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爹本就是木讷的性子,说了那么一句话便又开始闷着头赶车。干娘看了一会儿,见狗蛋爹没有接话的意思,自己讨了个没趣,索性揽过李叁叁,靠着车帮打起了盹。
李叁叁心知干娘故意提起这个话题,定是打着什么主意,而且定然是跟狗蛋爹有关,只是有些搞不明白,这个自打记事起就住在村子里的汉子能有什么秘密,想要悄悄的问问干娘到底发现了什么,却瞧见干娘闭着眼睛,身子随着车身晃动,似是又睡着了,只得作罢,心中吐槽了一句:真能睡。
狗蛋爹车架的平稳,加上今日确实起的早了些,随着车身不规则的摇晃,李叁叁也开始泛起困来,悄悄捏了捏藏在怀中的银子,想到今日身怀巨款,顿时强打精神,强忍着睡意,可今日阳光明媚,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实在是顶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到了?”不知过了多久,车架剧烈的抖了抖,停了下来,干娘揉了揉眼睛,看着高大的城门自言自语道。
狗蛋爹跳下车辕,牵住正在摇头晃脑的骡子,随着进城的人流向城内走去。干娘赶忙摇醒睡得正香的李叁叁。
李叁叁被干娘摇的一惊,第一反应竟是摸向自己藏银子的地方,熟悉的手感顿时让李叁叁放下心来,心中却又有些自责,这一大笔银子放在身上,自己竟还能睡着,也是没谁了。
进了城门,狗蛋爹转身看向跟在身后的二人“我去西市。”依旧是惜字如金,声音依旧低沉。
干娘忙道:“叔叔先去忙,我母女二人得去城北。”
狗蛋爹点点头,正要牵着骡子向西市走去,干娘却再次开口拦住他“叔叔慢走,我母女二人回去还需麻烦叔叔,不知到时去何处寻叔叔?”
“就在此处。”狗蛋爹头也没回,甩下一句,牵着骡子走了。
干娘嘀咕了一句:“真是个怪人。”便牵着李叁叁向城北走去。
这城着实不小,等到了城北,寻得那郎中家,竟足足用去了一个时辰。母女二人气喘吁吁的敲响房门,开门的却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药童,见门口站着的是两位从没见过的女子,心中升起几分戒备,不动声色的将院门关了关,只留下勉强可以露出一张脸的缝隙“二位找谁?”
“你师父在家吗?”干娘先入为主的认为这药童是郎中的弟子。
“我父……”那药童刚开口,又猛地停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闪烁了几下接着说道:“师父去寻营了,二位可是有急事?”
干娘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事说急也急,说不急倒也不是很急,只是怕耽误了工夫生些变数。”
“这样啊……”那药童皱着眉思索了一下,又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了看,见门外只有李叁叁母女二人,索性打开大门开口道:“平日里,师父大概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回来,您二位要是不急,可以进来等。”
李叁叁听得这话,心中微微有些焦急,一是因为这银子烫手,塞在怀里不踏实,二是干娘虽说与那杏林居的掌柜谈妥,可东西没拿到手上终是不放心。悄悄的拉了拉干娘的衣袖,眼中尽是焦急的神色。
二人相处多日,已然有了默契,只一个眼神干娘便知道李叁叁心中所想,开口对那药童道:“不用了,劳烦小兄弟给指个路,我们去军营寻你师父去。”
“从这去军营可不近呢,我看你二人也不是城里人,别再迷了路。”那药童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二位稍等片刻,我带二位一同去寻我师父。”说罢便闪身回了院子,不给二人拒绝的机会。
还好时间并不长,那药童明显换了身衣服,跳出院子,反身将院门锁上,对着二人招呼道:“走吧。”
刚才这药童身子藏在门后,二人也瞧不真切,此时大大方方的站在二人面前,竟发现,这药童竟是一个比李叁叁还小的孩子,看着跟石头差不多大。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那药童显然是憋疯了,此时出了门,竟是东看看西逛逛,虽说脚步不慢,可架不住李叁叁心急,只好想了个法子,拉着那药童的手,不让他再来回乱跑。
“我叫……杜仲。”那药童显然又被路旁的糖葫芦吸引了目光,连看都不看李叁叁一眼,眼巴巴的看着那摊子,口水都快要流出来。
李叁叁实在不忍心看着那药童可怜的神色,正想要从怀中摸出之前叔叔给的铜钱买上一串,却见干娘却先一步走到那摊子前,买了三支分给二人。
那药童接过糖葫芦,美美的吃上一颗,顿时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有了吃食,当下也不耽搁,带着二人向军营走去。
那药童刚带着二人穿过一个巷子,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巷子本就不宽,三人只得靠向路边给马车让路。可谁承想,那马车竟在三人面前停下,正当李叁叁和干娘迷惑的时候,车厢轿帘打开,郎中的脸出现在面前,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二人有些迷惑:“茯苓,你怎么跑出来了?还穿成这个样子?”
可那药童的话却让二人更加摸不着头脑:“爹,这不是想你了吗,正好这位婶婶跟这位姐姐寻你,我就想着带她们来寻你……”
“茯苓?你不是叫杜仲的吗?”干娘有些诧异的看着那孩子。
这时,坐在车辕上赶车的少年开口道:“我才是杜仲,这位是我的师妹,师父的千金,茯苓。”
干娘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摆了一道,怪不得瞧这孩子有些怪异,没想到竟是个女娃。
茯苓似是察觉到干娘的不快,向李叁叁身后躲了一下,恋恋不舍的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递出去“婶婶别生气,糖葫芦给你吃。”
干娘看着茯苓,这孩子本就生的粉嫩,如今又配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着实让干娘这个雄鹰一般的女子也生不起半分气恼,只剩下满满的爱怜,忍不住掐了掐她粉嘟嘟肉乎乎的小脸,柔声道:“下次可不准这样了,今日还好遇到了我们,若是遇到了坏人,还不得让你爹娘担心啊。”
“嗯嗯,茯苓记住了,我知道婶婶跟姐姐都是好人,才敢跟你们走,若是其他人,我连门都不会给他们开。”茯苓见干娘没生气,缩回举着的糖葫芦,咬下一颗,美美的吃着。
“坏人又不会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下次可不能胡闹了。”李叁叁轻轻拍了拍茯苓的小脸,手感真好,再拍一下。
“反正……反正我就是知道婶婶和姐姐不是坏人。”茯苓口中的山楂还没咽下,说话有些含糊。
郎中从看清二人便一直没说话,此时突然开口道:“你们是…凌透村李家的?”
干娘微微对郎中行了一礼:“先生好记性,上次家中事多,怠慢了先生,还请先生莫要介怀。”
郎中摆摆手:“无事,这番来寻我可谓何事?莫非药备齐了?”
“此次前来拜访先生,正是为了此事,我们妇道人家对药物着实不懂,一怕买的药物不对不合用,让先生辛苦白费,二怕耽误了我家叔叔伤情。所以想劳烦先生玉足,帮我们掌掌眼。”干娘又对着郎中行了个礼。
“这……”郎中有些犹豫,在这个时代,医是医,药是药,从没有既做医生又卖药的先例,一是出于自身考虑,倘若自己的方子吃死了人,还能推说是药的问题,同样的,卖药的也能推说是方子的问题,这样一来二去磨得事主没了耐性,此事便不了了之了,二是诊金是诊金,药钱是药钱,没法分账,倘若诊金一两银子,可开出来药才几个铜板,这一分账,郎中觉得自己亏了,药店掌柜也觉得自己亏了,时间长了也就合伙不下去了。干娘的主意这是变相的让自己既行医又卖药,若出了意外自己无论如何逃不脱责任。虽然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可万事难免一个意外不是。
茯苓瞧出了父亲的犹豫,爬上车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道:“爹爹,你就帮婶婶和姐姐过去看看吧,她们都是好人,还给茯苓买糖葫芦吃。”一顿磨蹭,将郎中的后脖领都沾上了糖液。
“好好好,爹跟她们过去看看。”郎中被自家小棉袄一顿磨蹭,感觉骨头都轻了几分,小心的护着茯苓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车去,口中忙不迭的答应了。扭头对着李叁叁母女二人开口道:“上车吧,此处离杏林居还有段路程,咱早去早回。”
母女二人连忙道谢,爬上车子,拘谨的坐在车厢一角,面对两位女子郎中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倒是小茯苓,一会儿趴在干娘腿上背几句汤头歌,一会儿又倚着李叁叁唱几句十八反。这一路上倒是没闲着。也舒缓了母女二人紧张的情绪。
“师父,到了。”杜仲停下马车,小声招呼道。
“到了?咱们下车吧。”郎中睁开眼,掀开车帘瞧了瞧,对母女二人说道。
母女二人先后下了车,干娘又将小茯苓抱下车,郎中这才施施然的下了车。只是进门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但瞧见自家闺女正在药铺里乱跑,只得迈进了门槛。
杏林居的胡掌柜早在马车停下的时候便已经盯上,瞧见郎中下了车,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怪异。这个郎中姓孙,自称是药王的后人,随军迁来本地,原本二人本没什么过节,可有一次孙郎中外出行医,路过自家门面依旧摇着虎撑,这下可惹怒了胡掌柜,以为孙郎中瞧不起自家药店,有心按江湖规矩,收了他的虎撑和药篮,并让他在药王面前上香赔罪,可这不起眼的孙郎中背后可是军方,自己只是一家药店的掌柜,即使本朝武将式微,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商人能招惹的,只得咽下这口气,可这胡掌柜本不是心量大的主,越想越气,这莫名其妙的就恨上孙郎中了。
“您可是稀客,今日来我这杏林居有何指教?”胡掌柜见孙郎中一只脚踏进店里,赶忙凑了过来,阴阳怪气的说道。
孙郎中对着胡掌柜拱了拱手,并不说话,先是来到店里供奉的药王像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一炷香。这也是规矩,郎中进药店,上香前不能说话,否则会被认为是欺师灭祖,连祖师爷都不敬重,即使医术再高超,也会被整个行业抵制。
这胡掌柜也是个妙人,见孙郎中敬香,自己连忙跑到药王像前,瞧着孙郎中恭敬地样子,心里把他当成给自己鞠躬,顿时舒坦了不少,连语气也舒缓了不少“孙先生,今日来小店可是寻些什么药材?”
孙郎中指了指候在一旁的李叁叁母女道:“我这两个远房亲戚家里有人伤了骨头,前几日听得贵店得了一副虎骨,今日特来求些虎骨配药,麻烦胡掌柜了。”
胡掌柜方才注意力全放在孙郎中身上,此时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李叁叁母女,尤其是干娘,只觉得这女子有几分面熟。
干娘微微行了个礼:“掌柜的,前几日跟你定下三日内来取,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医道,不敢轻易买回去,今日请了叔叔前来拿个主意。”
胡掌柜这才想起来面前的女子是谁,连忙应道:“原来是你,你倒是挺守时,说三天就三天。”转头又问孙郎中“你家亲戚伤在何处?”
孙郎中比划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伤在右腿。”
胡掌柜招招手,带几人来到药房正中一个用四张桌子拼起来的平台上,平台上铺着一张红布,又盖着一张红布,红布微微隆起,下面盖着什么东西。
69書吧
胡掌柜一把掀开红布,门口转悠的野狗顿时发出一阵惨叫,夹着尾巴疯狂的跑开了。
孙郎中看了一眼野狗逃跑的方向,微微点头:“虎死威不倒,是副虎骨。”
胡掌柜这回倒是没吝啬夸奖,挑起大拇指称赞道:“孙先生倒是有见识。”
“那里那里,也是道听途说罢了。”孙郎中谦虚的拱拱手。
“看看哪块合用。”胡掌柜指着那副虎骨示意孙郎中自己选“丑话说到前面,这虎骨是一整副,若是拆散了,这药性可就大打折扣了,所以这第一块虎骨,价钱要高些。”
孙郎中点点头:“是这个道理,这一整副虎骨,全须全尾,药性平均,若是单买一块,这一块就带走大部分药性,自然价格高些。我家亲戚伤了右腿,便选这整条右腿骨吧。”
胡掌柜正想说话,门外便传来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慢着,这整副虎骨我全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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