“那老太太……应该是个好人吧。”洪浅明说着,下了车。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正好七点半。
“是啊!还好遇到了她。”
“然后你就抄了她家收藏的画?你就这么报答她老人家的?”
“其实我……我到现在也不清楚那是谁的画的,甚至不清楚那算不算一幅画……”晓墨眼角低垂,不好意思地说着,也走下车。
“怎样才算一幅画?得奖了认证了就算?没得奖没名气就不算?不清楚是谁画的就可以抄了吗?”洪浅明往前几步,回头看向晓墨,“你确定是往左边走?”
“嗯,上次我们那组就是在这里和其他同学分开了。后来我才知道去看油菜花要往中间走。”
“右边呢?”
“右边是通往村里的墓地,丰教授说的。”晓墨说着,往左边道走了过去。
和两年前一样,晓墨再次站在这三条小道前的时候,又来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有个人用拳头抵住了她的胸膛,一直往里抵着,压着。
那种闷闷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把她往外推,让她不要走进来一样。
“奇怪……上次也是这样……”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被洪浅明听到了。
“上次怎样?”
“没事……就是头晕,胸闷……”其实晓墨想说的是:这次感觉更不好了,胸闷得难受……
“要休息一下吗?你是不是晕车?”洪浅明从车里拿了两瓶水,递给晓墨一瓶。
“还好,趁早过去吧。现在还不晒。”晓墨接过那瓶水,摇了摇头,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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