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自己一切收拾停当,墨凌又暗松口气,就楚玉这张嘴,要是让他看到自己与师尊同塌,心里就一阵后怕。
“你……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师父。”
楚玉因一下接受不了昨日剧变,认知也从师伯一下变为师兄,亦着实受惊,胡思乱想是一夜未睡。
故而,天色方亮,便迫不及待的欲向师父问个明白。
其实,莫云从方才感到身边之人的慌乱,自己随之醒来的同时,又见楚玉对浮生的尴尬态度,也知道他一时无法释怀。
遂又瞥目墨凌,谴他离去。又举目楚玉,唤至榻前。
此时再看楚玉,莫云终也明白,这些年两人相处之中,这莫名的熟稔是缘何而来!
原是因为自己隐约的记忆,将楚玉和浮生重合,两人初随自己修行之时,年岁也相差无几。
想当年,浮生十岁来到山上,在一群应试弟子中尤为出挑,自己本来作为试练仙师而至,并无意收徒。
但又见这孩子根骨绝佳,人亦明朗,不禁就令自己想到山间清风,碧空流云。
于是,就想收在身边,悉心教导,为他护下这一世明净。
莫云见榻沿稍显局促的楚玉,也知他此时与自己生疏。
便随即祭出一面铜境,又缓言而道,“此境名为功过镜,是令清平宫弟子,以正已身之物。
所谓,功、过,便是时顾过往,时正己身,有过改之,有功也戒骄戒躁,也以作勉励之用。
莫云言此稍顿,又着重讲解,
“更重要的是有它傍身,也可从过往历练中吸取经验,窥破不足,从而快速提升自身修为。”
楚玉亦是恭敬聆听,郑重而视,又见铜镜凌空之后,渐渐散发出淡金色的澄净光芒,继而浮现出一个,到处都是枯藤的萧瑟小镇。
此地名为藤萝镇,这里的藤萝花又名紫藤花,花开紫中透蓝,终年灿若烟霞。
紫藤花色有白玉紫藤和粉紫藤,以紫色为多,三色相间之处,更是美幻。
而此地的紫藤花不似别处皆有花期,故而得名藤萝镇。
镜子中,镇里紫藤花已然尽枯,到处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萧瑟之象。
继而,莫云已出现在一个府邸,是求援的贾府。
那贾府老爷贾正,夫人、儿孙,竟齐刷刷的跪下一片。莫云侧身不受此大礼,让他们起身说话。
此时,这贾老爷更是涕泪交加,痛楚而言:
“我这小儿成亲不过一年,便双双死于房中,被人发现之时也已是两具干尸!
遂令人察看,这周身上下又皆无伤口,是皮包骨相,已然血液尽失!
而在两人死去的当夜,府中及镇中的藤萝花也瞬间枯萎。
期间种种异象,疑似妖魔所为,所以未敢报官,亦恐得罪妖邪。
岂料这之后,不消三日,老三竟也和他的一个妾室自溢身亡。
老夫见此祸事,不因五子夫妇之死而止,反有祸及家人之势!
故而请了位云游仙人,岂料三日后那仙人失踪,我那四儿子也死于非命。
也不知为何,从我五子夫妇去世开始,镇里也每天有人失踪。
一时间镇里是人心惶惶,入夜都不敢出门,这贾老爷又悲切惊恐的继续央求:
“还请仙师一定要救救我们,除却那害人的孽障!”
莫云闻言也顿觉蹊跷,这事纵使邪修妖魔而为,也多是取人性命或魂魄。这血液尽失又所为哪般?
遂又缓言相询,“可否容我看下令子的遇难之处”。
贾老爷又乏力应言:“当然可以,就让我长子贾奕,带仙师前去看看,我这把老骨头,是着实受不得太多刺激了。”
莫云二人走后,贾老爷便无力的被下人扶回前堂,等候二人消息。
随着房门推开,一个陈设简单精致的房间,便呈现在莫云面前。
普通的榉木桌椅,白色瓷瓶内,插着一束枯萎的紫藤花。
一盏古朴的油灯,一本厚厚书籍,淡紫色帐幔中,叠着整整齐齐的锦绣鸾被。
若不是此间邪气弥漫,倒不失雅致清幽。由此可见,原主人也是灵动娴雅之人,可惜……就此罹难。
接下来又去三子的院子,游鱼流水一应俱全,花圃里开着稠艳的牡丹正于微风中轻曳。
而在房门推开的瞬间,又忽闻花草之灵炼制的香艳迷香,就此直扑口鼻。
莫云定睛一看,原是那朱红鸾帐里——凌乱的锦绣合欢被,正源源不断的散发着这些旖旎暗香。
好好的良家后院,犹似青楼楚馆般风尘味十足。
莫云不禁皱眉,此地委实污浊不堪!贾奕也是颇为汗颜,面露囧色。
又在房内觑眼而过,可见奢华的檀木妆台之上。
一个个打开的玉箧中尽是珍玩珠翠,胭脂步摇簪花交错,金光熠熠。
吊梁之上两条扎眼的白绫,伴随这推门而进的微风凌空摆动。莫云离去之际,又淡然而问:“出事以后房中可有人打理?”
贾奕不敢怠慢,又趋步近前:
“仙师有所不知,五弟夫妇房间素来利落,又缘当时事出蹊跷,便也无人打理。
继而三弟自缢,遗体入棺后又不翼而飞,自此之后,更是谁也不敢来此。”
两人便说边行,又至一处花廊,贾奕又指廊而道:
“四弟……当时就是吊在了这株枯萎的紫藤花之上。下人发现时也是一具干尸,也是缘这十日中接二连三出事,就草草葬在了祖坟之中。”
莫云又举目紫藤花廊,本应是曲径幽深之地,如今却是形如枯槁!
相较两侧的繁丽多姿,竟也有些森森寒意。一轮浩日当空,却照不破晦暗中的这一方阴霾。
莫云不禁疑惑,这贾府怨气为何如此之重,又肃穆问他,“我需要见一下你五弟夫妇,以及你四弟遗体。”
贾奕顿时一怔,也就随之释然,如今人命关天,又怎能拘泥常规,他们若是真能入土为安,便也不会出现这诸般事了!
既便如此,这开棺大事也容不得自己随之主张,遂又恭敬回言:
“此事,我尚需家父向家父请示,仙师还是且随我来。”
莫云也自知此事重大,又随贾大少爷回到前庭,如今这般状况,也容不得贾老爷计较良多,是立时满口答应,并吩咐贾奕带家丁前往。
贾家墓地在依山傍水的松林之中,远远看去郁郁葱葱,繁盛无比。
走进之后,挨着最边的两个新修墓冢,则是松柏全枯,枯萎的面积也在逐渐侵蚀其它墓穴。
“仙师,大少爷。这能挖吗,会不会诈尸?”几个家丁见此景象,皆是惶恐,又请示二人,巴望着尽快离去。
“无妨,挖吧!”众人又见这大门派的仙师都说没事,也全是心下稍安。
“两边同时下手,挖快点”。大少爷贾奕见已然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吩咐下去让加快速度。
这个些家丁,自然也想尽快搞定,不敢延迟到天黑,一个个挖的也相当卖力。不大功夫两个墓地,三个棺椁就挖了出来。
由于五子夫妇是夫妻合葬墓,所以一个墓穴里两个棺椁。四子墓穴一个棺椁,所以,就挖出来三个棺椁。
霎时,众人便见棺椁周身黑气缭绕,俱是惶恐。又忽闻莫云勒令众人离开,也皆是落荒而逃。而莫云自己,则上前以弱水剑破椁开棺。
第一个打开四子的棺椁,里面皮肉已化为乌有。厚重的寿衣只余一副白森森的骨架,正散发着微弱的魔气。
从收到消息莫云赶来这,就十二天的时间,三日死一回人,四子死亡才第三天,又何至于如此?
莫云又打开另一个墓穴,那五子棺椁,情况如四子一般,只是骨架发黑,生前有中毒之象,骨中魔气略微强盛些。
再打开五子之妻的棺椁时,黑色的魔气自棺内汹涌澎湃,四溢而出。
一个浅紫色衣衫的姑娘,墨玉般长发,流水般倾泻在俊秀的双肩,是颜色绝美,神色惨淡。又淡淡言道:
“仙师为何要管这等闲事,莫不是也要不分青红皂白的替天行道?”
“想必你就是五夫人,我知道你有冤屈,也不想与你为难。
我只是想知道你背后之人是谁,望你怨念得了,早日轮回才是,莫要在堕魔之途迷失本性,伤及无辜。”
“什么?你愿意放过我,倒是与那个猥琐的云游修士不同,又不自诩清高藐视众生,无怪乎仙师生的这般俊毅灵秀。不知仙师,可愿随我来看看?”
这一身魔气的女子,举止大方得体,在得知莫云无意为敌的情况下,态度也转为恭敬有礼。
在这女子挥手之下,魔气中出现一片紫藤花海,一个浅紫色衣衫的姑娘,明眸皓齿的站在藤萝架下。
这女子施出幻术,请君入瓮。莫云自是明白,若直接施术于自己,以她的功力,自己定不会中招。
而此时呈现的幻术,想必正是自己所需要知道的事情。于是,放下戒备,随那女子飘然进入幻境。
这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女孩欣喜的站在树下,欣赏着远山红霞美景,对着那一轮落日:
“我终于化出人形,可以见他了。”
落日余晖洒落姑娘脸上,本来灵秀娇美的容颜,更是镀上了一层缱绻的温柔。
此时远处而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正神色温柔的陷入这一方如梦似幻之间。
69書吧
繁盛如云的紫藤花下,一个曼妙的淡紫色身影,温柔的望着西山的太阳,繁花不及她的美好梦幻,夕阳也不及她笑容间的温柔缱绻。
她看着太阳,男子看着她,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莫云也正看到修竹下那温润如玉的一袭青衫。
他们彼此成就这一方无暇净世,一切如诗亦如画,不觉中已成为人间最亮的一抹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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