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太师听了韩吏部这一番讽刺的话,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可又下不来台,无奈之下,只好对家丁们传令道:“这三千兵丁不分昼夜,就在这儿给我守着。狄青肯定藏在御书楼里,韩琦既然把话说得这么硬,老夫心里还能不明白?”他又咬牙切齿地说:“狄青啊,你藏得倒好,可少不了要连累老韩了!”说完,便吩咐打道回府。
就这样,三千兵卒开始日夜轮流看守韩府,他们的一日三餐,都由庞府供应。狄青被困在御书楼内,心里满是恼恨。但他遵从韩爷的嘱咐,只能强忍着。韩琦见庞洪走了,忍不住拍手冷笑道:“庞奸贼啊,说搜不出狄青,又何必派这么多人守着,劳师动众、耗费军饷,简直比愚夫呆子还蠢,纯粹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
再说说静山王,他回到府中。当晚倒不是他故意不问金刀的事儿,实在是喝多了酒,醉得人事不知,一觉就睡到了四更天。退朝回府后,他才想起这件事。于是立刻把刘文、李进唤来,二人叩首禀报:“千岁爷,昨夜狄壮士在天汉桥等孙兵部,没等到。他先把庞府的火骝驹给踹死了,后来被庞府的人请了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千岁问道:“金刀放在哪儿了?”二人回答:“狄青为了降伏那匹狂马,把金刀扔了,所以小的们把金刀拿了回来。”千岁又问:“为什么不马上向我禀明?”二人解释说:“昨夜因为千岁爷去赴宴,回来时已经大醉,所以没能及时禀报。小的们有罪,还望千岁爷宽恕。”千岁听后,说:“你们先下去吧。”
静山王心里暗自思忖:这狄青真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要除掉狂马,竟然把金刀给扔了。万一这金刀丢了,可怎么是好?本藩一片真心,有心提拔他,哪晓得他这么莽撞粗心。一件事搞砸了,事事都跟着受影响,还指望他执掌帅印、统领兵符呢?他如今进了庞府,就跟掉进毒蛇窝里没两样。可这么个不中用的家伙,我也顾不上了,反正少不了要遭奸臣埋怨。
先按下静山王这边不表,再说说庞府那四十个如狼似虎的奴才,他们分成多路,去捉拿继英。众人快马加鞭,一路追到了关城,丝毫不敢懈怠。这二十路人马,各自搜寻不同的方向,还说好了,只要有一路抓住继英,二十路人都能一同领赏。其中庞喜和庞兴是一伙,他们不走官道,专挑小路盘查。
继英逃出皇城后,心里就料到庞太师会派人追赶,所以没走官道,而是抄小路狂奔。这时已经是中午了,他肚子饿得咕咕叫,跑着跑着,看见有一家酒肆,地方很清静。继英走进店里,找了张桌子坐下,招呼酒保端上美酒佳肴,什么鲜鱼、美肉、时鲜蔬菜,摆了满满一桌,他一个人自斟自饮,倒也觉得畅快。
一边喝酒,继英一边暗自思量,不禁感叹道:“我继英虽说出身低微,只是个下等人,但也是堂堂男子汉。从小进了狄家门,原指望老主人去世后,小主能快点长大,早日承袭官职。哪知道没多久就遭遇水灾,一家人骨肉分离。我流落汴京,没办法,只好投身相府。好不容易等到公子长大成人,可恨孙秀、庞洪和他结下深仇,昨夜差点就中了他们的奸计,被暗害了。我想韩琦老爷是个忠良之臣,昨夜肯定会收留并搭救公子,想到这儿,我心里才稍微踏实些。庞洪啊!你这个奸恶之徒,权势滔天,陷害了多少人。要害我家小主,我怎能不救?就算因此弄得我走投无路,我也要尽我一点报答主人的心意。可如今虽说脱离了虎穴,却没地方可去,到底该去哪儿呢?也罢!不如先回山西,以后再找机会。”
继英正盘算着,再说庞兴和庞喜,二人一路逢人便打听,东边查完查西边,不管是茶坊酒肆,还是招商旅店、古庙庵堂,都进去仔细查看,找得那叫一个认真。可找了半天,连继英的影子都没见着,两人不由得焦躁起来,商量道:“继英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人来人往的,谁知道他走的哪条路?咱们俩肯定是白跑一趟了。”
两人又来到一个三岔路口,看见那儿有一座高高的酒肆,便一同走了进去查看。只见酒肆里面有三大进,四周桌椅整齐排列,可里面静悄悄的,一个喝酒的人都没有。店主一见他们进来,连忙问道:“客官,要喝酒吗?”二人回答:“不是,我们找人。”店主笑着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庞喜说:“没有就算了。”两人正要往外走,忽然听到楼上有人喊:“大店主,拿酒来!”店主赶忙应了一声。庞兴说:“楼上还有人喝酒,快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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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快步上了楼,继英还以为是酒家送酒上来,一看到庞兴和庞喜,顿时愣住了。庞兴喊道:“继英,你干的好事!为什么放走狄青,自已却跑了?违抗主命,该当何罪?我们奉太师爷的命令,特来抓你,赶紧跟我们回府!”
继英说:“二位哥哥,我是不回去了。”二人问:“你为什么不回去?”继英说:“我在相府七八年了,从来没出过差错。可狄青是我以前的小主,我不忍心看他死于非命,所以才把他放走。二位哥哥!你想啊,世间万物都贪生怕死,人又怎么会不爱惜自已的性命呢?我放走狄青,确实有罪,可要是回去,太师爷怎么会轻易饶过我?我今天就好比鳌鱼挣脱了金钩,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庞喜说:“继英,别啰嗦了,赶紧跟我们回去见太师爷。”继英说:“二位哥哥,要我回去,万万不能。”接着又招呼酒保,再添两副杯筷,要和二位一起喝酒。店主答应着下楼去了。庞兴和庞喜大声喊道:“店家,不用拿杯筷了,谁要喝他的酒?”
店主刚下楼,庞兴和庞喜立刻变了脸色,喝道:“继英,你到底回不回去?”继英说:“坚决不回去。”庞喜说:“你当真不回去,可别怪我们动手了。”两人一起冲过来,要捉拿继英。继英眼疾手快,一拳飞过去,把庞兴打倒在地。接着当胸一推,这一下可厉害,庞兴仰面朝天,直接摔倒在楼台上。庞兴好不容易爬起身,还不肯罢休,又一拳朝着继英面门打去。继英左手一接,右手顺势一拍,庞兴就被打下了楼。庞喜见状,急忙扑上来,继英飞起一脚,把他踢出去好几尺远。两人被打得浑身疼痛,只喊着:“你竟敢打人!”
这时,店主拿着两双杯筷上了楼,一看这场景,大惊失色,喊道:“客官,别打了!”继英说:“我还要打死这两个奴才,一命抵一命。”店主连忙劝阻:“可别!要是真打死了,岂不要连累我这开店的?三位还是喝酒吧。”
庞兴和庞喜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心里想:没想到继英有这本事,实在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何苦跟他结仇呢?回去就说没找到人就行了。庞兴喊道:“李兄,你既然不肯回去,那我们就回去向太师爷复命吧。”继英听了,微笑着说:“二位哥哥早这么说,我也不会得罪你们。来,一起过来喝酒。”庞兴和庞喜说:“我们可没带酒钱。”继英说:“酒菜钱都由我出。”二人说:“这样太打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继英说:“咱们是好兄弟,何必这么客气?”
店主好奇地问:“客官,你们是做强盗的吗?怎么打了一架,又一起喝酒?”继英喝斥道:“别胡说!这二位是我的好兄弟,我们都是从庞府来的。再拿些上等的佳肴美酒来。”店主领命,很快就把东西端了上来。三人推杯换盏,尽情畅饮。
庞兴和庞喜问道:“继英兄,是我们刚才不对。可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安身呢?你要是缺盘缠,可怎么办?”继英说:“二位哥哥不用担心我,我盘缠充足。”庞喜说:“继英兄,你刚才说要回山西,你可真傻。在庞太师府里,吃穿不愁,还能借着太师爷的威风,多风光啊。那狄青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为了他,抛弃富贵荣华,落得孤苦伶仃、四处漂泊,还要饱受风霜之苦。就算你回到山西,又没什么手艺,以后怎么生活?”
继英说:“两位哥哥,人各有志。我当初跟随狄老爷的时候,他待我就像亲生儿子一样。如今小主人有难,我理应搭救,好保全先主人的血脉。我继英就算遭遇不测,死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了。况且庞太师作恶多端,权势再大又怎样,他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日后肯定没有好下场。我绝不能再跟这个奸臣同流合污。再说了,男子汉志在四方,我堂堂六尺男儿,还怕没地方容身、没饭吃?”
庞兴听了,说:“继英兄,你说得确实在理。”然后对庞喜说:“咱们家太师爷坏事做尽,以后肯定没有好报。万一哪天灾祸临头,想逃都来不及。古语说:能识时务、随机应变的才是豪杰。不如我们也趁这个机会,另寻出路,和继英兄一起同行,你觉得怎么样?”庞喜说:“正该如此。可不知道继英兄肯不肯答应?”继英笑着说:“二位哥哥愿意同行,那可太好了。”
庞兴又说:“只是我们俩没带盘缠,就这么空着手,怎么出远门?要不咱们回去偷点银子,然后一起上路,这样不好吗?”继英说:“不用这么麻烦。二位要是能作伴同行,盘缠我全包了。”庞兴和庞喜说:“吃你的、喝你的,怎么还好意思再花你的盘缠,实在过意不去。”继英说:“咱们是志同道合的好兄弟,还分什么彼此!”
三人越聊越投机,喝完酒,下楼结了账,便一起走出酒肆,朝着山西的方向出发了。
继英等人途经天盖山时,遇上数十个手持利刃的强盗,企图打劫他们。继英眼疾手快,夺过一把钢刀,几下就砍倒了好几人,其余强盗吓得四散奔逃,有几个跑回了山中。原来,这座山岗是张忠、李义聚集的地方,他俩离开山寨两个多月都没回来,小喽啰们只能天天在此打劫过往行人。如今继英三人夺了此地,便暂时在此落脚,还使唤起了那些小喽啰。
再说说汴京的潞花王赵璧,他是宋太祖的嫡亲玄孙,当时年仅十五岁。赵璧相貌堂堂,与当今的嘉祐王以兄弟相称。可惜他的父王早已去世,他的父亲排行第八,名叫赵德昭。如今赵璧承袭父职,被封为潞花王。先帝曾敕令他居住在南清宫,还授予他打王金鞭。南清宫中建有一座嵌宝龙亭,供奉着太祖的龙牌。
有一天,潞花王在宫中,和王妃一起朝见母后完毕后,在两旁坐下。宫娥端上参汤,他们用过之后,潞花王见母后双眉紧锁,面带愁容,便关切地问道:“母后,为何您看上去不开心?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还望母后说与儿臣和儿媳知晓。”狄后听了,说道:“儿媳啊,为娘昨夜三更做了个梦,想来实在离奇,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所以一直烦闷不已。”小王爷好奇地问:“不知母后做了什么梦,是怎样的情景?”狄后说:“儿媳啊,我梦见在饮宴时,拿了一个肉馅,刚放入口中咬开,里面有一块肉骨,这骨头把我的牙齿都插疼了,血把骨肉都染红了,随后这肉馅又合为完整的一个。醒来后我就在想,牙损出血,血染骨肉,这梦恐怕凶多吉少,所以心里一直不安。我刚才查阅了各种典籍,也没找到相关的详细解释。”
小王爷听后,说道:“母后不必心烦。儿臣这就召详梦官来为您详解,这样就能知道这梦的吉凶了。”潞花王辞别母后走出宫殿,心里琢磨着,龙图阁的包拯和韩琦都是博学多才的大臣。想到这儿,他便差遣内监去召这二位大臣。
韩琦先到,随后包拯也来到银銮殿,向潞花王行礼参拜。小王爷说道:“二位爱卿不必拘礼。”随即命人赐座。内侍献上茶后,潞花王便把母后的梦详细说了一遍。包拯率先开口:“微臣才疏学浅,只懂得判断民间事务,对于解梦之事,实在是一窍不通。”王爷问道:“包卿真的不能详解吗?”包拯回答:“臣确实无法解读。”王爷又问:“那么,韩卿能解读吗?”韩琦说:“臣略懂一二,可以试着解读这个梦兆。”王爷忙问:“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韩琦说:“这梦肉开见骨,齿血渗于骨肉之间,太后娘娘必定会与骨肉重逢,这是吉兆。”王爷又问:“那会在什么时候应验呢?”韩琦说:“臣思量那肉馅缺损后又复原,应该会应验在十五月圆之夜。”
包拯赞叹道:“韩年兄学问渊博,比我有用多了,我这龙图阁之臣真是惭愧。”包拯正自言自语,潞花王微笑着说:“如果真如韩卿所言,那可真是神奇。”韩琦说:“臣只是依据常理来解读,得出这样的结论。但不知道是否准确灵验。”潞花王说:“包卿,你公务繁忙,就先回府吧。韩卿暂且留下,待孤家向母后禀明,再做定夺。”于是,包拯告辞离去,韩琦留了下来,潞花王则进宫向母后禀明情况。至于狄太后会有怎样的想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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