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节气已过。
树上的叶子都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黄色,零星的飘落。
傍近中午时分,却依旧阳光刺眼,热的郑冠熙额头上,冒出一层绒毛汗。
自打前两天凤蓉不辞而别后,他将那死狗解了,又取了五十贯银子送到佟英奇的府上。
也不知道是那“雁过拔毛”被吓住了,还是在筹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反正那天去府上没有见到他,这些日子也没有再派人来。
郑冠熙绝不相信,杀了一个陈冲,就能真正让佟英奇收敛。
反正小心点总没有错!
这两天他什么也没干,连杀猪解肉的活,都完全抛给了牛二和刘英他俩去做。
自己呢,每天固定四更鸡叫开始起来练功,五更买了早点到客栈看看王进的老娘,天亮后去趟西门看看有没有王进的影子。
前天还抽空,去老保长家走了趟,俩人喝了一壶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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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是回来躺在这肉铺茅檐下,在躺椅上晒太阳。
这算起来,夫人已经走了三天了,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日子,真的也挺无聊的。
心情就像现在天上,漂浮的白色鹅毛堆成的云朵。
一会儿变成个兔子,一会儿又变成了一团四不像,时而遮住了阳光,时而又被阳光刺穿几个洞,笔直的插到地面上来。
眼睛里虽然看的是云,心里想的却是事儿。
一来担心自己刚结识的大哥王进,这自打跟随那俩衙役出了城,就再也没了信儿,按说他这样的老江湖,该不至于轻易就着了别人的道,可为什么到现在也没回来呢?
二来那鲁达差不多这两天就该来找自己的麻烦了,否则再过三天,那金什么莲的进了门,这官司也就打不起来了,那姓金的老东西现在肯定在筹谋着和鲁达偶遇的机会。
这两件事儿想归想,终究不影响自己大的计划走向,除非那鲁达真的就三拳把自己打死了。
现在更让他揪心的事儿,还是……
“老大,你都躺了两个时辰了!”
牛二提起围裙,擦着手走到郑屠旁边的杌子上坐下,顺便提起茶壶对着嘴灌了几口,用袖子擦着嘴打了个水嗝。
“你在这看嘛呢?嫂夫人这才走了三天,就开始想了?”
郑冠熙侧头给了他个白眼,将胳膊枕在脑后,继续看着不远处那个客栈。
这是他有钱之后,悄悄置办下的第一份产业,也是他目前最为揪心的事儿。
按说他对这片街区店铺的收购,是在悄悄进行的,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更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有多少家产。
就算是媳妇,也只是知道个模糊。
更不用说在官府登记造册这种明面上的东西了。
事情做的如此低调机密,那佟英奇又是如何知道,这个客栈真正的主人是谁的呢?
其他的佟英奇又知道多少?比如那潘家酒楼也有自己一半的份额这事儿,他是不是也知道?
“牛二,我且问你……”
“老大等下,来人了!”
郑冠熙刚坐起身,牛二也站起来回到肉摊前,熟练的挥刀切下一块不肥不瘦的肉,有说有笑的用麻绳捆了递给站在摊前的乡亲,又顺手搭上了一小块骨头。
这才解下了围裙抖了抖,挂在摊旁的柱子上,回到杌子上坐了。
“今天的猪肉总算是快卖完了,就剩半根羊腿了,这茶有些凉了,我去再添些热水来。”
牛二提起茶壶刚要走,又坐了回去。
他看到郑冠熙的表情,便感觉到有事儿,有大事儿。
认识老大以来,就算天塌下来了,他也是风轻云淡的样子,眉头上的皱纹锁的这么深,还是第一次。
想当年,西夏有一支流兵,不知怎的窜到了渭州城外。
想要逃出城的人在街道上都挤得走不动道了,老大还依旧安安稳稳坐在院子里,煎烤着偷偷买来的牛排骨。
那次那牛肉,吃的是真刺激,牛二也第一次知道,牛排半熟比生吃和煮熟了都好吃。
只是从山上摔下来死掉的牛不常有,以后也再没机会吃过。
不过从那个下午开始,牛二对老大就产生了某种莫名的崇拜,死心塌地的从内心深处认可。
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老大还在担心那“雁过拔毛”的事儿?
放下茶壶,牛二也不自觉的认真了起来。
只要老大一句话,就算是舍上一身剐,杀到佟英奇府上,屠了他满门,也不能皱一下眉头。
“老大,你刚才说有事儿要问我?”
“嗯!”郑冠熙站起来,又看了眼远处,街道上仍旧一片祥和,几家店铺也如往常一般,转身走向内院:“这里交给刘英就行了,你跟我进来一趟。”
“是!”
牛二点头,紧跟在郑冠熙身后进了院子。
绕过影壁,穿过院子,直到进了前院客堂,分上下坐了,郑冠熙才开口。
“我让你找的,顶名买下如归客栈的那个亲戚,你每年可有将分润给他?”
牛二楞了一下,没想到老大问的会是这个问题,连忙站起来:“老大,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会……”
“坐,坐下说!”郑冠熙压了压手,示意牛二坐下:“我只是问问那钱数他可还满意。”
“给了!”牛二仍旧站着:“去年腊八,我亲自去柜上取了一吊半钱给他送去的,他还千恩万谢,让我带了只野兔回来,老大不记得了?”
“你那亲戚,可有什么难处?”
牛二盯着郑冠熙,飞快的眨了几下眼,不解道:“我那表舅是个上没老,下没小的老光棍,冬天上山打猎,夏天耕地除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能有什么难处?”
“你那表舅,有没有什么……”
“我知道老大想什么了,我表舅那人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坑蒙拐骗啥都不会,吃喝嫖赌样样不……也不是,就爱喝个酒,那一吊半的钱就够他整年的酒钱了。”
牛二没留意到郑冠熙左手小指微颤,继续说道:“他要是卖了老大,不用老大动手,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应与他无关,你现在就去柜上,把上半年的分润支了,再带块羊肉去看看他,聊聊最近半年可有人请他喝过大酒!”
“好!”
牛二点头,转身便往外走。
刚过影壁,差点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牛二,你这屁股着火一样干什么去,走路也不看着点?”
“哎呀!原来是二舅爷,恕罪恕罪,我家大官人就在‘三宝殿’坐着呢,我还有事儿要去办,就不陪您进去了!”
“什么‘三宝殿’?乱七八糟的瞎说话。”
“嘿嘿,无事不登三宝殿么,您来肯定是有事儿!”
牛二说完向前窜了两步,刚好躲开踹过来的缎面千层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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