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一树梨花纷飞若雪,花瓣洋洋洒洒的随风飘扬,轻轻的依偎他的发间,拂过他的肩头。
一抹金色的斜阳相映,在这清若出尘的暮光梨雪中,那一袭红衣显得鲜亮而又温暖。
渐渐的,他身边梨花零落成漫天白雪,一层层铺满重山,泠泠的寒意,从苍穹大地间不断的蔓延开来,直成了多如牛毛的砭骨钢针,凌迟肌体的无尽之刃,狠狠的一并扎向自己,诛心的苦痛胶着着。
然而,自己只能觳觫着看着这里的一切,像这个时空的羸弱孤魂,什么都无法触及。
铺天盖地的是刀剑搏杀的冷刃疾风,到处弥漫着殷红的血腥之气。
倏地连绵的群山深陷地狱之火,暴虐的火舌更似滚滚岩浆。
烈火映照下,方才那梨院的温暖红影,竟与此刻的墨发凌风,白衫共剑影翻飞的隽挺之人重叠,正和十余黑衣人极力相搏。
“师兄”,忽然,又见一个白衣之人,从廊庑下踉跄而来,而那拼杀的白衫之人,闻得这声师兄,便冲破重围,旋既便飞身廊下。
举目之下,这白衫人原是墨凌,白衣人则是自己!又见墨凌,急去搀扶廊下那具踉跄的身躯,而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竟旋即掣剑而出,贯穿墨凌胸膛,那滚烫的热血,则顺着剑刃泊泊而下。
“墨凌——”
寻秋雨急切大喊,旋即扑身墨凌,欲将他抱在怀中,却发现自己在此,只是一个虚影,接触不到这里的任何人与物。
而墨凌则惊愕不解的,看着面前持剑之人,又在周身剑伤,并口吐鲜血之下,就此地无力倒地!
“墨凌——”,寻秋雨倏地从床上惊坐起身,原又是一场惊梦,之前梦里的模糊身影,如今已俱是清晰可见。这若是梦倒好,只怕——,想起那一剑贯穿之人,此时,是更只觉寒意沁骨!
举目又见泄窗而进的那缕阳光,便霎觉刺目,在自身寒毒得解之后,那些犹似记忆的梦,更是夜夜不休。
这梦若是事实,那自己对他便不是无由亲切,更非是一见如故,从那句师兄,便已明了!依他举止来看,他飞身去见自己,那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却未料,竟被他所护之人夺去性命,又怎会无恨,怎能不痛!
而今,他又岂止是无恨,那损耗灵元疗伤之夜,落凤山之时,对自己俱是拼力相护——每当想起这些,无尽的愧疚之感,便似荆棘利刃般,直割心扉!
69書吧
自己本是中洲而来,欲知真相,也只能往中洲而去,看来,也是到了辞行之时——一个盘旋多次的念头,在今日方才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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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先生来的正好,我今日在茶中加入了这庭中桂花,好花入味,才不会辜负了这一树的四季如春。
楚家这棵桂树,无有花期盛衰之说,四季繁花似锦,常取以制作糕点,入药,或是惠济一方百姓。
寻秋雨一来,便见玉石几上,两个茶盏,不由疑惑,“家主知道我要来?”
“我这两日无事,知先生剧毒已解,记忆或许会有所恢复,若是恢复,就有你不得不面对之事。既然如此,应也你我分别之日,故而饮茶之时,才多斟一盏,先生若来,也好饮个正当时。”
“原来,家主已然知晓,我今日前来辞行!”
“是猜到,”楚隐又浅笑纠正,“此事先生也不必歉疚,当初救你之人并非我楚隐,而是多亏顾离之妙手。何况,我这些年也是多蒙先生照顾,才多有闲暇以伴妻儿,方得以张畅画眉之乐。
所以,此行离去,先生不必怀愧。他日若是再回,也仍是我楚某的寻先生。”
这一切,楚家主看得透彻,自己又何须多言,索性就由他淋壶拾盏,与他饮茶之际,再道这百丈城的诸事安排。之后,再叮嘱玉儿之修行,楚家就这一个儿子,不免有些许溺爱,幸不娇纵。
也缘楚隐夫妇,对儿女品性要求严格,所以最多也就过于保护些,但君子之风早已篆刻在子女的骨血之中。
直到西边落日,溶金般洒向大地,寻秋雨方才与楚家主告辞,又奔顾府而去。
“顾仙师——”
这一来,便见顾离正慵倚几案,兀自出神,不似以往,若非筛选草药,便是研究那些无谓药方。像是如何令鸟雀说话,人可不眠,或是酿出让人喝罢,能醉个浮生若梦的酒——缘此,才有了那令楚家主大赞不已的醉浮生。
“说你小子多少回了,怎还叫我顾仙师,我很老吗?”
“您是前辈,直呼顾仙师我已觉不妥,莫非直唤顾离,你方才满意?”这顾离又岂能唤得,自问,以自己之笨嘴拙舌,还真没有与他斗嘴的资格!
顾离信手,又向寻秋雨丢去一坛醉浮生,沉思而言:“你倒似言之有理,直唤顾离是有些许不妥,看来,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寻秋雨也随之抱坛而饮,又询他今日之反常,“你为何今日这般闲散”?
顾离依旧慵懒,“闲散就是闲散,哪有什么为何!”
寻秋雨又不禁从旁提醒,“你我认识也有十年之久,何曾见过你这般低调模样?往日是各种忙碌,又何曾见你停下来过?总而言之,你貌似将自己锁在了这方寸之间!”
闻此,顾离是瞬间惊愕,遂是沮丧又兼,“未想,我往日竟然这般忙碌,本以为那浮生的灵气结衣,是我沉溺炼丹,才致术法实力不足,那些学丹语——唉!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寻秋雨见他颜色略显苦涩,便也知这洒然不羁也只是表向而已!
“从自从那日见罢浮生,我便想做出改变,以后也该勤修术法,广做游历。不然,可实是枯坐百年,白活一世了!”
“我今日来也是与你顾仙师辞行,未想你竟也有此打算,这天地之大,此间一别,恐也已是再见无期!”
“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若不为你调理好身子,岂非枉费我对你多年照顾!”
看顾离绕有兴致的戏谑之态,寻秋雨忽有被他盯伺之感,“原来你对我也是全然明了!”
顾离自然知道他话里的“也”是何意,想来他与楚隐,也已言明离去之意,又见寻秋雨之沉闷,遂有调笑而言:
“不过为人尚需低调,你也不能顾仙师、顾仙师的这般叫我,不如你且叫我顾哥哥罢了,此刻方觉,当初浮生的提议还是不错!”
“……顾仙师,你莫非忘却,他是要做你哥哥,玩笑而已,何故又拿我消遣!”
这一见他故态勃发的不羁做派,寻秋雨惟想快刀斩乱麻,面对此样顾离,自己还真是承受不得!看来,也惟有墨凌,方可与他棋逢对手——唉!这墨凌,自己真不知该如何待之!
“也非是我说你,整天就像个小学究,净学些吃糠咽菜的无用礼仪,如此困囿于俗,又是何苦来哉!”顾离以为,他又是无法应对自己,这放浪形骸之态方才叹气,不禁也顿觉无趣!
寻秋雨也懶怠与他辩白,只道:“若计中洲之行,不知顾仙师几时可以动身?”
顾离对于正事向来严谨利落,“给我三日,足矣!”
待行程俱定,再举目天色,已然是月明星稀之时,二人又各怀忧思,索性就同坐屋脊,把酒临风,欲借这明月清风以谴各自愁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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