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娘羞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就是，就是火太旺了些。”
李叁叁顾不上跟婶婶说话，连忙跑进灶房，刚进灶房，便瞧见整个灶房烟雾缭绕，宛若仙境，伸手不见五指。咳嗽几声，顺着记忆摸到灶台前，借着炉膛里的火光这才看清，干娘这哪是放了几根柴啊，柴火几乎将整个炉膛填满，火苗上不来，只能冒着烟。连忙将炉膛里的柴火往外抽了几根，火苗这才升腾起来。
婶婶也赶忙来到灶房，将窗户打开放放烟气。
李叁叁出了灶房，猛咳了几声，对着干娘抱怨道：“娘，跟你说了多少回了，灶膛里不能一次性放那么多木材，木柴多了引不上火，全是烟。”
干娘搓着手指，小心翼翼的说道“人们常说众人拾柴火焰高，我就想着早些煮熟饭，别饿着叔叔……”干娘不敢说自己饿了，只好把责任推给叔叔。
婶婶听了这话愣了愣，不经意的说道：“我才刚喂他吃过饭啊……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就又饿了？”
干娘被婶婶无意识的吐槽羞的满脸通红，恼羞成怒之下，甩手向屋里走去，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边走边嚷道“哎呀，我算看出来了，我天生就跟灶房犯克，每回进灶房都得落得一身灰，我发誓，再也不进灶房一步！”
婶婶跟李叁叁对视一眼，都被干娘的孩子气逗得捧腹不止，就连院子里压抑已久的气息都轻快了几分。
“婶婶，我去看看干娘。”李叁叁还是有些不放心干娘，跟婶婶招呼一声便跟着走进房间。
“这么大的人了，连生火做饭都不会，真不知道怎么活这么大的。”婶婶摇摇头，见灶房的烟散的差不多了，这才走进去，收拾干娘留下的烂摊子。
“娘，生气啦？”李叁叁趴在门边，伸着脑袋笑眯眯的问道。
“生气？我生什么气？”干娘坐在床边，拿着笸箩正在缝着什么，抬起头看了李叁叁一眼，又垂下头。“这一大早的，脑袋上跟压了块乌云似的，让人不爽利，被我故意这么一闹，你瞧现在这样多好。”
李叁叁装作没看到干娘泛红的耳尖，跳进房内，好奇的看着干娘手中的女红“娘，你这是干啥？”
“我看了你准备的东西，连件亵衣亵裤都不准备，别的都能不带，这些贴身衣裳还是多备些比较好。”干娘头也不抬的说道“我瞧你之前的衣裳好多都破了，趁着现在有时间，给你做两身。”
李叁叁怔了怔“娘，婶婶已经给我做了啊……”
干娘手中的针线停了一下，转瞬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忙活着手中的活计，口中不阴不阳的说道“哎呀，我家叁叁有了婶婶就忘了娘了，开始嫌弃娘的手艺了。”
李叁叁一头扎进干娘的怀里，撒娇道“娘，瞧您说的，娘做的衣裳叁叁最喜欢了，若不是怕娘太辛苦，叁叁所有的衣裳都想让娘给叁叁做呢。”
干娘手中正拿着针线，被李叁叁这么一闹顿时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推开“快让开，快让开，仔细别扎到，这么大的孩子了，也不知道轻重。”
“不会的，我知道娘不会让我受伤的。”李叁叁转过身子，斜倚着干娘，眼睛不经意瞥到干娘手中的布料，有些惊讶的问道：“娘，这是什么料子？看上去很柔软啊。”
这下轮到干娘惊讶了“叁叁，你没见过这料子？”
李叁叁捻了捻笸箩里放着的料子,手感细腻光滑，这种料子可是在北方这种农村见不到的，微微摇摇头，对干娘说：“娘，这料子很轻柔光滑，我从没见过。”
干娘心疼的叹了口气，又指着笸箩里其他的几块料子问道：“这些料子见过吗？”
李叁叁逐一拿过料子，细细打量，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拿着一块轻薄如雾的料子说道：“娘，这些料子我从没见过，只是……”扬了扬手中的布料接着说道“这应该是纱吧？具体是什么纱，叁叁就分不清了。”
干娘叹了口气，有些难过的道：“是我疏忽了，忘记你这些料子平日里接触不到，若是在家里本也没什么，可进了将军府接触的会是一些达官贵人，若是认不出，怕是日后会让人笑话，也罢，趁着今日还早，教你认认这些料子，省的我家傻叁叁被人用一匹麻布就骗走了。”
“娘，叁叁又不是傻，还认不清麻布吗？再说了，若是真心人，即使半片麻布我也跟着走，若非良人，纵使绫罗千里，我李叁叁也不屑多看一眼。”李叁叁一脸骄傲的说道。
“呦，我家叁叁这是有心上认人了？”干娘打趣道。
“哪有什么心上人，都是干娘瞎说。”李叁叁羞红了脸颊，不依的使劲在干娘肩头蹭着，像是一只撒娇的猫。
“好啦好啦，不闹了。”干娘陪着李叁叁笑闹一阵，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住，随手从笸箩中拿起一方料子，说道“叁叁你看，这块料子虽然看上去有些质地紧密，但细细看去却又有细微的孔洞，这便是罗。”干娘将料子递给李叁叁让她仔细观察，又从笸箩里拿出另一块料子：“人们总说绫罗绸缎，绫罗绸缎，这块便是绫，你瞧，这些经纬交叠，可织出来却是斜纹。”
李叁叁拿着两块料子仔细比对，真的发现差别。干娘一件一件的将料子拿出，详细的讲着这些料子的特点，李叁叁也听得认真，什么绫、罗、绸、缎、纺、绉、纱、绒、绡、锦等等，毕竟女人嘛，都对这些可以制作漂亮衣服的材料感兴趣，听着听着李叁叁就觉得有些不对了，按干娘的说法，这个笸箩里很多料子都很珍贵，比如那方不起眼的帕子，用料可是正宗的蜀锦，那块被干娘随意团成一团的布料竟是锦缎，而准备用来纳鞋底的布料竟是文人用来装裱书画的棉帛。
“暴殄天物啊，有辱斯文。”李叁叁装作痛心疾首样子指着笸箩里的料子。
干娘翻翻白眼“教你识字就是让你用来骚白我的？还暴殄天物？还有辱斯文？”干娘随手拿起那块蜀锦冲李叁叁扬了扬“你说就这么一小块，除了做帕子还能干啥？”又拿起那堆棉帛“都是些边角料，不拿来纳鞋底还能用来做什么？”
“可以……可以……拼接到一起做衣裳啊！”李叁叁歪着脑袋想了一瞬，认真的说道。
干娘无语的抚了抚额头“把这些料子拼到一起，花里胡哨的，我又不出家，穿什么百衲衣？前些年南边的罗汉寺住持得了一件百衲衣，就让贼人抢了去，我若是真换上这件百衲衣，还不得被人扒光了？”
李叁叁赶忙拦住干娘的话，有些时候真的拿这个口无遮拦的干娘没有一点办法，什么话都敢说，那哪是贼子，明明是司天监的官员，说那百衲衣是件法器，非大功德者不可穿，当时干娘还一脸不屑的说，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庄子诚不欺我。
“娘，这些料子哪来的？”李叁叁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事。
“李叁叁，你娘我活了这么久，总得有点自己的家底吧？你是有多瞧不起我？”干娘面色有些狰狞，狠狠的在李叁叁头上敲了一记。
李叁叁缩缩脑袋，突然觉得干娘今天怪怪的，动不动就发脾气，怕不是葵水来了吧？想到这，李叁叁赶忙寻了个由头跑出门去“娘，我听得婶婶叫我，我去看看。”正想着借婶婶的由头跑开，话音刚落，便瞧见婶婶探进身来，恰好听到李叁叁的话，不解的说道：“叁叁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我没叫你啊。”
干娘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叁叁，李叁叁尴尬的站在原地，恨不得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个将军府，好把自己藏进去。
婶婶绕过李叁叁凑到干娘身旁，悄声说道“她干娘，我这有几块料子，刚才看叁叁收拾物件的时候，亵衣亵裤都旧了，想着再给她做几件，刚想起吃过饭还有些事要出去一趟，怕耽搁了，还请麻烦干娘动动手指，给叁叁置办几件新的。”
干娘接过婶婶递来的料子，打开一瞧，便满脸惊喜的看着婶婶“婶婶，咱姐俩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正给叁叁缝亵衣呢，正想着我这料子都太素，怕叁叁不喜欢，你这送来了，放心吧，晚上怎么也能做上三五套，怎么也够叁叁换洗的了。”
“成，那就拜托干娘了。”婶婶笑着点点头，又出去忙活了。
李叁叁看着婶婶拿来的料子，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这哪是眼熟啊，这就是婶婶当初的嫁衣，婶婶一直宝贝的不行，甚至还说等她百年之后要拿这身嫁衣陪葬，上一世李叁叁也遵循了婶婶的意愿，将这身嫁衣与婶婶陪葬，这款式，这花纹自然是认识的，可如今这身嫁衣竟被婶婶拆掉，拿来给自己做衣裳，李叁叁几次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69書吧
“唉，这怕是你婶的嫁衣吧？”干娘将料子铺开，看着原先裁剪的痕迹，悠悠叹息一声。“你婶对你真不错。”
“嗯”李叁叁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走吧走吧，”干娘摆摆手，示意李叁叁赶紧走“看着你就心烦……”
李叁叁眼眶红红的，刚想要阻止干娘，却发现干娘已经拿着剪刀将婶婶的嫁衣裁剪成合适的尺寸，嘟囔一句“也没见你平日里这么利索啊。”便走出房门。
出了房门，深深正在忙活着给叔叔煎药，顺便准备饭食，两个弟弟也不知道跑去哪玩耍，李叁叁突然觉得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有些无所事事。只得跟婶婶招呼一声溜出门去，沿着熟悉的巷道，毫无目的的走着。
李叁叁认真的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这熟悉的风景不知何时才能再看到。河边，自己曾跟着婶婶一起捣衣，村边的桑树，年幼的自己多少次爬上树，摘取树上结的桑葚，吃的满嘴乌黑，即使染到身上也乐此不疲，村东的榆树，每当榆钱挂满树梢，婶婶总会做些好吃的榆钱饼，那是自己最爱的零食。不知不觉走到老宅，李叁叁静静的站在老宅前，看了很久，终究没有走进去，反身回到家。
“回来了？赶紧过来吃饭。”婶婶瞧见李叁叁，忙招呼道。
走进屋子，干娘和两个弟弟已经坐在桌前，干娘更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上的饭菜。
待众人坐齐，按照这几日的老规矩，婶婶先动筷子，只是不同的是，婶婶第一口却是夹给了李叁叁：“快吃吧，多吃些。”
石头见婶婶动了筷子，也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刚嚼了没两下顿时苦下脸来“娘，这饭怎么有股糊味？”
李叁叁和婶婶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干娘，直把干娘看得羞红了脸颊。
干娘夹起一筷子菜，狠狠的丢到石头碗里，“有的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什么糊味？肯定是你舌头出了问题，不信你再吃一口尝尝。”
石头信以为真，又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正想说些什么，瞧见干娘隐含威胁的眼神顿时不敢说话，抱起碗来，拼命的往嘴里塞。苗苗更是连话都不敢说一句，乖乖的吃饭，只是表情有些痛苦。
李叁叁在家中的最后一餐，就在这带着些许糊味的饭菜中结束了。
吃罢饭，婶婶叮嘱李叁叁收拾桌子，便借着残余的天光出了门，干娘也急急地赶回屋子，说是衣裳还没做完，得再赶赶工，不然做不完了。
李叁叁收拾完桌子，安顿好两个弟弟，回到屋里，和干娘一起做衣服，时不时的往院子里张望。还好，婶婶出门时间，还没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叁叁，明日你李叔送你去城里，不用着急，”婶婶将院门关好，直奔着李叁叁的屋子，刚进门便说道“约好了辰末巳初出发，到城里也才巳末午初，时间上来得及。”
“原来，婶婶是去给自己寻车驾了。”李叁叁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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