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预先设计好的规划,华嬷嬷和侯公公很快就是安排人接手了整个庄园,然后把所有到现场对账的管事安排分开居住。紧接着,又安排好了宗正寺的官员们的落脚地。做完这一切之后,侯公公来给江载聿汇报情况。
“这两天盯紧了那个张德荣,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动作,不可错过一切细节。”
“是。”
侯公公领命而去,主卧里就只剩下沈萦风和江载聿两人。沈萦风一边梳头一边问江载聿:“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个小女孩?那女孩不是被人贩子带走了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啦,为什么不和我说呀?还是说,事情背后有什么隐情吗?”
江载聿看着镜子里妻子的容颜,淡淡地说:“没有什么小女孩,是我在骗他。”
沈萦风放下玉梳,转头看向江载聿:“骗他?为何要骗他,你要查什么?那明日宗正寺的大人们到了,你要怎么办?”
江载聿神情冷漠地:“小女孩不在了,但能伪装成女孩的人有。”
“可……”
江载聿牵着沈萦风的手坐到床上,将她揽入怀中:“那一家子,都没了。”
什么?
沈萦风抬起身子,惊讶地看着江载聿:“都……都没了?”
“嗯,侯公公后续查到的。不但那佃户被害死,女孩也在被拐卖的途中溺水而亡,就连那个可怜的农妇也不甘受辱在重重打击之下,投井了。”
沈萦风捂着嘴,怪不得她今天看那张德荣虽然有些紧张却并不害怕,原来是知道已经死无对证,所以才那般假惺惺做派。沈萦风想了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载聿垂下眼眸,缓缓地说起侯公公后来查到的事情。
69書吧
佃户吴金桐本不是本地人,他家乡在西北那边的一处村庄。后来当地匪患严重,吴金桐为了保护妻女便逃贼至此。吴金桐是个种地的好手,被张德荣的父亲张贤看中,雇做了田庄上的佃户。田庄的规矩,除开每年上缴的粮食之外,剩下的部分存入田庄的谷仓作为来年的种子,其余的粮食归佃户自己所有。
吴金桐凭借着自己的手艺,给张贤干活挣钱养家,一家三口这才算是在陌生的地方,有了落脚栖身的地方,虽然不富裕,但是日子过得还是很幸福的。一年前,张贤因病逝世,他的儿子张德荣接替了管事的位子。
这张德荣本是当地的一纨绔,为人游手好闲,凶残好色。张德荣接手田庄的事情,需要到各个佃户家里去了解情况。他去到吴金桐家里时,看到了吴金桐妻子庄氏容貌美丽,婀娜多姿,便起了色心。自那之后,张德荣没事便往吴金桐家里跑,趁着吴金桐下地干活时不停得去调戏庄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也不停地送到庄氏面前。
庄氏不堪其扰又因为张德荣的身份无可奈何。但,庄氏是个洁身自好、贞洁自爱的女子,她不贪图张德荣的钱财,也不惧怕张德荣的权势,任凭张德荣使尽全身力气,如何威逼利诱,从始至终都没有搭理过张德荣。
后来,吴金桐也知道了此事。可他们本就是逃荒至此,而且这又是皇家庄园,是不能轻易离开的。对于张德荣的骚扰,他们不是没想过报官,可惜始终石沉大海。
后来有一日,张德荣约吴金桐出门去狩猎,吴金桐说自己只是一个庄稼汉,不会狩猎。但张德荣不给吴金桐拒绝的机会,吴金桐不得已只好同意跟张德荣出去。谁知道这一去便没有回来。
庄氏久不见丈夫归来,便孤身去张府要人,没成想要人没要成,自己也没能再回来。还是后来张府的粗使下人说漏了嘴,说在张府里看到了庄氏。大家才知道原来这庄氏是被张德荣给锁在张府的后院。
只可怜那一时间无父无母的小女孩,在邻居家玩耍时,被人贩子趁人不注意给拐走,自此下落不明。
“后来,侯公公追查此事。才发现,那人贩子也是张德荣安排的,要把小姑娘卖到妓院里面去。后来,小姑娘的尸体在河边被人找到,众人才发现是居然是吴家走丢的女娃。据说,消息传到了庄氏那儿,庄氏便投井了。”
沈萦风按着胸口,说不出话来。她自小长在山村里,街坊邻里虽然嘴巴上会互相打趣嫌弃,却从未有过什么勾心斗角,乡里乡亲谁家有事都会互相帮助。这还是她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可恨的人。
哪怕是山间野兽,也没有那个张德荣让人害怕。
江载聿见状,给她拍拍背:“阿萦,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山间野兽,所做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生存。可人却不是,人会为了权利、为了金钱、为了各色欲望做出可怕的事情,甚至杀人。我也不想你知道这些,可是你嫁给我了,你我的身份决定了要面对人性最丑恶的一面。”
沈萦风靠在他怀里,想着那可怜的女孩,那万念俱灰的庄氏,那无辜惨死如今却不知道尸首在何处的吴金桐。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面颊。虽然她和他们从未见过面,但她能想象那是怎么样的一家人。
他们过着和村子里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的小日子,清苦却幸福。吴金桐就好像是张叔、庄氏就好像是张婶,而女孩就是小时候的二丫。那是三条鲜活的人命,而现在他们都被张德荣给害死了。
许久之后,沈萦风平复了心情,她抬头看向江载聿:“现在人证没了,物证应该也没有。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明天,宗正寺的人便到了,其中或许有张德荣的靠山,若是他偏帮那张德荣,而咱们人证物证都没有,该怎么办?”
江载聿看着她,沈萦风的眼眶红红的,甚至有些肿。但她此时已经从刚才的情绪里走了出来,眼神坚定,甚至带着野兽的锐利。他凑到她跟前说:“刚才我不是说了吗?虽然女孩不在了,可能扮演女孩的人在。同样的,虽然吴金桐和庄氏都不在了,但能扮演他们的人在。”
“既然没有人证,那边给他们一个‘鬼证’好了!”
翌日,江载聿和沈萦风还在用早膳的时候,侯公公来报说,昨夜一切正常,只是张德荣似乎没睡好。江载聿舀一勺银耳莲子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和沈萦风互看对方一眼,后者笑盈盈地又给江载聿倒一杯蜜酒。
“好,去跟各个管事们说,张管事的事情暂且按下不表,绕过他,继续下一个管事的对账工作。”
“是。”侯公公领命而去。
沈萦风吃完了早膳之后,依旧按照自己的作息练功一个时辰,洗漱完毕之后这才在华嬷嬷的陪同下前往正厅。等到她到时,正厅的对账工作已经开启,而张德荣并不在其中。沈萦风款款坐到江载聿身边,默默等着今天的好戏开场。
昨天晚上,江载聿和她透露了自己的额计划,沈萦风听完之后觉得,这事大概也只能这么解决了。她坐了一会之后,问一旁的江载聿:“眼看着这账本快对齐,就差张管事那本账了。夫君,可要让那张管事先对账,其他的事,等宗正寺的大人到了再审不迟。”
江载聿闻言,立刻黑了脸:“不行!皇家庄园怎能用一个可能身负命案的管事。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张德荣所管的庄园田产一律由其副手代理!”
众人不敢多言,偶尔还有人看向沈萦风,心想传闻中燕王妃是燕王求娶来的,为此不惜推辞了皇帝替他看好的人选,惹怒了朝廷中各家王公大臣。如今看来,这位燕王对燕王妃也并不怎么样嘛。
倒是沈萦风并不因为江载聿发火而生气,她好声好气地跟江载聿说:“夫君说的是,可毕竟还未查证,夫君便已经将那张管事当做是有罪之人,岂不有所偏颇?反正人都在这个,若张管事罪名成立,再判不迟。”
江载聿若有所思没有说话,沈萦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地摇了摇:“夫君……”
只见江载聿面色好了些,松口让人把张德荣从被看押的地方的带出来。那张德荣被带到前厅,赶紧跪下谢恩。沈萦风不想和这样的人多说话,她看了看一旁的侯公公,后者赶紧挡在她和张德荣面前语带威胁地说道:“张管事。王妃心善,劝得殿下暂且放你出来。这账目若是对好了,那还罢了。若是对不好,你可要小心自己的脑袋了!”
“是!是!是!草民知道!知道。”
趁着三家对账的功夫,沈萦风仔仔细细看着那个张德荣,相较于昨天的有恃无恐,今天的张德荣看起来更害怕了些。沈萦风勾起嘴角,刚才山月和她说了,昨天晚上别的屋子都没事,就张德荣住的屋子闹腾了一晚上。
目击者说,有三只鬼不停得拍张德荣的房门,边拍边说:“张德荣,你还我命来……”
住在张德荣左右邻舍的管事都听到了,吓得都不敢出门,第二日便报给侯公公。江载聿跟沈萦风说过,沈萦风自然知道那三只“鬼”是人假扮的,但她想到那个场景还是觉得好笑,但她也知道这一晚上的“闹鬼”并不能攻破张德荣的心防。
他既然敢杀人,又怎么会怕鬼。
没关系,再多等一段时间,再来几次“三鬼拍门”,即便张德荣不吓死,那些知道内情但又不敢说话的人中,自然会有人站出来。
而江载聿的态度则不仅仅是一个张德荣。一个张德荣算什么,不过卑鄙小人而已,查明真相把他杀了便是了。江载聿在意的,是张德荣身后的保护伞,那位压下了命案的人,那位给张德荣提供保护的人究竟是谁。
若真的是宗正寺里的人,那就表示皇室宗亲里出问题了,这才是江载聿关心的事情。
当初,皇帝登基之时厚待宗亲,重新撰写了族谱追封祖上,关系近的宗族亲戚都各有封赏,关系远的,也给了金银田庄。后立大宗正司和宗正寺专门管理皇族宗亲,所以在其中任职的人也多为宗亲族人。
皇帝之所以这么做,除了要安抚族中老少、规范宗族亲戚之外,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活计,让他们别老想着跟自己要高官厚禄。毕竟自己的亲戚们是个什么人才,皇帝清楚得很,若真让他们出将入相,只怕这王朝不过几年就得玩完。
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这十多年,宗正寺却还是出事了,江载聿不由得暗骂那群亲戚自毁前程。这一代学识不够,不能入朝为官;难道就不会培养下一代嘛?居然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做出这种事情,实在是蠢。
怪不得皇兄也经常说他们蠢呢。
江载聿接过沈萦风递过来的茶,目光缓缓落在那张德荣身上,他身材肥胖,这入秋的天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热得他大汗淋漓。江载聿缓缓收回目光,不急,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正思索着,小黄门高声喝道:“大宗正司司正到!”
居然是司正来。沈萦风看向身旁的人,她可记得这司正是个什么角色,相当于皇族宗亲的族长,虽然管不了皇帝这一支,但其他的皇族宗亲可都是归他管的。
不过,沈萦风看江载聿老神在在得坐着,自己也跟着坐在主位上不动弹。华嬷嬷走到她身后轻声说:“王妃,咱不可说话了。”
沈萦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看着那司正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快步来到江载聿跟前行礼道:“老臣江昌拜见燕王殿下,王妃。”
江载聿点头说道:“司正远道而来辛苦了,请起。”
司正缓缓起身,他环视周围见那张德荣正在一旁对账,不由得问江载聿道:“殿下,这是……”他得到消息说,江载聿已经将张德荣关押,一副要将人治罪的模样了所以才匆匆赶过来的。怎么才一夜的工夫,又把人放出来了。
江载聿笑着解释道:“本王的确已经将那张德荣关押,不过王妃劝了本王,说是未经审判擅自定人罪名有失皇家体统,所以本王同意先让张德荣将账目对完,至于他身上的命案,便等司正过来,当堂会审。”
江昌看向一旁的燕王妃,微微屈身行礼道:“王妃心善。”
沈萦风微笑点头,时刻牢记方才华嬷嬷说的话,从江昌进入正厅的那一刻起,她轻易不要说话了,一切全听江载聿的。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