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怒气冲冲道:“怎么,当了几年的家,就敢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你瞧瞧,弄出这么大的乱子,你这家是怎么当的?”
“明儿我就回了老夫人,你既然管不住这些人,就干脆别当这个家!”
攸若一改之前顺从谦恭的姿态,身板挺直,目光迥然道:“侯府自有侯府的规矩,攸若只是按规矩办事,并无不妥。婆母若觉得攸若做得不对或者处置不当,就请老夫人和二婶婶做个评判。”
二人争执间,听到动静的柳夫人也赶了过来,劝和道:“依我看,今日这事都是为了例银闹得,周康家的固然做得不对,不过他们家世代在侯府为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我替她向大嫂赔个不是,日后让她去我院子里当差,行不行?”
“断没有把人赶出府的道理。”
“至于这削减例银的事,到底是杯水车薪,帮不上什么大忙,不如先就此作罢,大家该做事做事。今日攸若不是还要出门子,别为了这点儿子小事,伤了主子们的和气。”
姜夫人怎肯放过这个当街让自已女儿难堪的下人,立即驳斥道:“不行,一码归一码,例银的事以后可以商量。至于这个女人,竟敢做出此等逾矩之事,罪不可赦。若是今日放过她,日后人人都来效仿,谁还把侯府的规矩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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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若道:“事出有因,不能一概而论。周康家的确实该罚,但不能只罚她一人,其他犯事者也应一并处置,方显公平公道。”
姜夫人大怒,指着攸若的鼻子道:“其他犯事者?难道她还有同谋不成?行,有本事你现在就揪出来,一并处罚,赶出府去,永不录用。”
攸若道:“儿媳的意思是,坏了侯府规矩的不只她一人,既然要立规矩,就好好整治整治,不能宽此严彼,让众人觉得不公。”
见攸若如此伶牙俐齿,姜夫人一时竟不能反驳,想起今日还要参加韩家家宴一事,态度和软了许多,“阿若,你今天还要出门,不如先将周康家的关起来,等你们回来再处置。”
争执无益,不如退而求其次,等攸若出了门,她有的是时间腾出手来收拾周康家的。
闹到如此境地,攸若怎肯轻易放过,机会千载难逢,稍纵即逝,“ 人必其自爱,然后人爱之;人必其自敬,然后人敬之。韩家这样门第最是讲究规矩礼仪,攸若身为管家人,若是自家的事情都没理清,实在没脸去见韩老夫人,更没脸接受她老人家的抬爱。”
“是攸若没有管理好后宅,攸若愿意接受处罚。今日这事如果没个交代,攸若哪里都不去。”
姜夫人手指攸若,“你……大胆……你就这么和长辈说话!”额头上青筋直跳,怒火中烧,却又无计可施。
僵持之际,朱嬷嬷打开萱辉堂的正门,对众位道:“老夫人醒了,请大夫人、二夫人、世子娘子还有周康家的进去。”
老夫人抬起疲惫的眼,扫了一眼屋中众人,刚才发生的事她已经从朱嬷嬷口中听说了大半,不等任何人开口解释,先行安排道:“老二媳妇,你带着芷姐儿去韩家吧,韩家下了帖子,咱们也应了,没有道理突然不去。”
“没得说出去让人笑话。”
柳夫人起身问道:“如若旁人问起阿若,儿媳怎么说?”本来她是没打算去,已经回帖婉拒了。突然间让她代替攸若去,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老夫人揉了揉额头,攸若主动开口为老夫人分忧:“劳烦二婶婶就说我病了吧。”
柳夫人知道老夫人不想让她这个外人在场,识趣地福礼道,“儿媳这就收拾收拾过去。”话罢,带着二房的丫头婆子先离开了。
毕竟是大房的事,老夫人不想让二房看笑话。再者,支开柳氏,攸若一个晚辈掀不起多大的浪来。
柳夫人刚离开,老夫人就将面前的茶盏砸在地上,对着二人呵斥道:“作为一家之主,当着一众下人的面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攸若和姜夫人纷纷老老实实地跪下,姜夫人将周康家的泼了张芷一身粪水,还将侯府最有牌面的驷驾马车给弄脏了等事,咬牙切实地说给老夫人。
“母亲,这事如果不严肃处置,侯府的颜面何在?”
“母亲,她险些坏了芷儿的终身大事。您不知道,为了今日,芷儿花了多大的心思,抱有多大的希望。若是芷儿和韩家的亲事告吹,她担得起吗?”
“这可关系到咱们侯府未来的运势呀!”
“请母亲重罚。”
老夫人听罢,眼皮掀了掀,睨向攸若,幽幽道:“你怎么看?”
攸若道:“周康家的做法固然不对,但其情可悯,其行可原。她的丈夫是因为照顾公公才丢了性命,她的两个儿子虽不是为侯府效命,但在军中也是二叔父的亲信,与侯府互相成就。”
“如此周家算是侯府的恩人,她的男人不在,儿子没有音讯,只剩下一个孱弱的孙子相依为命。偏这孙子又自幼体弱,常年吃药,若是月例减半,真真是断了他们祖孙的活路。”
“听说婆母要将她撵出府去,她没有办法,才会如此极端。”大夫人早就看周康家的不顺眼,她原本是大房的仆妇,但因为儿子的缘故,和二房走得很近。
姜夫人看不惯二房夺走了爵位,但凡与二房亲近的,她都十分厌恶。
又听说柳夫人常常暗地里接济周家,还亲自出面说和,让她家的小孙子上了张家的家塾,是以对周康家的更没有半点儿好脸色,全然不顾之前的情义。
“还有,这次下人们闹事,不仅是因为月例减半,更是因不患寡而患不均。”
“府中艰难,婆母提出‘月例减半’也是无奈之举,孙媳并无异议。不过下人们却觉不公,老夫人请看。”攸若接过清桐手中的账本,捧给老夫人看。
姜夫人毕竟是长辈,攸若给了她几分面子,有些话没有明说,只是让老夫人看账本。
老夫人老眼昏花,示意朱嬷嬷将账本拿远一些,仰着头勉强看清上面的字迹,白纸黑字一条条记录着府内一些肥差的管事做空账、以次充好的种种。
每一条下面都用朱笔注释:已请婆母示下。
至于为何需请姜夫人示下,是因为这些管事都是姜夫人的心腹,不少还是她的陪嫁。
表面上大家月例都减半,可她背地里一直纵容自已的人捞油水,怎能服众?
攸若又将一个清单拿出来,“回老夫人,按惯例,府中对忠诚护主的老仆有额外照顾,每年都有规定的份例,但是据孙媳所知,真正发到他们手上的东西仅有六成。”
逢年过节,府里会额外拿出一笔钱来置办东西,赏给这些仆人,以示主子的恩典,这是老侯爷定下的规矩。
周康家就在其中。
老夫人看了几眼账册和清单,盛怒之下,一把夺过来,朝着姜夫人的面门就扔了过去,“你自已看!”
拍着桌子骂道:“你用的都是些什么人!”
姜夫人臊红着一张脸,一时不知如何找借口搪塞:“这些……儿媳……”
张箴这些年音讯全无,攸若一心为他守节,照顾老夫人,操持张家琐碎,对她这个婆母也是尊敬有加,时常捧着敬着。
虽然偶有坏了规矩的事情,攸若都是想方设法替她遮掩,东挪西凑帮她堵窟窿,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当着大家的面,翻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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