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认识她?”
庾夏吃惊到甚至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
“认识。”
蒋至虽然同样表情言语面对庾夏,但心理活动已经转换几轮,现在准备采取临时措施,理由依据如下:
第一,这人身份目的未明,看起来没有计划单凭冲动,懵懵懂懂,只会拖累;
第二,阮彩在銮天高中因为严重霸凌事件,17岁被毕貅安排去美国,前段时间被学校开除刚回来,不至于才几天就结仇。这人应该以前就认识;
第三,阮彩酒精过敏,只有家族内部以及小部分工作人员知道,是谁告诉这人的?
第四,电梯已经在这层停留了超过一分钟,如果刚好楼下有人等那就…
“呼呼呼…”
对讲机里传来试话筒的声响,接着一把好听的女声询问:
“你好,宝诸小区电梯支援,请问客梯14楼有人吗?”
蒋至跟庾夏心中同时“咯噔“。
庾夏的心下沉之后,迅速陷入更深迷茫。
而蒋至的心,经过这突如其来但也不算意料之外的一下敲打后的瞬间,便接受了这既成事实,同步更新下一步行动:
第一,我是从绕过监控的路线上楼的,用的是管理员的备用门禁卡,手机上装着私家车车牌识别的APP而且阮彩的车牌信息还未删除。如果我被问话,不可避免要被说明受谁邀请以及电梯里情况,万一拖到阮彩醒了就很麻烦;
第二,对面这人看起来紧张又没经验,单独把她留在这里不知道会说些做些什么。而且,有人告诉她毕家成员的私密信息,应该不是出于同情,而是这人本身也很有利用价值;
第三,与其让给别人引出不可预料的问题麻烦,不如先搞清楚她的身份看她有什么可用资源。
第四,既然确认宝诸小区的公共区域没有监控与信号,那么到现在为止的事情,还可以整理补救一下。
蒋至猛地抓住庾夏手臂,用几乎要从手臂里拧出汁来的力气死死扣住,拉至身边。庾夏痛得张嘴大叫。
还没叫出声,嘴巴就被蒋至的手压实,连“呜”的余音都听不见。
蒋至用刚好只足够近距离两人听到的低音量,飞快又匀速地交代:
“你没见过我。”
“你敢说错话,我会找到你,你后果自负。“
“阮彩两个小时之内不会醒。她不知道你出现过,你想办法赶紧离开。“
“等下我说的,你全部记住!“
庾夏还来不及回应,就被利落地一把推出电梯外。
“你好,我这里14楼。我出来的时候,看电梯开着,有个女生不知躺在这里多久了,怎么办?“
蒋至此时已经后退一大步,冲着对讲机说了老长一番话,声音听着带有强烈的焦急脆弱情绪。
庾夏则傻傻的,瞅着蒋至这张由始至终的清淡面容,竟然如此自然地持续说出了全然不一样腔调的话:
“我想叫救护车,但到处都没有信号!“
“我朋友给我申请的临时出入码,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用,现在根本下不来!”
说这些的时候,蒋至从白色包外面没有拉链的口袋里抽出手机,然后指着庾夏,做了个“手机”的口型。
庾夏赶紧把手机拿出来,点开指纹递给她。
“不着急不着急,请你不要紧张。”对讲机里传来安慰。
“你们那里能操控一下,让我们下去吗?我好害怕,这个女生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庾夏年纪轻,蒋至说到这里的时候,又特意将声音削尖点,听起来明显清脆了些。
而且,对讲过程中,她双手大拇指同时操控两个手机:两只大拇指不同频率时段敲两个手机的不同位置。
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在自己手机屏幕点了一下。
然后,她又在庾夏的手机里点了两下。
她双眼盯着两个手机,等待,大约一两秒,皱眉(因为没有信号导致发送不成功)。
蒋至停滞的这两秒,时间被拉地格外长。
庾夏沉下的心,一下子又被提到嗓子眼。
“可以可以,你直接站在电梯里就行了!”对讲机此时回复。
紧接着,蒋至抬高庾夏的手机,镜头对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咻一下“唰”一声,拍了一张照片。
拍照的时候,两个手机特意移到了离对讲机远一点的位置(为了声音不被听到)
“哦,谢谢你!谢谢!”蒋至对着对讲机,语气稳定,虽然依旧皱着眉。
说完,她将自己手机放回白色运动包,两步走出电梯,声音又迅速拉低降量到方才交代庾夏的同样程度:
“如果有必要,给他们看这个。”
“只能给他们看这个。”
手机硬邦邦地塞进庾夏手里。
庾夏只注意到蒋至没皱眉了。
同一时间,她被后背一股来自单手的极大力气推进电梯,直接撞到电梯墙。
电梯门在她眼前逐渐闭上。
屏幕数字显示下行。
庾夏这才有机会看手机上的东西:
一张临时出入码图片。
图片拍得很均匀方正,几乎是手机截图的效果。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匆忙检查,很快反应出:
矿泉水瓶!装酒精的矿泉水瓶不见了!
被那个叫蒋至的女人,塞手机的时候…还是什么时候…总之,被她拿走了!
“什么人?”
“她到底是什么人?”
立交桥下,是另一个世界。
首先,扑鼻尿骚味。
考虑到阉掉的纯情公狗闻到母狗留下的随机暧昧也会激动颤抖流口水,人类在嗅到这般猛烈的代谢物气味后也依旧能够正常走走停停吃吃笑笑,充分说明人类所谓进化,也不过是消减繁殖本能,提高忍耐阈值。
另外,人突然变样。
少了头顶的自然光亮晚霞,人类随即丧失了某些道不明的神采,所以才会下意识地步履匆匆,就连开过的车辆,也逃离般地踩尽油门。
莫非,是因为看到垃圾桶对面的花圃泥土上面撑着的一顶蚊帐以及贴墙的蛇皮袋?
啊,说到这个。
戴黛开始走神:
蚊帐里有个男人,头发很长很乱,双手捧着一本书,正在低头读。
蚊帐外面,有三四个空啤酒瓶。
戴黛记得他。
他是流浪汉,周一至周五早上9点到12点,下午2点到5点,准时在桥上中间的某个固定位置乞讨。
他虽然只在工作日活动,却从不占用上下班高峰跟吃饭时间。正因为这样,他被劝离得少一点。
当然他也机灵,有人来了立马安静离开。
他应该不受其他流浪者或乞讨者待见,一直独来独往。
现在乞讨人都配有二维码,他也没有,可能没有手机。
戴黛第一次见他是一年前:他盘腿坐在天桥上,面前一个无光泽的不锈钢碗,里面有两张一块钱,两张五块钱。
他在碗后面,不看人,只读书。
戴黛站在对面,朝下扫一眼:书全英文。
出于好奇,她用手机对着书页偷偷拍了一张照片(静音)。
69書吧
然后她去桥下便利店换了五块钱,放进他碗里。
他动也没动。
戴黛放大照片,通过名字确认,这本书是哈代的小说”无名的裘德“。
她觉得这是乞讨策略而已:读书人显高雅一点,钱也能得多一些。
后来她又路过三次,都拍了照片,每次五块钱。
三次不同三本书,依旧全英文,分别是: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杰克伦敦的“白牙”,约瑟夫康拉德的“黑暗之心”。
戴黛于是怀疑,他在实践某种行为艺术,顺便体验一把人间生活。
现在。
“原来他睡在这里!”
戴黛内心闪过一丝羞愧:自己竟然推断错误!
才过三秒,她又推翻:
“话不能说太早!人绝不可能跟看起来的一样!”
“下次路过给十块,顺便问他几个问题,看是真读书还是装模样。“
“还要搞清楚,他的书哪里来的?“
正想着,一个高个子大只男人,踩着人字拖,手里拿了个冰红茶塑料瓶,晃晃地走来,看起来要扔垃圾。
戴黛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这个捡瓶子的老年女人身上。
男人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她看男人手上的瓶子一眼,伸手,示意把瓶子给她。
男人将塑料瓶递到她手上,然后转身离开。
就这样,她一手抓瓶子,一手抓茶叶蛋,脸部大片皱纹还是随着咀嚼,上下左右地挪动着。
“正常。”
“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哪里?”
戴黛正理不清所以然的时候,余光扫射到到侧面动静:
那个流浪汉抬头了。
“妈的,是个女人!“
“流浪汉是个女人!“
“惯性思维!“
“刻板印象!“
“个人成长进步的巨大绊脚石!“
戴黛被自己犯的低级错误彻底击垮。
一只足球滚了过来。
恰好停在齐麟与杜鹃之间。
足球的每一个白色多边形皮面上,都用油墨笔写了“吉”字。
杜鹃知道这是房祥的足球。
房祥小名叫“香香“,房吉叫”臭臭“。
房吉生出来的时候状况不好,在保温箱里住了一个月,所以父母给他起个粗犷的小名,希望挡一挡。
房祥之所以在足球上写“吉“,是因为她只会写这个字:三条杠,一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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