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爬到了天中,照的院子里亮堂堂的,婶婶看了一眼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的李叁叁,这才开口道“不早了,去睡觉吧。”
李叁叁迷迷糊糊的站起身,正要进屋,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喊住也正要进屋的婶婶“婶婶,明日我跟你一起去村里吧。”
婶婶转过身,有些诧异的看着李叁叁“今日累了一天,明日多休息一会儿不好吗?干嘛跟我一起去?明日里可得早些去,不然寻不到人的。”
“我想去老宅子看看。”李叁叁认真的看着婶婶。
“那宅子已经荒了,到处都是杂草,脏兮兮的,还有什么可看的?”婶婶笑了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小丫头了。
“就是……就是想回去看看,看看我爹娘以前生活的地方。”李叁叁微微低下头,重活一世,不知为何,对于亲情,自己是越来越看重了。
“好,早些睡,明日可得起的早早的,可别赖在床上不起。”婶婶宠溺的对着她笑了笑。
“不会的,叁叁一定早早的起来。倒是婶婶这些天太辛苦,小心睡误了。”李叁叁顽皮的笑了笑,跑进房里。
进了房间,干娘早就睡下,兴许是今日折腾了一整天,此时正轻轻打着呼噜。李叁叁也简单梳洗一下,爬到了床上,没过多久便也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叁叁还没醒,便听到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唤。
“叁叁,叁叁,快醒醒,该起床了。”
69書吧
睁开眼睛,便瞧见婶婶正站在床边,轻轻摇晃着自己,许是怕吵到一旁睡着的干娘,婶婶的声音刻意的压低了很多。揉了揉眼睛,抬头扫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然大亮,慌忙爬起身,跟着婶婶出了房门才抱怨道:“婶婶,怎么不早些叫我,都这么晚了。”
“不晚,不晚,刚刚好,我也是刚起没多久。”婶婶整了整李叁叁稍微有些凌乱的衣裳。
婶婶虽然这样说,可李叁叁看到摆在桌上的饭食,便知道婶婶怕是至少醒了有一个时辰,当下也不再磨蹭,梳洗一番,匆匆扒了几口饭便拉着婶婶出了门。
“慢些,慢些,天还早,不着急。”婶婶有些担心的拉住李叁叁,生怕她若是一不小心伤着自己。
“不早啦,婶婶,咱们先去谁家?”李叁叁道,心中却巴望着早些把事情处理好,自己也好回老宅看看。
“不知道,走哪算哪。”婶婶看上去也没什么头绪,踌躇一下,拉着李叁叁进了东邻家,刚进院子便招呼道“柱子兄弟,在家吗?”
随着婶婶的招呼声,房门打开了,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妇人走了出来,一瞧见婶婶便笑出了声“我当是谁,这不是李二家的,柱子前些日子跟里正上堤上去了,好几日没回来了,怎么?找他有事?”
出来的这位是婶婶家的东邻,一位很可爱的老太太,她家院子里有棵枣树,李叁叁小时候每到枣子熟了的时候,老太太总会给她一大捧枣子,还叮嘱她,想吃了便来找她要,不许自己上树去摘,后来李叁叁长大了,享受这种待遇的变成了石头,再后来成了苗苗。
“大娘,有些日子没来看你了,您老身子还好?”婶婶紧走几步拉住老太太的手,亲热的说道。
“好,好得很,”老太太亲热的挽着婶婶,抬头瞟见站在不远处的李叁叁:“你这个小丫头,以前就爱跟我要枣子,现在长大了,不认奶奶了?”
李叁叁紧走两步,挽住老太太另一只胳膊撒娇道“叁叁不认婶婶,也不能不认奶奶啊,前些日子去我干娘家住了一阵子,没过来看您,这就开始埋怨叁叁啦?”
“不埋怨,不埋怨,”老太太亲热的拍了拍李叁叁挽着自己的手,仔细打量着她,突然开口道:“像,太像了,叁叁啊,你是越来越像你爹娘了,这眼睛,眉毛简直跟爹一样一样的。”
婶婶瞧出了李叁叁有些不自在,赶忙摇了摇老太太的胳膊“大娘,柱子不在,有事您支应一声,上了岁数身子骨脆,有事我们小辈折腾,别再伤着自己。”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二人似是来找自家儿子的,问道:“你们找柱子有事?”
“嗨,没啥大事,这两日我家叁叁跟她干娘想去城里一趟,这不想问问柱子兄弟去不去,若是去,路上结个伴,安稳些,柱子既然还没回来就算了。我再去别家问问。”婶婶应道。
“去吧,赶紧去吧,别耽误正事。”老太太在二人的搀扶下回到屋中,在椅子上坐下,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赶紧去忙。
“大娘你先歇着,我跟叁叁先过去了。”婶婶见老太太坐稳,不再停留,带着李叁叁就要出门,刚要跨出院门,便听得屋里的老太太高声呼唤。
“春娘,春娘,先别走,回来一下。”
李叁叁正纳闷,不知老太太招呼的“春娘”是谁,便瞧见婶婶转身应道“大娘,还没走远,有事?”说着话二人又回到屋里。
老太太站在桌前,手中拎着一个小小的篮子,见二人回来,忙将手中的篮子递给婶婶,“春娘,前几日听他们说李二伤了腿,我这腿脚也不方便,没及时过去看看,家中也没啥物件,这几枚鸡子拿去给李二补补身子。”
“这话说的,您是长辈,怎敢劳烦您活动,我家外子伤的不重,破了些皮罢了,当不得大娘惦念,等伤好些,让他亲自过来给您磕头,这东西您老留着吧。”婶婶见状一手推着老太太非要递过来篮子,一边拉着李叁叁向门外走,脚步飞快,生怕老太太赶上“大娘赶紧回去歇着,我这就走。”
老太太毕竟上了岁数,追了几步见二人走的飞快,实在是追不上,只好停下脚步,眼看着二人渐渐走远,无奈的叹息一声回了屋子。
李叁叁见老太太回了屋子,这才开口问道:“婶婶原来叫春娘啊。”
婶婶一愣,顿时笑了起来:“一直没跟你说,你也没问过,这么些年一直婶婶、婶婶的叫着,都忘了你还不知道婶婶的名字,你婶婶我闺名郑春娘,自打把你接过来,你叔再也没叫过我名字,一直都是屋里的,孩他娘叫着,你要不说我都快忘了。”
李叁叁看着自己的婶婶,心中不禁有些发痛,上一世收殓婶婶的时候,实在不知道婶婶的名字,只得在墓碑上刻下“李郑氏之墓”几个字,着实有些寒酸了。“我爹我娘我叔都叫什么名字啊?”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亲人的名字深深的刻进骨子里。
“你爹名叫李忠,你娘之前跟你说过了叫孙巧,你叔大名李义,平日村子里都是李大李二的叫着,时间长了,我都快忘了他们的名字了。”婶婶笑了笑,转身走进另一户院子。
类似的对话,相似的剧情不断上演,跑了十来家,都没有人这一两日去城里,甚至平日里不常接触的人家都上门问过了。眼瞅着日头开始偏西,村子里有青壮年的人家几乎都跑过了,可仍然没有头绪,村里的年轻人大部分都跟着里正去堤上干活,剩下的后生还要担负着村子里的安全,实在是脱不开身。
眼瞅着只剩下村口的李狗蛋家,李叁叁心中不免有些沮丧,弟弟石头是村子里的孩子王,李狗蛋是村子里另一拨孩子的头,两拨孩子没少给家里惹麻烦,不是你打破了我的头,我撕了你的衣裳,一开始两家人还都当是孩子玩闹,可时间长了两家人自然生了几分嫌隙,平日里几乎不来往,就是走了个头碰头都当没看见。此时求上门,怕是白跑一趟。想到这,李叁叁拉了拉婶婶的衣袖,低声道:“婶婶,咱回吧,李狗蛋家怕是也不成,早些回去再想办法。”
婶婶白了她一眼:“试都没试就说不成,那万一成了呢?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说罢便不再理睬她,快步走进李狗蛋家的院子里。
“狗蛋爹在家不?”一样的开场白,似乎村子里上门都是这样的开场白,进了院子先吆喝一嗓子,有人应再开口,没人应便转身回去。
“谁呀?”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多时一个与婶婶差不多年龄的女子扒着门口向院里张望。
“是我,村北李二家的。”婶婶满脸堆笑应道。
“呦~”这一声惊的李叁叁全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可是稀客啊。”那女子阴阳怪气的说道。
婶婶脸色变了变,可现在是求人,不得已压下心中的不快,强勾着嘴角应道“这话说的,乡里乡亲的,串串门子而已,狗蛋爹在吗?”
那女子还想说些什么,却瞧见一个面色黝黑,一脸木然的男子出现在门口,拦住了那女子,出了房门远远的在婶婶对面站定,声音沉闷“咋了?有事说事。”
李叁叁清楚的看到婶婶的脸颊不自然的抽了抽,连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狗蛋爹,这几日可会往城里去一趟?”
那汉子低头沉默了一下,依旧是面无表情,声音沉闷:“明日里去城里卖些柴炭。”
那女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狗蛋爹扫了一眼,登时不再动作,只是面色有些难看。
这一切正巧被李叁叁瞧了个正着,心中有了盘算,似乎去城里这事也是刚定下的。婶婶却没注意,听得这话面上一喜,急忙开口说道:“大兄弟,打个商量,明日我家叁叁跟她干娘想去城里一趟,两个女子上路终究有些不方便,想请大兄弟帮忙照付一二,求个安稳。”
“明日我去你家门口过,到时候喊上你们。”这回狗蛋爹倒是答应的利索,只是面色依旧木然。
婶婶大喜,千恩万谢的退出了院子。李叁叁心中也是一喜,只是心中还是有些怪异,不由得暗自盘算。
正当二人想要离开,狗蛋娘却突然在身后喊住二人“唉,等等。”
二人迅速转身,以为出了什么变故。却见狗蛋娘手中提着一根棍子走向二人。李叁叁瞬间挡在婶婶身前,以为她想要对婶婶不利。婶婶反应慢些,反应过来急忙想把李叁叁挡在身后,只是本就没走多远,再加上狗蛋娘走的又快,还没等拉动李叁叁,狗蛋娘已经来到身前,将手中的棍子伸了出去,二人被吓出一身冷汗。
“拿去,我家那口子说兴许日后用的上。”狗蛋娘站定,举着棍子说道。
婶侄二人这才看清,狗蛋娘拿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凶器,而是一根做工颇为精致的拐杖。二人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顿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接着啊,愣着干嘛?快些个,家里还有活呢。”狗蛋娘颇为不耐,微皱着眉催促道。
李叁叁先反应过来,连忙接过拐杖,甜甜的对着狗蛋娘笑了笑:“谢谢婶婶。”。
狗蛋娘许是不好意思对着一个孩子冷言冷语,许是被李叁叁那声婶婶叫的开心,声音柔和了些:“行了,快些去吧,我先回去了,还有活呢。”说罢转身回去了。
婶侄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摸不清狗蛋娘的心思。索性不再多想,拿着拐杖向老宅走去。
狗蛋家离老宅不远,没几步路,等到了门前李叁叁才发现,这老宅子仿佛更破旧了,两扇木门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土坯的院墙已倒塌大半,东西厢房已然坍塌,只剩下正房三间屋还站着,只是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李叁叁从垮塌的院墙进去,院子里已长满杂草,脚刚一落地便惊起一群留鸟,激起一团烟尘。站在院子里,脑海中想象着父母在这里生活的样子,是不是就像叔叔婶婶一样,可脑海中的人始终无法勾勒相貌,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婶婶跟着李叁叁跨进院子,脸上露出伤感的神色:“这就是你家,等你叔伤好了,定然要把这拾掇干净。”推开堂屋的大门,里面冲出一个动物,吓了婶侄二人一跳。一声微不可察的啪嗒声却让李叁叁听了个正着。
顺着声音看去,一个黝黑的匣子躺在地上,盒盖敞开着,快步走过去拿起盒子,里面躺着一支黝黑的发钗,发钗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巧”字。
婶婶跟着看过来:“我说怎么找不到,原来藏在这里。叁叁,这是你娘最喜欢的发钗,当年宝贝的不行,连碰都不让碰,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还纳闷怎么到处都找不到这根木钗。也不知道你爹从哪弄了块这样的木头,亲手给你娘雕的,你瞧这上面的字。”婶婶指着发钗上的“巧”字“你爹说这是娘的名字,都不识字,你爹说啥就是啥呗。”
李叁叁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木盒,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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