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萧瑟，一夜秋。
满街的落叶，天说凉便凉了下来。
似是一夜之间，树上的叶子便像是着火似得红了。
大街上行人稀疏，李忠的生意也没的做了，便在郑冠熙的肉铺旁边，找地方摆下个摊坐了。
都没什么客人，哥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呆到下午时分，郑冠熙让刘英早早的收了摊子，剩下的肉切了两斤。
就在前院支起个小炉，点上了炭火，用竹签把肉串了，在火上烤了起来。
酒壶煨在路边，热热乎乎喝进肚里，驱散了乍寒的秋意，烤的冒油的肉串，不时有油滴在炭上，炸开一团烟火，将肉香气荡的满院是香。
不知不觉间，三人两斤肉下了肚。
刘英得了吩咐，正要起身再去切些肉来，院子大门推开。
牛二满脸阴沉，低头走了进来，来到桌边二话不说，将刚刚温好的一壶酒喝了个底朝天。
这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抬起手左右开弓，先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这番举动，把刘英惊的愣在了原地。
李忠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端着酒碗看看被喝空的空壶，又盯着牛二。
郑冠熙转身抓住牛二的手腕，拉他起来。
他刚进门时那张比苦瓜还苦的脸，郑冠熙就知道他这次回去之后问到了什么。
这倒也在意料之中。
“别出这个熊样子，什么也先别说，来先坐下吃肉！”
刘英闻言，赶紧走到前面，咔咔又切了两斤肉来。
也没时间用调料入味了，直接就串了，在火上烤起来。
“老大，我对不起你！”
牛二说着起身走到门外，拖进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来，抬脚踹在那汉子的腿弯里。
“跪下！”
他自个也走到那汉子旁边，跪在地上。
“老大，客栈那事儿确实是他说出去的，我带他回来给您请罪了，是杀是罚你只管开口就是。
杀了他，我自己去官府告首，绝不拖累别人。”
李忠一边烤肉，一边侧耳听着。
心里感慨不已，只是个伙计，竟能忠心到这个份上，连命都不惜。
再想想自己李家班，只是天凉生意不好，一个个就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再者，还有什么客栈的事？
“我不是说了么，先起来吃肉，你是不是一路着急赶回来，连水都没喝一口呢？”
衣衫褴褛的汉子忙不迭的点头。
“是……是！有酒先给我来一口。”
刘英放下肉，赶紧绕到牛二身边搀他起来，又递过块湿巾把脸擦了。
郑冠熙倒了一碗凉酒，摆在桌子边上。
看着那褴褛汉子一口气先把酒喝了，呛的猛烈咳嗽几声，才缓缓开口。
“说说怎么回事吧。”
“哈……”褴褛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后，呼出老长一口气。
才从怀里摸出一串钱来，恭敬的放在酒碗旁边。
“郑大官人，以前给我的钱我都买了酒喝了，这钱是牛二刚给我的，我给你带回来了。
我该死，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我先给你磕三个！”
褴褛汉子退后两步，双手举过头顶，叩拜之后匍匐在地上。
“我现在这身子，要不是大官人接济我早就饿死了，是我管不住肚子里的酒虫，连牛二交代的这么简单的事儿也没做到。”
“别说废话，说事！”郑冠熙又给碗里倒上酒，眼睛微眯，冷冷的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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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褴褛汉子盯着酒碗，浑浊的眸子顿时放出光来，喉结上下滚动。
舔着嘴唇道：“今年刚开春那会儿，我正在自个家里晒着太阳捉虱子，有个官人来找我，说是大官人的本家亲戚，要请我去吃酒。
我也没多想，就跟着去了……这喝着喝着就多了，他说大官人家的就是他家的，问我……问我牛二都是去哪里买猪羊，又是什么价买的。
我一时没控制住，就……就说漏了嘴，说那客栈赚的钱……”
“那人是不是穿的花里胡哨，身高七尺左右？”郑冠熙打断他的话头，质问道。
“是，他真是大官人的本家？”褴褛汉子面露喜色。
郑冠熙点点头，这条线总算是捋顺了，看来是‘余坏水’打上了这肉铺的主意，却意外得知了客栈的事儿。
那‘余坏水’又是个浪荡子，整天和朱志手下那些爪牙厮混在一块。
把这事儿说出去了也未可知，难怪那天他从今年开始，隔三差五的就来借钱花，这是把自己当成摇钱树了。
先是把那碗酒递给褴褛汉子喝了，郑冠熙才道。
“这事儿也怨不得你，起来吃点饭早些回家去吧！”
“是，谢大官人！谢大官人！”那汉子忙不迭的从炉上抓了四串肉，也不顾上烫嘴，大口吃着。
“老大！”牛二在旁边仍旧自责不已，惭愧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你也别说了，就算是远房表舅，好歹也是你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郑冠熙拍着牛二的肩膀，抓过刚才褴褛汉子交过来的那串钱，塞进他手里：“我看他已经被酒伤透了身子，也没几天活了，这些钱你拿去买块地，提前准备下后事吧。”
褴褛汉子愣在原地，张开嘴滚出一块还没嚼烂的肉来，眼中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大官人，您真是活菩萨啊，我这种人怎么配有块地，死了扔烂坟岗里喂了野狗就是！”
“别说这话，这两天就让牛二带你在城里转转，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吃喝就是。”
“吃个屁！”牛二没好奇的瞪了那汉子一眼，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却不想那汉子摇头叹息，端起酒碗来又喝了一碗，便要起身离开，刚抬起屁股又剧烈咳嗽几声。
哇的张开嘴，一腔血沫喷了出来，人歪歪晃晃倒了下去。
郑冠熙慌忙站起来，上前查看。
李忠也忙不迭的打开包袱，从里面翻找出一个小瓶来，想要给他喂进去，却又是一阵咳嗽，药面全被血沫带了出来。
牛二怔怔的站在原地，突然俯身抱起那褴褛汉子，大步冲了出去。
其他人也立刻跟了上去，看着牛二抱着那汉子，一路冲进了隔着两条街的郎中家里。
也顾不上收拾院子里的一片狼藉。
三人站在门口，心中各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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