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一身轻,知谦尚自明。
长天凝雨色,飞雁落孤城。
既取人间道,岂怜身后名。
此中无所有,何以慰生平……
这两回相见,又是第二次聆听她七弦之音,凄凉决然之曲,就唱词之人与昨日也是另一番心境——初见之时是疏离中尚显淡然,傲骨间又略透凄凉。
而今日再闻,却是疏离不在,淡然无存,惟余她一身傲骨伶仃,垂眸间又似见水光泛泛!
此样佳人,此样悲怆,也不知她境遇为何,又何以至此!凝眸再视,其人其曲,其音其调,也端是令见者伤怀,闻者落泪!
廖承又闭目重张,方才掩尽眸中酸涩——不禁喟叹,天可怜见,又何忍欺此佳人!
而秦卿一曲唱罢,也是满怀悲凄,只恨自己生来便是命如草芥,虽不愿不甘,却是存情存义,无力无为之下,这情义便也成了笑谈!
一个青楼伶人——风骨气节又岂非是自命清高,人前人后亦被论作妄自尊大!
曾几何时,便识得这天下之事,天下之人,待浮华褪尽亦多见凉薄,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历尽千帆的执拗之人,已惯是虚与委蛇,却再无力多用半分真心!
而今天这忽如熏风而至的男子,待自己是如此恭敬有礼,且澄澈多情,方才他一颦一笑,并这曲间的且忧且叹,也端是个用心之人,不禁笑问,
“之前并未见公子流连烟花之地,此番前来莫非只为听曲而已?”
举目她浅笑温婉,廖承瞬又愰了神色,原她清冷之下,竟也有这般娇俏可人之处,不禁更是怜爱非常,惊喜应她,“在下是为曲来,亦是为人而来。”
此言方出,又忽觉唐突,便又絮言而道:
“自昨日一别,在下是辗转反侧,只缘对姑娘倾慕不已,此番前来若能得姑娘侧目,同意嫁我为妻,自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定不负卿卿厚义。”
“你说什么……”,闻他此言,秦卿惊愰之下又疑自己可曾听错,或是,他到底知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一问,则令廖承更为慌乱,方才还道唐突,这番言语岂非更为唐突,或许,她还不知自己到底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就这样冒昧求娶,急急切切又何似那登徒浪子?
遂又拱礼与前,惊惶解释,“是在下唐突,还请姑娘不要误会,姑娘若是无意,在下也不会强求,便只问姑娘有何难处,在下自当赴汤蹈火尽力而为,也可为姑娘赎身另安去处——”廖承言此又不禁举目切切——“不知姑娘可是愿意?”
他举止言行无不诚挚,目光惊惶却尽是灼灼之情,秦卿瞬也为之心愰——自己并非无人求娶,只是那些昔日的求娶之人,却多是求妾,纵使求妻,也并未见他这样青涩赤诚,就此样俊美之人已是少见,何况又这般实心实意!
此样情义,此样儿郎,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却不敢妄想之痛,以他之风华,以他之家势,怎就择了自己这青楼女子?
他此间多情,却难知他情深几何,纵然如他所言之长久,就这门不当户不对,他家中长辈又岂能同意!
今时也不过又是一番阴差阳错,人言信不得,长久求不得!秦卿忐忑欣喜之余,瞬又打消了此间念想。
就自己这般命薄之人,稍有疏漏,便是穷尽一生也再难求个安稳,欲得安稳,也惟有多挣些银钱,方可安身立命,诗酒花茶亦是余生。
也实不敢轻易打破此身运程,将自己余生寄于一男人庇佑,毕竟,喜新厌旧也是人之常情。
秦卿这瞬间的感动,又化作无奈的愁思百转,几欲落泪之间又复归已惯的清冷淡漠——“公子一曲听罢,已是该散之时,秦卿也就此告退。”遂又瞥目身边女子,便也寒意稍缓:“还是劳烦飞絮姐姐送客。”
廖承忽见她霜色加身,又道送客,顿时是懊悔方才之莽撞,又急切而言:
“秦姑娘,今日是在下唐突,断不该冒犯姑娘,我这厢有礼奉上,也算聊表欠意。”
这枚羊脂玉镯,本是祖父当年去往昆仑山下,得来的籽玉极品,其色泽细腻温润,状如凝脂,也就此玉之姝丽,才堪配秦姑娘这样的玉容清姿,原想做为求亲之用,却未料冒犯佳人,反成告罪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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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卿闻之留步,出言却是仍旧疏离,“公子何错之有,是秦卿无福消受,这欠意之礼,我若收下,则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免要弗了公子美意,还望公子海涵勿怪。”
而她言此,便就此拂袖而去,其言词之无情,去势之决绝,端是欺得廖承又惊又羞,且悲且叹!
飞絮惊喜怔愣之间,忽见秦卿淡漠疏离之态,顿时也不知所以,她心心念念,不就是这样的长情君子。
本以为世间男子多是污浊,君子自不可遇,却未想能在此间得遇,这相遇已是不易,又岂能轻易错过!
侧目又见这廖公子惊羞,悲苦之色,双手还紧攥着一个华丽锦盒,想也是他所言的告罪之礼,此间再视,更觉其人其物,俱是这般寥落无助之态,还着实令人可怜,不禁也开口劝慰,
“公子又何必如此,以我家姑娘之才貌,又岂是你两次登门,一份薄礼便可以打动,若实在有意,不防明日再来。”
“飞絮姐姐言之有理,是我急切了……”
这廖承言之一半又略生犹疑,不知这礼之厚薄该不该讲,可是若不道明,别人又岂知这薄礼之重,遂又主意拿定,便也打开锦盒,又道:
“这礼是算不得贵重,却是祖母传与母亲,母亲下世前又传于我的定亲之物,亦是几番叮嘱,待遇得佳人良配便将此物赠她,从而琴瑟和鸣,开枝散叶,以修百年好合。”
又闻他此言,飞絮便也明了,当下则更为惊骇,此物又怎可言薄,分明是极为贵重,他虽缓言赤诚,寥寥数语,便已足见其真心。
能来此处的男子不是猥琐好色,便是放浪形骸,对于青楼女子,又有谁会像他这般用心!
而他之纯情,竟以至言及情事,还多有羞涩,这般青涩赤诚之人,若还不可托付终身,恐也再无良人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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