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冠熙才背着那女孩,专挑没人的巷子绕回到家里去。
这一天,真是经了不少事。
恍惚如做梦一般。
回家先去前面的铺子里洗去了身上的血渍,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将从估衣铺里新买的衣服扔进灶膛里烧了,这才进门。
那女孩在半路里就已经醒了,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背着。
快到家时,便安顿她去街角自家的客栈住了,有什么事等回头再慢做打算。
“老大,你可回来了!”
见郑冠熙回来,前院厢房的牛二和刘英,连忙出来迎上。
郑冠熙把另一份点心,交给牛二。
“你俩去保长家走一趟,跟他说声我今天有些乏了,明天再去拜访。”
“也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明日里再去说也不迟么。”牛二接过点心,笑着向后院呶了呶嘴:“夫人都到门口迎了好几趟了。”
69書吧
“早上说好了今天去,总得去知会一声,赶紧去吧!”
打发走了两个伙计,郑冠熙向后院走去,刚进门就见厅里明烛高照,桌上摆着四个小菜,两荤两素跟过节一般。
桌上燃着小炉,炉上温着酒壶,夫人余氏正坐在桌边借着灯光绣花,显示也还未吃。
“不是让牛二带话说晚些回来,让你先吃么?”
余氏闻声连忙将所绣藏在身后,又拿出来藏在手边的匣中,才转过身。
“你不回来我怎么好自个先吃了,不是跟你说早些回来么。”
“等我干甚,你自吃便是了,你方才在绣的是什么。”
“等绣完了再告诉你。”
余氏在身边坐了,给桌上的酒盅里倒上酒,也不动筷,只是脉脉的看着郑冠熙。
郑冠熙抓起一个饼子,扭头看了眼余氏,“吃啊,我脸上有花?”
“你不是和朋友吃酒去了么,怎的这般饥困,先吃饼子?”
“光是喝酒了,并未吃得多少。”郑冠熙慌忙应付一句,放下饼子,给夫人碗里夹了些菜,又掏出铜钱银两交给于氏收了,“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么?”
余氏也不追问,见酒盅空了便又续满。
等他三盅酒下肚之后,才开口道:“官人……你今年也三七有一了……”
“还有几天过了生日,才二十二呢,说这干甚。”
“奴家想别人家这个岁数,也都该有个孩子了,可我这不争气的肚子……”
“别人家是别人家,你看那牛二今年都快三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呢。”
“别打岔……”余氏伸手就要掐,被郑冠熙晃动肩膀躲了开去:“奴家是想,如今咱家也有些家财,早日里给你纳房小妾。”
郑冠熙今天这一下午,经历了太多天翻地覆的事,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眼前说到纳妾之事,他便明白该来的终究会来。
城门下那铁塔般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心头,连熊都抵挡不住,自己能否抗下鲁达的铁拳。
他放下筷子,又自己斟了一盅酒,喝完后转身看向余氏热切的眼神。
“夫人这不是在跟我商量吧?”
“当然是听官人的意思。”余氏眼神躲闪,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匣子:“有对京东来的金氏父女,本想到渭州来投靠亲眷,可却未能寻到,便想在此地找个人家,我看那女子相貌也还清秀……”
“我此生已有夫人,又复何求?纳妾之事还是算了。”
“给官人纳妾只是其一,他父女二人着实可怜是其二。”余氏继续劝说:“且只要三百贯钱的聘礼,我已经做主许给他了。”
余氏说完,起身打开匣子,拿出刚才所绣,正是对绣了一半的鸳鸯。
郑冠熙见状,知道余氏心善,已被那金氏父女赚了三百贯钱去,再说无意反扰了夫妻和睦。
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饭,该来的终究会来,万般劫难皆由这对父女而起。
叹息道:“罢……罢……就依夫人。”
见郑冠熙允了,余氏方笑道:“我已找人看过了,七天之后便是良辰吉日。”
“七天……”郑冠熙心脏骤紧,仿佛那钵大的拳头已经砸在脸上。
酒足饭饱,夫妻二人如往常般洗睡了。
待到夜深人静。
穿堂的风开始带着丝丝凉意。
月色如水。
灌满房间的光亮,让郑冠熙感到窒息。
身边的夫人转了个身,白藕玉臂轻搭过来,眼睛仍然紧闭,鼻尖翕动,依旧睡的深沉。
郑冠熙双手枕在脑后,听着院中的蝉鸣,还有那只明天一早就要被杀的猪在栏里哼哼唧唧。
家财万贯,美人如侧。
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亿万终将消失在历史中的尘埃,如果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了此一生倒也无憾。
可……天哪随人愿。
生于乱世,或安于平庸,终为蝼蚁,葬身乱泥之中,或奋起一搏,强窃生机,璀璨九天之上。
宋夏之战,正在胶着,眼看一场大战必将波及渭州。
宣和六年间,内忧外患,民不聊生。
靖康年间……不想也罢,终究当前的风,当下的月,再无多少宁静可以欣赏了。
自己为期两年半的练习生涯,也必会随着王进的到来,和夫人与那金氏父女产生了羁绊,而被卷入到滚滚车轮,无法摆脱。
难道终究要落的个,一拳五味陈,两拳七彩开,三拳钟锣响,叮叮当当把命丧不成?
郑冠熙小心的把夫人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翻身下了床。
小心的穿上外套,回头见余氏向里翻了个身,便将房门拉开个缝隙钻了出去。
当——当——当——
刚来到院子,听到远处梆子响,四更刚过。
来到前院,先打了两桶水,又脱了外衣扎好手脚。
将满心的愤懑,狠狠的发泄在院中的木桩和石锁上。
直到大汗淋漓,随着他向前猛冲几步,然后骤然转身,滑步欺到木桩跟前贴上。
咔嚓一声,随着肘部用力的轰击,这根陪伴了他两年多的木桩,登时断成两截!
于此同时,内心的徘徊不定也跟着烟消云散。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计划的再完美,也会有料想不到的事情出现。
本想积攒财富,蛰伏到宣和后期,再趁乱世隐入山林。
现在突然的变故,让他不得不提前开始,着手准备后路了。
稍作喘息,理清思路后用凉水冲了,换上干燥衣服。
郑冠熙这才招呼牛二、刘英等人起床,杀猪宰羊,赶在天亮前就得收拾妥当,趁着新鲜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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