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星空,泠泠桂月,满天清辉洒在这春末的碧落峰之上,照影出峰间的板桥新竹,木兰卓卓,别有一番芬芳。
墨凌为楚玉炼制了似绡甲衣,端着一碗汤药穿桥临翠,一路前往莫云所居的玉兰水榭。忽见莫云坐在廊下,看向莲池的玉棺出神。
心下为之怅然,以前从没想到,师尊能为自己做这么多,甚至因此流落百丈城。
“师尊,怎不回房休息,春末的夜风尚带寒气,也不知披件衣服”。墨凌言词责怪,碎玉般的声音却是温柔缱绻。
被忧愁布满的双眸,在回头看向墨凌的瞬间,恢复一贯平湖秋月般的清淡。
“方才睡醒,出来看看”。继而见墨凌手里的药碗,一股暖意便如脉脉温泉,直涌心头。
他总是这般细心周到,自己虽然身为师尊,却未曾护其周全,愧疚之下,墨凌清俊的身形,便总在心头萦绕不去。
对话间,墨凌已将手中药碗递到莫云手中。继而进房去拿件素色披风,回来为莫云披上肩头,并系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端详这出尘的淡然之态,因颈间的蝴蝶结,人也显得有活力了许多,墨凌这下方才满意。
“……”
莫云呆愣的看墨凌打出的蝴蝶結,竟然还是这般毛病,屡教不改之下也只有听之任之。
顺手接过莫云手里已空的药碗,墨凌欲言又止,将碗放在廊柱边的坐凳之上,也在莫云身边拂衣而坐。
“师尊,不问我如何死而复生,或是为何会有今天的修为”。墨凌思量之下,还是想探询一二,师尊会怎样看待现在的自己。
“这样逆天的际遇,遇着寥寥,你能有此运道,师尊自是替你高兴。”
“不过天下修者,无不力求死而复生以及永生之道,此事,浮生还是不要声张,更无需担心我会质疑,我相信你所做所为自有考量,这点师尊绝对放心”。
眼前的莫云眉目舒展,双眸则是平和温润,他什么都不知,就愿意这样相信自己。墨凌不禁垂眸不语。
“其实,我这一日三餐的药,你皆不肯假手于人,而我身体恢复之快,也并非全然是顾离仙师开药之功,十年中我身体皆赖他调理,其间手法还是能分辨些许。”
之中所为,莫云岂会不知,他不过是碍于自己才有疑虑。
“那是,元灵草,中洲以及四境皆不会有此物,但是安神之类的草药,还需顾离开方,所以我就将元灵草配置其中,对师尊身体多有裨益。不出三日,应能恢复到仙尊圆满状态”。
墨凌不想过多暴露于众是其一,实则是因还有一个敌我不明,擅于魅术的蓝魅,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我说出这点,是想你明白,以后行事不必顾虑我是否理解,就如这药,你心之所予,便是我身之所需”。
对于墨凌,莫云自觉有愧,不想他一直为自己,付出良多之下还束手束脚。
而墨凌则是如蒙大赦,心底兀自重复着莫云那句:
“你心之所予,便是我身之所需”。
唇角不觉已弯起浅浅的笑意,瞬间又黯淡下来。
得他此话,忽觉所思所想尚有希望。但感莫云素来清正守礼,又瞬觉希望渺茫。
此番妄想,乃大逆不道之举,他必难以接受。
墨凌思虑百转之下,又因莫云今夜的态度,已然再难按捺。心头那急于破茧而出的忤逆之情,也如春日之韭般,割之更甚。看向莫云之时,也是难掩的目光灼灼。
“天色已晚,你这辛苦一天,理应早些回房休息”!莫云被墨凌这样看着,突然有些紧张的羞涩,似逃开般想要回房。
“嗯,那我们这就去休息”。
我们,莫云狐疑的望着墨凌,此时的墨凌眼中则是一派清明无波。
“师尊,那元灵草药性霸道,所以晚上休息我必须守着师尊,以防不时之需。”
墨凌随即拿起坐凳的药碗,也不管师尊的愣怔之态,兀自先行回到莫云房中。
如此落落大方,横卧在自己的床榻内侧,倒是自己颇显拘谨。
莫云暗自平复下心情,躺在床边。
“师尊”。
墨凌长长的睫羽,在本就略带邪魅的凤眸之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一条胳膊半支着身子,欺在莫云身前,垂眸看着莫云的眼神,则带着些许无奈之色。
“嗯”。
眨眼间看到已在近在眼前的明亮双眸,以及他身上淡淡的梅香气息,连呼吸都若有似无的在自己耳边撩动,莫云瞬间呼吸一窒,耳边也触电般的氤氲起一抹红晕。
“你忘熄灯了”。
“哦”。
原来是这样,莫云随之起身。
谁料,墨凌忽然将身子又往外一探,嫣红冰凉的薄唇,已然扫过莫云的额头,随之则是墨凌掌风一挥,令有些暧昧的氛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也掩过莫云颈间的一抹绯红。
听闻身边之人平稳躺下,莫云才随之放松,却忽然意识那薄唇的温度,竟是不正常的冰凉之感。
随着墨凌翻身间,指尖扫过的自己手臂的触感,因素绡中衣即软且薄,莫云明显察觉墨凌的不正常。
“你很冷”?
莫云有些担忧的声音在清寂中响起。
“师尊,我,我晚上不调动灵力维持的话,就会有些冷,这是我这新身体的弊端,其他倒是无妨。”
说完之后,墨凌还故意往自己的被子里缩了缩身子。
这岂止是有些冷,分明已是冰冷,莫云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将墨凌揽在怀里,还将两床被子合盖在两人身上。墨凌则随之钻进莫云怀中,墨玉般的长发抵在莫云下颚的颈项之间。
莫云一愣之下,只道墨凌应是太冷,揽着墨凌的手臂又为他掩紧被子。黑暗中却察觉不到,墨凌脸上因心下得逞,而扬起的温暖微笑。
感觉着墨凌在怀中慢慢恢复的体温,莫云方才渐渐熟睡。
听着莫云平稳的呼吸,墨凌才敢悄悄的将手臂攀上他的腰身,更是贪恋着师尊身上特有的木兰芬芳,而满足的进入梦乡。
其实,身为花木化形的墨凌,体温自是不同于寻常人类。
植物在寒冷的环境中通常比空气更温暖,在温暖的环境中比空气更冷,因此尽管气温变化很大,植物的温度相对稳定。”
而墨凌既然已径幻化人身,修为又如此霸道,体温之事当然是随他心意,爱怎样怎样。
晨曦初醒绽春色,芙蓉香溢清泠泠。
一袭白衫的青瞿身影,于廊下孑然而立。清风徐徐之中,亦是春寒破衫之时。
“师尊”。
浅浅的呼唤之声,随之是一件素色披风已披在莫云身上。
“可是在忧心血魔花之事?”
墨凌昨天炼制甲器,确实有些劳累,朦胧醒来之时,师尊已不在床侧。看到挂在木椸之上的披风,便取下出来前往寻找。
“如今尚不知他会下手的具体地点,我们应该尽早动身。”
“师尊,你的身体还是再修养一日”。
“我一个修行之人,哪有这般羸弱”。
看着师尊沉静的眼神,墨凌自知已多说无益:
“好吧,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服下药之后,我们就启程去往西境”。
“浮生,以后不必这么麻烦,你也知道,仙尊境就可以不用再吃东西”。
见墨凌每天为自己如此辛劳,莫云有些见之不忍,何况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吃饭已非必要之举。
“不吃饭是可以,岂不是要以灵力维持,虽然所耗寥寥,师尊还在恢复期间,哪有食物来的实在”。
墨凌言毕也不在耽搁,便去准备早点和汤药。
十三日的早晨,蓝魅,墨凌,莫云一行三人御剑而行,方来到西境上空。
“等下”。
时至西境,三人欲寻之前因血魔花而遭涂炭之地,所以降至低空,经蓼水河畔,便见一个淡紫色的玲珑身形,莫云有感似曾相识,便上前查看。
蓼水之畔因生蓼兰较多,故称之蓼水。因蓼蓝是含靛蓝较多的一种植物,为蓼科一年生的草本植物。主要用作染色及药用。
“莫云仙师”。
河畔之人因感有人靠近,率先认出莫云,惊诧之下,脱口而出。
“花灵……姑娘”。
莫云本想唤她“花灵夫人”,忽思及花灵遭遇,为避免引其伤心旧事,故停顿之下,又唤其姑娘。
“姑娘怎会在此,这是?”
看到花灵手中的镰刀以及蓼蓝,莫云不解她一个魔灵,在此割这些东西做甚。
“哦,我割这些卖与染坊或是药铺,以补贴家用。”
这下连蓝魅和墨凌都有些愣怔,她一个魔灵,竟似个凡人般生活。
“你当初不是跟着魔君?”
莫云现在已经蒙的不能再蒙,那个手段毒辣,戾气横生的魔灵,如今竟这般淡然的在此采割蓼兰。
“当初我大仇得报,全赖他恩义之为,后来我也确实随他到魔域,以求结草衔环,好报答他当初襄助之恩,只是一切事与愿违,其间利害并不是我能左右,所以唯退而求其次,做个山野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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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灵幽幽谈来,似感慨良多,如今的无可奈何之下,已截然不见初遇时的慨然之风。
因涉及旧事,忽觉这蓼水河畔多有不便,岂是待客之道:
“此事说来话长,莫云仙师和您的二位仙友,不防先随我回去再做详谈”。
“那就有劳姑娘前方带路”。
莫云自认对花灵还是有些了解,况且见她眼波清明,便也不疑有他。见花灵脚下还有不少方才采的蓼蓝,移步上前,欲担其重。
三个大男人,总不好让一个姑娘负重前行。
而墨凌已先一步,轻松将蓼蓝担与自己肩头,并在四目相接的瞬间,对莫云疏朗一笑。
莫云恍然之下,却未曾记得自己在墨凌心中,何尝不是谪仙般的清雅之人。
而在墨凌眼中,这修长俊雅的身影,只合调素琴,阅金经,方才得当,岂可为这担蓼的粗陋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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