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包公从半梦半醒中彻底清醒过来,仔细琢磨尹氏夫人所说的话。尹氏初二身亡,今天是初三,若能在三天两夜内赶回朝廷面圣,第四天让她起尸还阳,时间还来得及,当然能更早赶到就更好了。于是,包公决定星夜兼程赶回朝廷,揭露奸臣罪行,即刻起尸。
69書吧
拿定主意后,台棚下的四名排军也都醒了过来,他们小心地搀扶着包大人坐进轿中,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匆匆返回衙署。回到衙署,包公坐下后,进一步确定了计划,拿出钦赐的龙牌,派两名排军:“你们拿着龙牌,去把奉旨前往边关捉拿、调回狄青、杨宗保的钦差拦住,不许他们出关。等本官进京面圣,看圣上如何准旨,再做定夺。”两名家将领命,拿着龙牌,连夜朝关口赶去。
包公当晚就传陈州知府前来,郑重嘱咐道:“本官有重大案情,需要立刻进京面圣。眼下出粜赈济的事务,如今民心已安,就交给贵府代办几天。你一定要按照本官的赈济办法执行,绝对不能更改,更不能存私心作弊。要是有作弊行为,就是扰害贫民,贵府也会有麻烦,本官断不会徇私情,肯定会秉公处理。”陈州知府邢大人忙说:“大人吩咐,卑职自当全力办理,怎敢存私作弊,给自已惹罪呢?大人不必多虑。”当天,包公把粮米册子、剩余的粮金数量等,都一一交代得清清楚楚。随后,张龙、赵虎等一众排军簇拥着包公出发,外面的役夫们手持火把,照亮前路。不等天亮,他们就连夜踏上了行程。众排军和役夫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因包公救人心切,急于让尹氏夫人起尸还阳,所以才连夜启程。陈州知府以及州、县的文武官员得知后,都赶来相送。众人议论纷纷:“这包黑子做事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天都没亮就走了,真是奇怪。不过话说回来,包待制在本州粜粮赈济饥民,百姓们人人感恩戴德,如今我们接手代办,要是比他做得更好,让百姓更加满意,岂不是美事一桩?”众官员纷纷点头称是。
再说包公,当晚一路催着众人加快行程,一心只想早点回到京城。他边走边想:“庞洪和那一班奸党,嫉贤妒能,祸国殃民,搞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别人的钱财,他们或许还能贪取,可杨宗保是什么人,他们竟也想从他那里捞好处,这不是痴心妄想吗!我这次回朝,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就算圣上不相信,扳不倒他们,也要让他们吓得胆战心惊。”不知不觉,天色渐亮,又赶了一天的路,眼看就要到陈桥镇了。包公吩咐众人不许惊动本镇官员,免得他们来回奔波劳累,让大家在附近随便找个庙宇道观,暂且休息一下就行。薛霸上前启禀:“大人,前面有座东岳庙,地方十分宽敞,可以暂时在那里歇息。”包公说:“那就去庙堂里休息吧。”因为连续两夜没睡,又走了一天的路,众人都很疲惫,所以包公这天夜里让大家暂时停下休息。
当晚,包公下了大轿,走进殿中。庙里的司祝道人们吓了一跳,连忙齐齐跪地迎接,齐声说道:“小道不知包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包公说:“本官路过此地,本境官员都不惊扰,只是天色已晚,找个地方过夜,明天一早便启程,你们不必拘谨。况且你们是出家人,无拘无束,说什么罪不罪的。”众道人说:“多谢大人宽宏大量,还请大人到客堂就坐。只是这地方不够干净,多有冒犯。”包公说:“本官只是坐歇一晚,不费你们一草一木,你们别忙活了。”道人又说:“大人深夜到来,小道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奉上一碗清汤斋膳吧。”包公说:“如此,就多谢了。”
包公走进殿内,只见殿中两旁有四位神将,对面是宽敞的大丹墀,左边种着青松,右边栽着绿柳。他走到大殿中央,那里供奉着一尊威严的尊神大帝。道人早已点起灯火和香烟,包大人洗净双手,拈香跪地,向神明报上自已的姓名并虔诚祷告。礼毕起身,当晚,道人准备了一桌上等的斋菜,给包公用晚膳。众排军和轿夫则在别的厅堂用餐。
众道人以为包大人要在此安睡,赶忙准备了一间整洁雅致的卧房,请大人休息。包公却觉得他们太过客气,说道:“本官不用睡觉,就坐等到天明,你们不必伺候,我在大殿中坐坐就行。”又吩咐众排军和役夫们好好休息,五更天就要继续赶路。众人前一晚没怎么睡,今天又跑了一天,正盼着大人这句话,于是各自睡去。
只有包公在大殿里,时而踱步,时而坐下。道人们远远地陪着包爷,不敢去睡。包公多次催促他们去休息,众道人说:“大人为国辛劳,整夜不睡,也不顾惜自已的身体。小道不过是清闲无用的小民,怎么敢不恭敬地陪伴大人,哪敢私自去睡呢?”包公说:“这有什么关系。本官只是路过此地借宿而已。”众道人听了包公这番谦逊温和的话,人人都很感动。不一会儿,又恭敬地奉上清茶。
到了五更天,众军役们睡醒起身,道人早已准备好了热水,让大家梳洗。这里离陈桥很近,离京城也不远了,众人吃过饭后就继续赶路。包公先拿出十两白金,赏给道人们,作为香烛钱。随后上轿启程,众道人齐齐跪地送行,纷纷称赞:“包大人真是好官,只用了两顿斋膳,却赏了十两白金。”
包公催着众人赶了一段路,来到陈桥镇上。刚走到一座桥中间,突然一阵狂风刮来,包爷打了个寒噤,头上的乌纱帽被风吹落,在桥面上骨碌碌地滚动。当时包公是从西往东走,帽子从轿中被吹出,掉落在桥石上。张龙、赵虎连忙伸手去抢,没想到两人四只手去抢一顶帽子,竟然没抢到,帽子滚落到了桥下,露出包爷光秃秃的脑袋。包公喝道:“什么风这么放肆!”旁边的排军呆呆地回答:“这是落帽风。”包公冷笑着说:“原来如此,是落帽风,不得放肆。”正说着,张龙、赵虎捡起金冠,给包公重新戴上。
包公突然灵机一动,叫来张龙、赵虎:“你们二人立刻去把落帽风给我抓来回话。”二人一听,心里叫苦不迭,心想:这下可倒了霉了!他们向包老爷启禀:“要去抓落帽风,可这东西无影无踪,到哪里去抓捕呢?恳请大人明察。”包公怒喝:“你们这两个奴才!派你们去办这点小事,就这么偷懒退缩!”二人解释道:“不是小人们贪懒怕事,实在是这落帽风无根无据,难以抓捕,求大人开恩。”包公喝道:“该死的奴才!天生万物,哪有无影无形的道理?分明是你们贪图安逸,害怕劳累。限你们一个时辰,把落帽风抓回来回话,要是违抗我的命令,刀斧手可就在这儿等着。”说完,吩咐众人转回东岳庙等候。
张龙、赵虎听了,吓得直吐舌头,摇头叹气。赵虎说:“张兄,咱们这次可危险了。连续两夜都没睡好,现在又要去抓什么落帽风。”张龙也一脸苦恼:“赵弟,到底什么是落帽风啊?怎么抓呢?”赵虎说:“这阵风是上天的无形之物,根本抓不到,咱们真是倒霉透顶。”张龙想了想,又说:“赵弟,这事咱们肯定办不成。不如去找陈桥镇上的保长,把这事儿推到他身上,让他交出落帽风。要是他交不出来,就把他抓回去见包大人。你觉得怎么样?”赵虎听了,笑着说:“这个主意倒还不错。”
于是,二人垂头丧气地去寻找镇上的保长,逢人便问。有人告诉他们:“此地保长家住在急水乡。”二人又一路打听,来到急水乡。保长正好在家,他们询问保长姓名,得知此人姓周名全。周全也问他们到访有什么事,张龙说:“我们二人是包大人的排军。刚才在桥上被狂风把帽子吹落,这风太不像话,所以大人派我们来抓陈镇保长,让他立刻把落帽风抓回来治罪。”周全听了,说:“你们既然是奉包大人的差遣,可有牌票拘谕?要是没有牌票,我怕你们是假冒官员,真假难辨。这里离京城很近,你们别想行凶作恶。要是没有印牌,我就不去,你们也拿我没办法!”二人笑着说:“这话倒也有理。那你先在家等着,我们去请大人发牌,再来麻烦你。”周全答应了。
二人赶忙跑回东岳庙,向包大人禀报道:“大人,要签了牌票,保长才肯交出落帽风。”包公听了,顿时大怒,双目圆睁,骂道:“你们这两个奴才!本官经过的地方,都不惊动别人,现在派你们去办点小事,你们就要惊动保长,真是可恼!”二人又禀道:“大人,要抓人总得有个凭据,有了票牌,让地方保长负责,才能交出犯人。”包爷喝道:“胡说!地方保长只管得了地头百姓,落帽风又不归保长管,何必惊动他们?况且你们还不知道落帽风在哪里,就敢擅自去打扰保长?”二人再次哀求:“大人,落帽风实在是无影无形,让小人怎么捕捉呢?求大人开恩,饶过这落帽风,咱们早点赶路吧。”包爷又喝骂:“胡说!凡是承担衙役的,就得会捕风捉影。今天有了风,还捉不着影吗?也罢,本官念你们两个没用,准给你们一面差牌,不许惊动保长,不许滋扰地方,再限你们一个时辰,把落帽风抓回来问罪,要是再敢推诿,就用文武棍把你们两个打死!”二人无奈,只好领了牌,垂头丧气地跑出庙宇,长叹一声:“这稀奇古怪的事儿,谁能办得到啊!”
当天,包公让张龙、赵虎去抓落帽风,其实并非真的要拿这风,只是故意为难他俩。因为那阵狂风来得实在蹊跷,自已坐在轿子里,帽子都能被卷出去,想必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包公本就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官员,他知道张龙、赵虎是能干的差役,所以才让他们去捕风捉影地查究,还不许惊扰地方保长,免得惹出麻烦,这也体现出包公深知差役扰民的危害。
当下,张龙、赵虎二人一路上心烦意乱,心里直埋怨包公。他们觉得,就算是让他们去捉霜拿雨,好歹还能有点形迹可循,可偏偏要抓这落帽狂风,实在是难为人。两人又跑回陈桥,站定后左顾右盼。当时哪有什么狂风的影子?也没见有谁叫落帽风的。他们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往的行人见他俩瞪眼对视,不明所以。有人好奇,就上前询问,二人便说:“我们奉包公之命,来捕捉落帽风。等了好久,也没见叫落帽风的人出现。”其中有个年轻爱多嘴的人说:“桥西边有个药材店,店里有个人叫骆茂丰,要不你们去抓他试试,看看是不是他?”旁边有个老成的人立刻反驳:“别胡说!这人可是老实本分的好人,规规矩矩做生意都二三十年了,从没惹过是非。你这人真是没头脑,要是抓错了,岂不是冤枉人家!肯定还有别的地方能找到落帽风的线索。”张龙、赵虎听了,心里更加烦闷,手里不停地摆弄着票牌。站得脚都酸了,只好坐在石桥上自言自语:“包大人差我们拿落帽风,现在抓不到,回去肯定要受责罚,这可怎么办?”两人实在想不出办法,无奈之下,只得对着天空磕头,口中念念有词:“我们奉了包爷之命……”一番祈祷后,两人像丢了魂似的,又喊道:“风啊,你可真会捉弄人,为什么把他的纱帽吹掉,让我们摊上这苦差事!”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狂风扑面而来。二人急了,立刻站起身,四只手乱抓,大喊:“捉风!”可哪能抓到风呢,反而把票牌给吹过了桥,那票牌就像高飞的风筝一样,被卷到了半空中。二人叫苦不迭:“这下糟了!落帽风没抓到,票牌还被吹走了,怎么回去向包大人交代?”
陈桥镇东角有一条街道,叫“太平坊”,是个小集市,街道两旁店铺众多,来往行人也不少。这时,那阵怪异的狂风把票牌吹到了太平坊,正好落在一副菜挑子里。卖菜的人看到后,嘟囔道:“怎么会有这张当票似的东西被风吹过来?”于是停下担子,双手捡起票牌查看。张龙、赵虎急忙追了过来,大声喊道:“落帽风在这儿了!”两人跑到近前,就要抢回票牌。卖菜的人紧紧抓住不放,还大声呵斥他们乱来。张龙、赵虎也不跟他争辩,双手一左一右扭住卖菜的人,说:“落帽风,你可知包大人在东岳庙里等着你去受审,赶紧走!”卖菜的人吓得浑身发抖,大声叫嚷:“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从没做过违法的事,为什么无缘无故抓我?”张龙、赵虎齐声说:“不管你犯没犯法,先跟我们去包大人那儿,到时候你再分辩。走!”不由分说,两人扭着卖菜的人,推推搡搡地往前跑。太平坊的百姓们看到这一幕,顿时议论纷纷,都觉得愤愤不平,一大群人跟在后面,要看他们把卖菜的人抓到哪里去。这被抓的人到底是不是落帽风,包公又会如何审问,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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