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向来脾气暴躁,不管什么场合都是一副泼辣做派,咄咄逼人道:“你信不过你伯祖母和叔祖母也罢了,如今连相府夫人都不相信吗?”
攸若挺直脊梁道:“儿媳信得过所有人的好意,只是不信那些牛鬼蛇神。”
“婆母想必是忘了,当年的汴京城是怎么被金人攻破的吧?忘了公公是因何殉国的,忘了世子是为什么被金人掳走的吧?”
“就是因为一些无耻之辈鼓吹自已能施法退敌,带着一帮地痞无赖主动打开宣化门,做法迎敌,结果被冲锋而上的金军呼啦冲散,铜墙铁壁的汴京城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攻破,城中百姓尸横遍野,皇亲国戚沦为金军俘虏。”
“想当初那郭京鼓吹自已身怀佛、道二教法术,能施道门“六甲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布阵,还会佛门“毗沙门天王法”,可生擒金将退敌。可结果怎样?将汴京城拱手让给了金军!这个教训还不够惨痛吗?”
69書吧
“恕攸若愚钝,无法再相信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攸若愿意去公公的牌位面前闭门思过。”
言罢,攸若丢下众人,带着清桐和簟秋自去祠堂罚跪,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老夫人生怕开罪了相府夫人,赔罪道:“到底是粗鄙军户家出来的姑娘,不懂规矩,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咱们吃饭。”
康靖事变留给大晟朝百姓的教训太过惨痛,至此席间无人再说出请道人做法驱邪的话来。
一场安排好的鸿门家宴,因着二夫人的退避三舍,攸若的自请受罚,好戏还没粉墨登场,就匆匆散了。
老夫人担心相府夫人因着攸若出口不逊而记恨侯府,待众人散尽之后,特意让张箴陪着又说了好多话,相府夫人直夸张箴一表人才,未来可期,还说一定会在覃相面前美言几句。
老夫人见相府夫人对张箴赞不绝口,也跟着投桃报李,夸赞站在她身边的表姑娘仙姿玉貌、雍荣闲雅,瞧着让她心里欢喜,邀她时常来侯府小坐。
那女子噙笑不语,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无意间目光与对面的张箴炙热的眼神相撞,立刻低了眉眼。
张箴嘴角漫出淡淡浅笑,有意将视线挪开。
一直到日头西斜,相府夫人才带着表姑娘离开,张箴亲自送至垂花门外,目送马车辘辘远去,直至拐入街角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
那厢,表姑娘放下撩起的车帘,柔声道:“多谢夫人相助。”
相府夫人摇了摇手中的玉骨扇,闭目养神道:“郡主还是想办法尽快把鲁王迎回来要紧,这样才算稳妥。”
这女子不是旁人,竟然是郡主乐君,也难怪一向眼比天高的相府夫人能屈尊降贵去宣平侯府,原来都是看的郡主颜面。
乐君道:“听说宫里有妃嫔怀孕了,让覃相想想办法处理了才是。”
相府夫人半睁开眼,不悦地睨了乐君一眼,“我们的手哪里有那么长?郡主若有本事,不如亲自去处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被她如此抢白,乐君并没有与之置气,只是好声好气道:“以我眼下的身份,哪里有机会进宫下手呢?三王爷看中的是相爷的能耐,未来辅政的也是相爷,我们不过就是一个传话的。万事还得依靠相爷。”
相府夫人也不是好糊弄的主,“着什么急,万一是位公主,我们岂不白白冒险了?等过几个月再说吧。”
乐君娇笑道:“夫人说的是,我这就写信给三王爷。”
相府夫人很不明白,为什么金国三王爷如此信任这个女人,难道真如夫君猜测,她和那三王爷不清不楚?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无忌惮道:“且等一等,让我与相爷商量商量。”
乐君道:“一切全凭夫人和相爷安排。”
相府夫人不想和她多言,将人送至别院后,立刻掉头回了相府,下车之后命人将乐君坐过的垫子和用过的杯盏通通扔掉。
一旁的老嬷嬷劝道:“那都是顶好的东西,赏给下人们吧。”
相府夫人甚是嫌弃道:“好好一个大晟朝的郡主,私底下竟是这副狐媚样子,我瞧着恶心,通通烧了。”
老嬷嬷劝不动,只能照办,回头命管家重新取一套新的出来。夫人向来奢靡,穿戴比之宫中嫔妃都不落下风,怎在意这点儿东西。
再说攸若,一直在祠堂跪到天色黑透,也不见有人过来。
萱辉堂上,朱嬷嬷为老夫人揉着肩,悄声问道:“今晚还给世子送药酒吗?”
老夫人憋着火气道:“蠢东西,都闹成这样了,还怎么送?先作罢吧。”她没有想到,攸若竟会为了二房,当众让所有人下不来台。
朱嬷嬷又问:“那世子今夜要出门,还拦不拦?”
老夫人不耐烦的摆摆手,“由他去吧。若是真能攀上覃相,咱们也未必一定要和宋家绑在一起。”
朱嬷嬷不解,“奴婢愚笨。”她不明白,刚刚还要不惜手段成全促成世子与世子娘子圆房的老夫人,怎么突然又想开了。
老夫人幽幽道:“宋家与穆家的瓜葛太深,我猜这次相府夫人前来,是想来拉拢宣平侯府,让咱们府站在覃相那边。如此,咱们就不着急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世子娘子还在祠堂跪着呢,要不要去传个话?”
“你急什么?稍后自会有人过来为她求情。”
果不如老夫人所料,萱辉堂刚静下来不多时,二夫人就匆匆赶过来为攸若求情,“婆母若觉得攸若错了,儿媳愿意一起受罚。”
老夫人斜靠在贵妃榻上,半眯着眼睛道:“我也是为了筠哥儿着想,你们若不想离开侯府便罢了,何至于当着相府夫人的面让人难堪?那覃相是什么人?官家都要给三分颜面,攸若竟敢当众拆台,你说该不该罚?”
二夫人道:“攸若也是因大哥殉国,世子被俘之事气不过,才说出那番话来,婆母看在已故大哥的面子上,就饶了她吧。”
只要世子一日未袭爵,二夫人仍旧是侯府夫人,这个面子老夫人总要给,微微有些不耐烦道:“行了,我老了,说话不中用了,需要媳妇提点我该做什么说什么。你去传个话,让她回濯缨院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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