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秋雨扶起跪着的楚玉,距出发仅余此一日,让他回去安置停当,陪下家人。这一别,谁也不知到何时方可再见。而两人一狐,也去顾府看准备如何。
顾离对事认真,一切安排井井有条,封丹炉,储存闲余药材,给家里侍卫门仆安排日后生活,这些寻秋雨他们都帮不上任何忙,索性就在顾离这吃喝玩乐,应付这一日闲余光阴。
次日,在明媚的阳光,懒懒爬上东山之时,顾离等一行五人,已齐聚在楚府前庭。
“玉儿,你已长大成人,以后应诸事周全,莫要给你师父惹麻烦”。
楚家主对儿子嘱托着,心里明白,寻秋雨此行危险,必是楚玉纠缠才会愿意带他。不过儿子已然长大,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个小地方。值得安慰的是,楚玉此行是随师父离开。
“玉儿,出行不比在家,凡事要三思而行,多听师父教诲。平生诸事,谨记君子之风,莫负男儿志气”。
楚夫人言恳意切的嘱咐儿子,虽怀心痛不舍,却并未流露于面,不想平添无尽离别之感。
“爹,娘,儿子定会谨记爹娘教诲,我如今也就是出趟远门,你们莫要担心”。
“阿姐,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楚玉嬉笑着,走向一边闷不做声的姐姐。
“记得想家了,能安全回来就好,这个锦囊拿着”。楚雨微说着,手里拿出个锦囊样式的储物袋,垂眸递给了弟弟。
楚雨微虽比楚玉大一岁,但是女孩子一般此男子娇小,在身高一米七几的楚玉面前,却只到肩膀位置。现在微微低头,楚玉便看不清阿姐表情。
“嗯,放心吧阿姐,我会尽快回来”。楚玉摸下阿姐的头,转身离开。
“师父我们走吧”!
“楚家主放心,有我在,就不会让玉儿有事”。
放心吧楚兄,不是还有我在,到时我们一起回来,顾离也爽朗保证。
几人又几句寒暄之后,就此踏上中洲之路。
“顾仙师这酒真是不错,您也给我备些,不嫌麻烦的话能教我更好”。
顾离闻之,却是多有戏谑之意,“你父母不是不让你多喝酒,这一会儿都喝了我三坛了,刚出门就把你父母的话当耳旁风?”
“哪有,我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还不能放纵一下。”
“玉儿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楚玉看师父认真,也顺从答应,“遵命!师父,我喝罢手里这坛即止!”
而此刻的蓝魅,就斜躺在一棵高大繁茂的梅花树枝间,自顾自的饮着自己的梨花酿,懒得听他们热闹。本想着出发时,可以让墨凌把自己这禁制解了,结果那家伙冥顽不灵,把自己和这几个人,一起收进指尖的梅花印,他一人横渡中洲。算了,如此自己也乐的清闲。
墨凌結印瞬移,不消两刻,人已经穿过九劫九万里,到了中洲地界。而后,直上清平宫的碧落峰,停在了之前与师尊共同生活的玉兰水榭。
当初,从这里进去木桥悠悠,绿竹猗猗,再往里则是花开簇簇的玉兰林,一汪云烟袅袅的温润灵泉,四季芙蓉翠盖,擎盘滴露,风清云淡之下,一袭白衣正在案前,手把手的教着身前的小徒写字。
“墨仙师”。
墨凌忽然醒神,再看寻秋雨已有些许迷茫,这里一切如旧,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而楚玉初来此地,又见此间翠峰修竹,立时欣喜而问:“这是哪里”?
“碧落峰,当初你师父我俩的修行之处”。
顾离也不禁赞叹,“这地方真不错,就似人间仙境。”
墨凌又低喃而言,“我师尊本就是位仙人。”
顾离,“……”
楚玉,“……”
蓝魅,“……”
此人一看就是中毒颇深,此毒乃是对师尊的盲目崇拜之毒。一直看戏的蓝魅,不屑的在心里得出如此结论。
几人又顺着木桥流水,穿过两岸修竹,一路过玉兰花海,远远就看到灵秀滴翠的灵泉池,池中心竟擎立着一个灵气泊泊的寒玉棺。几人立时施展凌波微步,皆上前一探究竟。
“墨仙师,这人怎么和你长的一模一样”!楚玉惊呼出声,墨凌也是一愣。
“浮生”,寻秋雨亦低喃而语。
又似乎看到一个少年,欢喜的向自己跑过来,师尊,师尊,你看我捉了好多金光萤火。
那少年小心的捧着,一瓶亮着灿灿金光的萤火虫,一脸欣喜与期待。继而满天的金光闪闪,照映下的玉兰林海恍如银海星辰。
“你怎么给放了,让抓来是助你修行所用”。
“师尊不觉的这样才漂亮吗,我不想它们困在房间里。”
寻秋雨不禁茫然而问,“我是不是有个小徒弟?”
墨凌闻言,立时惊惶且又欣喜,莫非他想起来了?
“师父,我不是在吗”,寻秋雨又茫然的看眼楚玉,转而又看向棺中。
“你醒醒,不要睡……,你在此,等师尊回来”。
一个清瞿的白色身影,悲伤的轻抚玉棺里那少年的脸,然后起身合上棺盖,渐渐的消失在木桥修竹之间。
“秋雨……”,墨凌看他脸色苍白,神情悲凉,不由担心的去扶着他的肩膀。
寻秋雨闻声而望,只见那玉棺里的霜色容颜,便逐渐重合在了墨凌身上,一时也辨不得现实与虚幻,只幽幽而道:
“你还在骗我”。
忽闻此语,墨凌立时大骇,俯身便跪,
“师尊,徒儿大逆不道,请师尊恕罪”。
“谁,谁在那里”?
众人回头,又见一白衣道人正在远处的玉兰树下,无不激动的看着他们。
“莫云仙师,是你回来了”,这白衣道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许颤抖。
“玄机仙师”。“浮生自小随我长大,他向来温良乖顺,断无可能自投魔道,其中必是另有隐情,请仙师无论如何,替我照顾好他的尸身,等我回来。”
脑海里的各色画面身形,声音参差错乱的闪动,寻秋雨只觉浑身无力,继而身子一软险些倒地,瞬又被墨凌揽入怀中。
玄机:“莫云仙师”。
墨凌:“师尊”。
楚玉:“师父”。
顾离:“……”
蓝魅:“……”
这一瞬的变化太快,楚玉看到师父昏倒才突然醒神,而顾离和蓝魅更是惊诧莫名!
墨凌则迅速抱起师尊,疾回他旧时所居之处,又将之扶卧床榻。
“你走开,不要碰我师父”。
楚玉一脸愤怒,虽然不知道墨凌做了什么事,但看到师父都已然气得昏倒,肯定是欺师灭祖,罪大恶极之大错。
墨凌又一把拉开床边的楚玉,急怒而言:“我走开,你又能做什么”。
瞬又强定心神,侧身床榻,又言:“还是劳烦顾仙师,为我师尊问诊施药。”
墨凌认真的样子,看的顾离一怔,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尊称过自己!
只是此时也无暇多想,又随即搭上寻秋雨臂腕,继而缓言道来,“他是一瞬间受了太多刺激,这些年又是病体初愈,尚需静养些时日”。
遂又起身,径直到廊前煎药。自己带的仙丹倒是多,不过都是药性极强的提灵丹,解毒丹,等……,寻秋雨的病症,更需要温补的草药慢慢调理才行。
而寻秋雨、此间应该唤他莫云仙师?顾离想到他的身份又暗自摇头,还是多有不解。
玄机长老与墨凌低语片刻,便也就此离去,之后墨凌便是郁郁寡言,一直在莫云榻前,侍水奉药的尽心守护。
楚玉却不愿由他守着师父,而墨凌又不愿离开,两人便就此僵持不下。
蓝魅则是懶怠看他们争执,又浅淡一言:
“看他在乎师尊的样子,也是一片挚诚,你师父方记些旧事,应也有话与他道个分明,”
继而,也不管他师兄弟二人听是不听,便转身离开。
楚玉不情不愿,也随顾离回到莫云长老给安排的房间。
夜深人静,仿佛夜色也感受到了房内之人的悲哀,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时万壑新浴,千叶滴翠,泠泠寒意丝丝缕缕的进入房间。
寻秋雨——如今醒来应叫莫云仙师,他渐渐睁开沉重的眼睛,就看到趴在自己床前的墨凌,双眸又不禁水光泛泛。
抬起的手也几欲颤抖,瞬间更是喜极欲泣,“浮生没死,他还还活着,”又轻缓抚下他白练似的长发,当初那个明媚的少年,到如今还这般守护着自己,而自己都做了什么——当下也着实是又悔又痛,又悲又喜。
“师尊,你醒了”。
“师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
墨凌看到师尊红红的眼尾,只认为是他还在生自己气。
“我没有怪你,你没有错”。
“师尊,你真不怪我?”
看他慌乱的样子,莫云不禁更为忧伤,只得压下心头苦涩,缓言而道:
“我怪你什么,怪你不该拜我为师,还是怪你,不该轻易死在我的剑下,或是怪你在百丈城,找到我又不告诉我真相?”
如此说来,就连被悲伤压抑的嗓音都有些许颤抖。其实自己回想起的一瞬间,是有怪他不告诉自己真相,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于他,这一切的一切,一直都是自己负他。
“师尊都想起来了”?墨凌因紧张而紧扣的双手,都沁出了丝丝冷汗。
“是记起部分零散碎片,要都想起来或许还要过段时间”。寻秋雨举目凄然,这个从小带大的徒弟,
“你的头发……?”
“哦,我头发没事,只是醒来后它就是白色,后来习惯了就没变回来”。
墨凌在寻秋雨那双凄凉的双眸里,一瞬看见了痛苦,心疼与自责,暗骂自已真蠢,没想到这点。
瞬又运转灵力,那雪玉似的白发,就化作了一身墨玉般的如瀑黑发。
莫云见此则是更为惊诧,“你是如何做到……”
“师尊无需纠结这个,你看我不是因祸得福,如今修为也到了神仙境,头发而已,师尊想看什么颜色都可以,要不赤、橙、黄绿、青、蓝、紫,我都给师尊变化一番。”
墨凌不想师尊自责,便故作幽默之态,也顺便掩去这师徒相人的欣喜与酸涩。
“是师尊对不起你,我又何堪为师!”
“师尊何出此言……”莫非他想起了什么?墨凌瞬间便惊骇的头重脚轻,又强撑心神听他道来。
“一切皆怪师尊,无故伤你性命,其间虽也多有不解之处——唉!罢了,事已至此,浮生可会怪师尊失职失德之罪?”
忽尔言此,莫云便已后悔,又不禁暗暗自嘲,都已经亲手要了他的性命,还指望他不恨自己,自己又有何颜面如此痴心妄想。
墨凌见他并无责怪,倒也不似想起什么,便也松了口气,又诚挚而言:
“师尊,我从未恨你,此事也定有缘由,师尊万不该妄自菲薄,这样又令徒儿于心何安?”
岂料,他非但无恨,人也还是这般明净赤诚,不禁又令人想起早年那个明朗少年,修长的手指又抚上他墨玉般的长发。
“怎这样凉?”
墨凌惊诧之下,便将发间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手中。
“师尊你是冷吗,怎不早些说!”
这人怎就这般不省心,墨凌心下不禁嗔怪,又为师尊置枕掩被,遂又起身,去关上那扇被风吹开的窗子。
这一回来便为自己左右忙碌,莫云也实在于心不忍,“我这里已然无事,你也可回房早作歇息。”
“师尊,我还是陪着你,而且我房内未及收拾”——其实,自己的房间、被褥都被玄机仙师安排的齐全妥当,只是若不以此作为托词,岂不错失良机!
闻此莫云又顿觉惭愧,若非自己方回碧落峰便病体复发,也不会累及浮生无有安身之处,索性往榻内挪了挪身子,又道:
“那还是莫回了,先在此间凑合一晚,明日再行收拾。”
墨凌要的便是如此,又岂会不明师尊意思,心意虽合,但初次而为也难免心虚,便就此合衣而卧于榻沿,不敢过多越矩。
见他如此,莫云也不禁有些凄然,自己这个师尊还真是不甚讨喜,不然自己徒儿又何必这般拘谨,于是,又伸手将他揽回榻内,“睡罢,莫再靠边,小心掉床。”
叮嘱完毕,莫云已是困倦难支,便也沉沉睡去,又缘顾开方多含安神助眠之药,又岂有不困之理。
墨凌见此,又以手扶额,肘支床榻,侧对师尊而卧,又见他墨睫轻颤,双手抱臂,身体也略有蜷缩,似乎睡着都带着些局促不安。
于是,又将自己被子往师尊那侧轻移,而自己也钻进师尊被窝,又牵他微凉的双手拢在怀里。
从今晚观他言行举止,便也知他还未想起自己所期之事,心下不免有些失落,更多的则是紧张,头顶的闸刀何时落下,是吉是凶也犹未知,若等他全想起来,还会这么对自己吗?
唉!此般愁苦,也是自己自作自受,万不该有此贪图。
墨凌虽一怀愁苦难疏,又缘在师尊在侧,也是一夜安眠。
又第次睡意朦胧间,便忽听到两声梆梆的敲门声,“师父,您醒了吗”。
“这孩子一早做甚”,墨凌不悦的皱眉之时,又同时抽回搂着师尊的手,遂起身为他掩好被角,便立时穿靴理衫,一套动作,方行云流水的做完。
就听他一句,“师父,那我进来了”,声随人至,门也应声而开。
69書吧
“糟糕,昨夜竟然忘了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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