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水之畔,垂柳依依,草木亦榛榛莽莽,几人沿蓼水而行,很快看到一处翠竹当庭的清幽小筑。
莫云看见这小天地的清幽别致,不由想起之前的藤萝镇,花灵旧时房间的一花一书,朴实而又明净。
深感花木之灵的蕙质兰心,更是暗叹世事弄人,若无当年之难,花灵应会一直明净如初,好在如今这般,亦可为之欣慰。
花灵为三人沏上自制的花草香茶,方才幽然开口:
“不知莫云仙师,对当初的魔君有何看法”。
莫云则为之一症,不知花灵何来此问。又想起当初她为镜之论的慨然之言,想她此问必有根由。
当下,便依言而答:
“那魔君手段无度,却不失真性情,跋扈之下,却也是非分明”。
“不错,所以当初仙师虽然与之为难,他对仙师却并未生杀戮之心。虽对仙师谈之嫌恶,却还是情义尚存”。
“姑娘何出此言?”
听她所言的情义,莫云顿时莫名其妙,自己与魔君一别之下再无交集,又何来情义之说。
只见花灵挥手而就,凌空幻境之中,则出现一处曲廊水榭,木桥翠竹相映,其间流水潺潺。木兰卓卓之余,雪瓣亦随风簌簌而下。廊前碧波泠泠淡荡,池中清荷摇摇生香。
“玉兰水榭”?墨凌蓦然一惊,沉声疑问。
莫云则是迷茫花灵此举何意。
“若不是此中,没有那雪境寒玉棺,倒还真是别无二致”。蓝魅惊疑之下,也幽幽开口。
“这是魔域,位处魔宫西北一隅,诸位再看这水榭所临”。
目随花灵所指,便是大片繁盛的昙花,于清风中轻轻摇曳,其间翡翠铺道,兰草为栏,无不清幽雅致。
蓝魅恍然之下,犹似可见一黑衣少年,俊眉星目之间的沉郁难疏。
“这地方,是魔宫禁地,除魔君之外,任何人皆不可至。而我能知也是初入魔宫之时,迷路所至。”
“当时魔君醉卧在这幽昙之间的翡翠小径,由于同相邻的玉兰水榭,呈相通相映之格局,所以我方可一揽全貌。”
“直到后来在碧落峰,见莫云仙师的玉兰水榭。思及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何况仙师与魔君,眉宇间那些许的相似之处。所以依我猜想,或许你们之前应是有什么渊源。”
出神的蓝魅也想起,在落凤山初遇莫云,似有熟识之感。当时故意显得对墨凌颇有兴趣,对莫云则为之淡然,欲探他是否有模糊记忆中的跋扈之姿。
现在想来,除了一瞬间的熟悉之感,却无法再将莫云,与自己模糊记忆中的孤寂瘦影重叠。
69書吧
“你怎么会上得碧落峰。”
墨凌听出花灵言词间的不妥之处,陡生疑虑。
“因在藤萝镇仙师所受之伤,才前往一探,不过当时并未见他。”
花灵去碧落峰探望,实也因为魔君,对莫云避之不谈的嫌恶之情,方才引其猜度。
“原来如此,当时只道花灵所怀侠义。如今看来,确实没错,自己于他,不过是个非敌非友的萍水相逢之人,都能这般对待。”
莫云则是暗自赞许,花灵是非分明的侠义之心。
“因此间种种,应晓得他并不会太与你为难,所以后来种种变故,我方明白自己当初是多么愚昧无知。更何况,其间变化之快,也是因我无意中的推波助澜”。
“姑娘何出此言。”见花灵话锋一转,莫云隐约感觉此事,莫不是有关清平宫之难?
花灵一改方才沉静之态,一声轻叹之后,幻境中出现一片无际花海,这些妖艳如血的花蕊皆是半放未放之态。
一袭玄装的冷俊男子,将一个衣衫褴褛,不魔不鬼的蓬头垢面之人丢入花丛之中。而那蓬头垢面之人,自然是之前魔君收在炼狱宝器的“无不弑,李鬼”。这李鬼瞬间化作缕缕黑气,随即尽数被花丛吸收。
一时间血魔花竞相怒放,重重叠叠的花瓣霎时犹云海蒸腾,浓重的血雾滚动之后,无际花海尽放,从那犹似霞色浩浩的血光之中,一个若隐若现的红色虚影,于似聚还散中横陈在花海之上。
“怪我操之过急,应该多等些时日”。
男子焦灼的愤然之声,无不透着懊悔之意,忽而转身欲去。
“魔君,不防先试试贾正夫妇的魂魄,他们在这几年中,已受尽世间极刑,怨戾之气已非普通花肥可比。”
随之两个似魔亦鬼的魂魄,于凄厉的嚎叫声中,又被女子丢入花丛。
那横陈在花海之上,似散未散的红色虚影,在吸收二人魂魄之后,霞色也随之骤敛,血光更于周身忽凝,又似天光乍破下瞬间聚形。
凌空而卧的红衣女子,墨缎长发如瀑垂落,一双柳眉倒竖斜飞,长长的睫羽轻翊,肌肤胜雪,秀口若血。
双眸轻启间,更似“脉脉秋波含情,媚媚韵态横生”,绣袍凌风之余,翩然而拜:
“血魔花,魔灵,参见主人”。
清泠婉转的声音,不卑不亢之余,更是从容有甚,虽为敛衽屈膝之态,却似有内怀乾坤之势。
“端是气魄无双,风华无比。”
魔君冥夜终成所愿,激动之下朗声而笑。
“看姑娘气度不凡,想必自有考量,不知欲谓何名”?
冥夜得此利器,自是欣喜,高兴之余,便允她自行取名,而这么多年,些许的心意互通之情,也有意看她化身之后能够领会几分。
“既然身逢浊世,因杀伐而生。”
魔灵顿了一下,继而瞥眼冥夜,朗然道:
“不若唤作,月笙,亦为清光破暗,歌舞升平之意。”
这魔灵方化人形,就能有如此气魄,岂单是利器傀儡之辈,自是不难看出魔君的有意考量之举。
“月笙”纤长的玉指,轻轻拂上若瀑的长发,一把轻巧秀美浅辉莹莹的骨篦,在不觉间,已握在她灵秀的纤纤素手之中。继而朱唇轻启:
自古人情似纸薄,何防天意任消磨。
酒池肉林寻常夜,一入红尘笑当歌。
此血凝花方更艳,其骨化军是为魔,
我怜众生皆如是,故消余罪济山河。
歌声绵长婉转,丝丝入骨,闻之勾魂摄魄。曲声之下,花海之上,无边无际的骨军,在月色当空之时,森森骨辉流转,列阵而待。似只差一声令下,便行灭世之师。
“魔君……”
花灵见如此阵仗,隐隐的不妙之感,瞬如瀚海生波之势,森森凉意已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全身。这魔灵之强大,纵然是魔君,此番恐也难以驾驭。
“魔灵,月笙,旦凭魔君调遣”。
只见,月笙邪魅绝美的双眸之上,已然浮出凌厉的嗜血杀机。
“月笙,你方才不是说,你名字是谓清光破暗,歌舞升平之意。”
花灵不由急急上前,欲做阻拦。
“姐姐,你方才听的没错,但是如若不除尽这世间污浊,怎会有清光破暗,歌舞升平之时”。
月笙冷冷而言,事关无数生灵之性命,她竟然毫不为意的欲取之而后快。
“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
故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魔君,天尚不因人恶寒而取消寒冷,地也不为人之险恶而取消其宽广,君子亦并不因小人喧哗就改变行止。而这些,本就是这世间共生共存的根本,魔君万不可就此除尽。”
花灵言毕,犹怀一丝希望,与期待的看着魔君。
而魔君冥夜,自刚才月笙一曲之后,神色已然如月笙一样,浮现一抹嗜血的邪魅之色。在花灵如此苦口婆心的劝谏之下,竟还只是不解的看看花灵。
“姐姐,这是要与我作对了”。
“月笙”斜乜着花灵,此刻气息言语已然冰冷至极,势有遇佛杀佛,遇魔杀魔之势。看的幻境前的三人,都为之捏一把冷汗。
而冥夜此刻,却有感月笙对花灵的杀机,陡然清醒。随之将花灵一把拉在身后。
“怎么,方修出人形,就想弑杀前辈,眼里可有我这个主人。”冥夜眸光森冷的盯着月笙:
“你说我能养出你,是不是也能让你永远消失”。
沉冷的声音,亦如彻骨寒冰般缓缓吐出。
“主人息怒,月笙只是想为主人清除一切倒行逆施之人,并无逾越之意”。
月笙惊诧于冥夜的愤怒忽至,更在清醒问责与她的瞬间,随即俯身而拜,动作恭谨更兼言词恳挚。
“劝尔谨记,尔之出世,皆我一手成就,任尔如何手段,也必须听本君号令行事,本君身边之人,若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冥夜性子虽然沉郁冰冷,花灵跟之身边已近五年,却从未见过他言词如此沉冷狠厉。
倒不是冥夜脾气好,而是这魔宫之中,在花灵来到之前,因其孤冷之性,已经被他赶走的一个不剩。
这会儿突然的不寻常之处,令本就意识到危机的花灵,更是忧心忡忡,犹恐稍有差池,局面又呈剑拔弩张之势,非是畏死,而是,只恐不能阻挡这无数白骨军杀入红尘之中。
“是,主人”。
月笙一次施术之下,未能控制冥夜心神,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还不退下”。冥夜此番凌厉,威压尽施。
“月笙”有感冥夜威压之凌厉磅礴,又俯身深深一拜,飘然回到血魔花丛,与那些骨军同时消失不见。
冥夜则是气势不减的拂袖而去,花灵也紧随其后。
“魔君……”。
“没事,你也退去吧”!
花灵欲再说月笙之事,见魔君就此闭门谢客,也只有悻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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