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冠熙闻言停下,转过身来,单手背在身后。
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逝,眼睛半眯盯着那个小吏。
“兄弟,今天实在是喝不动了,改天,改天可好?”
那人只是个小吏,仗着在衙门做事的身份,平日就做些个欺弱慕强的勾当。
往日里也没少在肉铺里,跟牛二讨碗茶水,顺些肉骨回家。
郑冠熙虽是杀猪贩肉之辈,但若论起财富来,在渭州城也算是排的上名号的,若是往常,这种小吏见了他也要客气几分。
今日本已经喝了几碗,才趁着酒性,想要强留郑冠熙再喝几碗,给自己涨点脸面而已。
可当他当下看到郑冠熙的眼神,顿时感觉一股凉意从胸口,直顶到脖颈上,不由的咽了口唾沫愣在原地。
虽然当今官家去佛崇道,但佛教深入人心,寻常人并不愿意做屠夫。
却不知道在佛教里,至恶既是至善,屠夫也是一种修行。
是以佛家才有禅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且郑冠熙虽然年纪轻轻,面相和善,脸上见谁都挂着一副笑模样,但终究是整日里杀猪宰羊。
此时敛起笑来,全身上下无不透出一股杀气!
他现在确实也动了杀心,藏在背后的手就握在那柄片刻不离身边的杀猪尖刀上。
郑冠熙透过门缝瞥了眼屋里,陈冲已经放下酒杯,另有一个小吏已经站了起来。
身后王进,已经将包袱从肩头滑到手里。
眼前那小吏,眼神不由自主的从王进的脸上离开,抓着画卷的手仿佛被施了符咒,颤抖着始终不能张开。
上下双唇仿佛被压上了太行、王屋两座大山,终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恰好这时,那个从屋里出来的小吏也到了门口,一把揽住同伴的肩膀,醉眼迷离喊道。
“郑大官人,我这兄弟说和你交情不浅,非要让你进屋再喝一碗才能放你走,你说,今天这个脸面你给,还是不给!”
若是平日里,郑冠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不定就喝了。
但现在他只想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那小吏现在没说话,可一旦进了屋里,难保不会仗着人多指认王进。
瞬间嘴角翘起,双眼笑成月牙:“能够和兄弟们喝几碗当然高兴,只是今天实在是喝的太多了,改天潘家酒楼由我做东,咱们不醉不休!”
“兄弟,郑大官人既然不肯赏脸,咱们继续喝咱们的!”
说着,后出来的那个小吏揽着三魂七魄还不知道在哪晃荡的同伴,歪歪斜斜又走回了屋里。
郑冠熙这才松了一口气,喝进肚中的酒也醒了大半,连忙和王进一起走下楼去。
刚到楼下,就碰到牵着毛驴前来迎接的刘英,便问:“刘英,你身上带钱没有?”
“只有十几文……”
“先借我用用,你先回去!”
刘英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全被郑冠熙划拉到了自己手里。
“老大,夫人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去。”刘英趁机提醒。
郑冠熙将铜板塞进袖子里,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在侧门看到的那两个身影。
大概已经猜到夫人余氏急着让自己回家干什么。
转身看向王进。
“哥哥,你先同刘英一起回去照顾老大娘,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去办,等晚上我再过来拜会你和老夫人。”
王进也是心里透亮的,大概猜到他要去干什么,便道:“不如我和你一起去,有人搭把手事儿也办的麻利些。”
郑冠熙也不是那种迂腐之人,王进既然这么说,便也没有推辞。
“刘英,你回去告诉夫人,我还要去保长家走走,晚上掌灯时分必然回去。”
打发走了刘英,兄弟俩走了不多远,找另一间卖点心的铺子。
挑了两份老人咬起来比较容易,软糯可口的点心包了,又到旁边的茶馆要了一壶茶。
看似无聊的找了个桌子坐下来,刚好能够看到不远处的孙家酒肆。
“兄弟打算干什么?”
王进抬头,看了眼满脸凝重,紧盯远处的郑冠熙,有些不安的问道。
“那小吏定是认出了哥哥,我们且在这里守着,看他们要干什么。”
郑冠熙收回目光,见王进提着茶壶,默不作声的一连喝了三碗粗茶,知他是个清白人,便再劝道。
“哥哥还是回客栈去吧,这事儿兄弟自己就能干的明白,这一份点心,是我给老夫人买的,你顺便带回去。”
“兄弟你说这话,可就把我看的轻了!”
王进放下茶杯,攥手成拳:“更何况这事也是因我而起,只是觉得……”
“我懂哥哥心里想什么,别看我杀业颇重,但杀人的事却也不曾做过。”郑冠熙看了眼左右无人,小声说道:“实不相瞒今日也非全是为了哥哥。
那佟英奇手下有四大金刚,这陈冲便是其中之首,四人仗着背后之人有通天的关系,在这秦凤路几个州县,横行霸道,强抢豪夺,勾结土匪,无恶不作。”
“既是如此……”
王进刚开口,郑冠熙小声道:“来了!”
果然郑冠熙半盏茶还没喝完,就见陈冲带着两个小吏也走下楼来。
左右看了几眼,没有发现坐在茶馆的两人,相互嘀咕几句,各自走了。
俩人连忙起身,在桌上放下个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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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左手伸进包袱,就要摸出枪尖来,却摸到一双大手,抬头见郑冠熙轻轻的摇了摇头。
“哥哥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不成?”
“那兄弟打算怎么做?”
“你我先分别跟上去,看他们想要干什么再说不迟,我去跟那陈冲,哥哥去跟出城的那俩。”郑冠熙等王进点头,才把手从包袱里抽了出来,摊开手掌:“借哥哥几两碎银子用上一用,刚才的几个铜板又花光了。”
王进苦笑,从包袱里拿出几两碎银子,用斗笠罩住面门,远远跟在那两个小吏后面。
郑冠熙也把银子在袖中收好了,正要跟在陈冲身后。
突然间,却见大街上涌出一大群人来。
城里城外,成百上千的人兴奋的涌向城门。
郑冠熙隔着人群,远远的盯着陈冲进了西大街上的芳清馆。
内心又担心这突然的热闹,是不是王进和那两个小吏动起手来,便暂时舍了陈冲,转身随着人流也走向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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