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刺眼,连城头的垛口都开始模糊起来。
砰砰砰——
郑冠熙的心狂跳着,汗水顺着耳后的头发,流进领口,将衣服黏在身上,令人烦躁。
耳边只听得人群熙熙攘攘。
“提辖回来了,快去看看!”
“近来那南山闹狼闹的厉害,都咬死好几个茶客了,这新提辖还真敢去啊。”
“你猜猜他能杀得几头狼,我猜至少得俩。”
“你是不知道那狼有多能耐,听逃出来的茶客讲,那狼眼睛像铜铃,个头像个牛犊,不用说杀狼,提辖要能囫囵个的回来,我就敬他是条好汉!”
郑冠熙几乎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寻找王进和那小吏身上,但这些话还是不断的钻进耳朵里。
新提辖……
应该是说的就是鲁达,他竟然只身猎狼去了。
兜兜转转,郑冠熙总算看到了王进的身影。
见他已经挤出了人群,正在城外大树下,远远的盯着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那两个小吏。
这才放下心来,多看了几眼城门下的主角。
那个站在人群中,比其他人高出一头,五大三粗铁塔般的壮汉。
正炫耀般的将一只黑熊顶在头顶,在人群的拥簇中,咧嘴笑着向着城门走来。
不知道他有没有遇到狼,但这头熊遇到他,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百闻不如一见,见面胜似闻名。
亲眼看到鲁达这副尊容,郑冠熙不由的捏紧了拳头。
这杀神三拳下来,饶是铜皮铁骨也难挡住,还得早作筹谋,小心应对才是。
闪过路边,眼看着鲁达在看热闹的乡亲们拥簇下,乌泱泱的往城里去了。
那俩小吏也跟着城外散去的人群,不知去了哪里。
郑冠熙才匆匆钻进旁边的巷子,东拐西绕,不多时便停在一处后门前。
站在门外,便闻到隔墙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和勾人心魄的香气。
此处正是西大街上,最大的一家勾栏听曲之地芳清馆的后门。
这馆,也是郑家肉铺的大客户之一。
早先郑冠熙那老岳父还没死的时候,他没少亲自来送肉,每次都是从这后门进出,对这一片地形极为熟悉。
定了定神,他打后腰摸出一柄尖刀,插进门缝里拨开栓,闪身躲了进去,又小心的回头将门栓插上。
轻车熟路绕过后院,直奔前楼。
抬头望了眼楼上,整个三楼只有一盏窗拉着帘子,透出点点灯光。
暗想道:“这陈冲是娶了个知县的千金,才有今日,只缘他家那母老虎管的甚严,因此是个贪财的,却不敢好色。
今日到这种地方来,应是那佟英奇就在上面!”
不知两人说些什么,郑冠熙将尖刀横咬在嘴里,双手攀紧墙边的柱子,正要往上攀爬。
突听到门内有脚步声响,知是有人来,赶忙收起刀,躲到墙边堆积的一垛干柴后。
刚隐了身形,便见小门打开。
出来的人他也认得,正是那芳清馆的龟公。
透过柴缝望去,见龟公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走到后院里扔进柴房锁了。
接着便听龟公隔着门,开始一顿好劝。
“你那舅舅真不是个东西,三十贯钱就把你卖了,在这里吃的好,穿的俊,住的暖,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你若是嫁了人时,也是那般快活事儿,陪一个和陪几个,也没不差的什么,你好好想想吧!
若不是看你生的一副好皮子,可不是饿你几天的事儿了,惹恼了妈妈,少不得一顿毒打。
若是损了面皮,照样保不得你的身子,最后再倒手卖给个瞎眼瘸腿的,是你自个苦一辈子。
还不如好好听话,享受得个鱼水之欢,若是遇上个中意的,把你赎了去当个外室,也不枉我今日苦口婆心。”
龟公劝说完,拉了拉锁头,转身摇着头进屋去了。
郑冠熙看了一眼柴房的锁头。
这种事以前也见过几次,只是这孩子竟有些不同。
非但没有要死要活的哭嚎,更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连眼泪都不曾落个半滴,端得是个奇女子。
当下还有正事,也无心他顾。
在柴堆后等了片刻,耳中听得周下安静了。
郑冠熙手攀着柱子,双脚用力,不多时便翻身上了楼顶。
撬开片瓦,俯身向下看时。
果见那佟英奇就在下面,陈冲在他对面坐了,中间酒菜甜果摆了满桌。
四个角妓,在四周伺候了。
听得全是些淫辞浪调,劝酒行令。
郑冠熙也不知是来的晚了,他俩已商讨完了正事,还是来的不迟,陈冲还未来得及说。
只好屏息凝神,继续等着。
眼看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俩人还在推杯换盏,郑冠熙心里着急。
先前让刘英带话,说这个时辰定会回家的,回不去时,少不得余氏又要让伙计们出来找。
正待要起身走时。
却又听的下面一阵嘈杂,原是那芳清馆的老鸨,进来让人撤了残菜冷酒,又添了瓜果点心。
那几个角妓,也趁机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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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冠熙顿觉得事情蹊跷,连忙俯身细听。
“你在这里吃了我半日酒菜,也不去把守城门,定是有了信吧?”佟英奇拿湿毛巾把嘴擦了,又捡了个果子塞进嘴里:“难得你能把屁坐的住!”
“哈哈,什么也瞒不过干爹!”陈冲脸上堆笑,极尽谄媚:“我已查得清楚,今日里杀了干爹爱犬那贼人,是京城来的,本想到经略相公府上讨个差事,却恰逢小种经略相公狩猎未归,并没见到。”
“相公府上既然没留宿,定也是个京城里没根的主!”老鸨子在旁嗤鼻。
“人呢?”
“人我没抓……”陈冲看了眼老鸨子,将话头顿住了。
“有什么屁,敞开了放就是。”
陈冲也不恼,先冲老鸨子笑了笑,就像孝子见了亲妈一般。
然后才将下午里,如何在孙家酒楼遇到了郑冠熙,小吏又是如何认出了王进,自己又是怎得拦了下来,一一道来。
“郑屠那厮,没察觉到你已认了出来?”
“那鸟在我们去前,已喝了四五坛酒,又被我灌了三碗,现在怕是正在他那俏娘们炕上,睡成死猪呢。”
“嗯……
你已打听的清楚了,状元桥下那如归客栈,真的半年前已被郑屠买下了?”
佟英奇沉吟片刻,突然说出一句话来,差点惊的郑冠熙滚下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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